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30节

  梦境的残留继续提示道。

  克拉夫特本能地打算照做,但在精神感官中的最后一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就在前厅到二楼的楼梯上,精神感官的反馈里存在着一个非常模糊的物体,与其他物品和人都不相同,不是因为距离而模糊,而是在感知范围内却显得不真切。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就是卡在了“有”和“没有”之间,像听域的边界、视网膜的盲点,在精神感官中没法确认它,只能认知到它的存在。

  而在视觉中,楼梯上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杂物。

  它好像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移动,体积不小,质感出奇的粘稠,不如说是在……蠕动?

  克拉夫特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珠子向楼梯看去,确实不存在任何东西。

  “说起来可能有点怪,能帮我看一眼楼梯上有什么吗?”

第57章 双向

  李斯顿看向被阴影覆盖的楼梯,单薄的木质框架没法遮挡任何东西,毫无疑问,那里什么都没有。

  屋里陷入了一阵安静,连老板都转过头去,顺着克拉夫特的视线看向那段旧楼梯,在随火光晃动的阴影里寻找他所指之物。

  沉默中,卢修斯瞟了一眼楼梯,又看回克拉夫特身上,确信他指的确实是那边没错,观察着某种无法看到的事物,而其他人也被蛊惑,把他的问句当做某种无可辩驳的陈述。

  联想到克拉夫特那没有征兆的一剑,寒光凛然地斩向一块木板和他不知道是何物的敌人,卢修斯没法判断到底是癔症,或是真有不可见之物在周边潜伏已久。

  “那儿什么都没有。”

  还是李斯顿开口打破了皇帝新衣般的观望,“你会感觉视野里有什么固定的斑块吗?我知道一些受外伤的人会这样。”

  克拉夫特的态度不似作伪,可是李斯顿确实没发现有楼梯上有什么,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外力撞击引起的器质性损伤,这类病例在诊所里不少见。

  那些突然摔倒、被重物撞击的人,可能就在醒来后突然地永远失去了某种能力,视觉、听力,或是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行为举止怪异。

  有人将这解释为邪恶之物对灵魂的侵犯,但李斯顿对此嗤之以鼻,邪灵可不会次次都靠外伤侵害健康。这一定是人体结构损伤造成的,只是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做出经验性的结论。

  难以理解的绘画、指认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大概是克拉夫特从二楼坠落后伤到了哪里,以体液学说而言,只要放掉体内的淤血或等它自己化开,神智就可以恢复清明。

  只是关闭的窗户和被海水打湿的衣服依然没得到解释,李斯顿无法也不想自己来对这些枝节进行深究。

  “所以你还记得是怎么从房间的床上睡到后巷去的吗?”

  “后巷?”克拉夫特脸上露出些许很快散去的迷茫表情,“哦,没错,后巷,我从窗口跳下去……”

  他阖上双眼,追寻脑海中的混沌记忆,虽然只剩下最印象深刻的那些,跳出窗户这一步还是能被回忆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那高度可不低。”李斯顿追问道。跟卢修斯的遮遮掩掩不同,克拉夫特就显得比较坦诚,也可能是还没从刚醒来的混乱中缓过劲来。

  “水。”

  卢修斯给克拉夫特递上一杯水,他轻抿一口,多加了句解释,“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下面有水。”

  “窗口下面,后巷里有水?”

  不假思索的,克拉夫特想要给出肯定的答案,意识里无疑是存在对此记录的。

  开口的前一刻,克拉夫特都觉得这个推论十分严密,要不是下面有水,那就是他脑子进水了直接往下跳,而他很确定不是后者。

  然而他卡住了,逻辑卡死在了某个环节,发觉自己模糊了梦境和现实的边界。

  “不对。”

  “不是窗户下面有水?”李斯顿被翻来覆去的轱辘话转迷糊了。

  “全部都不对!”

  克拉夫特大声说道,表情狰狞又困惑,像是在跟自己作斗争,矛盾冲突的焦点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没完全醒来,或者经历的根本就不是梦境。

  他正处于一个过渡阶段,从大半遗忘的经历向正常世界转变,对经历中的一切的接受和习惯还在,而对其中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

  从麻木和平静中挣脱,重新审视周围“不正常”的部分。精神感官,满是盐粒的半干衣服。躺在床上到在后巷被找到的之间的部分被残存的梦境串连起来。

  根据现在这一些判断,他刚经历了一次对现实世界产生了物质层面影响的异态现象。

  【关掉它】

  梦境残留继续提醒,催促着把精神感官推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剧烈而似曾相识的头疼袭来,打乱了思考,感官在一瞬间混乱,精神视角被推开,他回到了正常视觉中。

  狭窄逼仄感,戒断的不适涌动,克拉夫特明白了为什么会对控制精神感官的使用时间有如此深刻印象。

  在其他人看来,克拉夫特突然双手扣住面部,发出气管被切开般的痛苦喘息,修长的手指弯曲用力,像是要把脸从中间撕开,释放出狭小空间里窒息的灵魂。

  卢修斯和李斯顿快速做出反应,把他抬到桌面上躺平,解开领口的两粒纽扣,好让他呼吸更通畅些。

  可是李斯顿很快就发现克拉夫特没有其他呼吸困难病人那样嘴唇发紫、胸膛起伏深大的表现,反而表现出急促的喘息,更像是过度紧张、精神激动时的极端反应。

  他试图把克拉夫特的手从扒开,看清脸上的状态,但克拉夫特爆发的力量远超过他和卢修斯,就算他早就消耗了大量体力,两个人一起上也没法按住像脱水的鱼一样挣扎扭动的克拉夫特。

  “冷静一下,克拉夫特!你没事的!”

  不小的力道让李斯顿放心了些,毕竟这可不是危重病人能使出的劲,看起来更像是癔症之类的,可是他也不是跟罗莫洛搞药剂的,只能看着克拉夫特继续在桌上翻滚。

  唯一能做的事是在旁边扶一把,别让克拉夫特无意识中滚下桌子造成二次损伤,那麻烦就更大了。

  好在情况也没有紧急到需要李斯顿或者卢修斯来发挥一下三脚猫水平的内科手段,克拉夫特在十几分钟后自行缓解,慢慢平静了下来。

  “呃,真是抱歉,出了点小问题。”克拉夫特侧过头,把左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消泯残余疼痛。

  刚才的痛苦唤醒了一些更远的记忆,似乎不久前他也是躺在桌面上,被不适感和头痛包围,那里更加黑暗、潮湿,能听到近在咫尺的水声。

  眼前有些虚影在晃动,那些阴冷的轮廓,来自另一个与现世类似的地方,近乎与眼前的影像重合,只是更潮湿、黑暗,接近无法分辨。

  【潮水,蠕动的,软体】

  思绪像损坏的提词器冒出零碎的内容,伴随着颠倒缺损的散落画面。

  “伱看起来可不像说的那么轻松。”

  “我知道,但我确实是明白了一些东西。”

  克拉夫特可以大胆地推断,从盐潮区到刚经历的异态现象,两者间说没关系那是鬼都不信。

  考虑到失去了大部分记忆,那一定是接触了另一个层面,而一醒来就画下的这个布满裂纹的大圆,是在记忆最后、最清晰的部分。

  【天体,反向坠落】

  既然有反向,那就有正向咯?

  回忆起在盐潮区被恶意之物接近前的下坠感,有理由去怀疑下坠感是在进入深层时产生的一种体感上的错觉。

  反之,可以类推反向坠落就是离开深层。

  事情很快就被理清了,自己进入深层,然后通过某个天体样东西回到了现世,这个圆是自己对它形象的描绘,是丧失意识前在那边最想保留的内容。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是怎么进去的?

  跟在盐潮区那次一样,半梦半醒间产生的坠落感。

  【坠落,白光,蠕动的歌声】

  并非意外,离开盐潮区后,那个散发白色光芒的柔软恶意之物紧随而来,这次它把自己拖入了更稳定的深层,那个记忆中阴冷潮湿的地方。

  梦境与现实,精神与物质的边界被模糊,在“那一边”的经历被反馈至现世。海潮的腥咸浪花拍碎了两者间的壁障,穿过原本清晰的界限,打湿了自己的衣服。

  李斯顿所言非虚的话,自己也遵循另一层面中做出的举动,从房间里被移到后巷。

  克拉夫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是很不好的讯号,打破了他一直以来以为深层对现世影响只局限于精神的认知。

  或者说他对“真实”的认知有那么亿点点的偏差,两边并没有哪边是更真实的,都是物质的。

  而如果自己可以被拉到深层,浸泡在那边的水中,那这一切是不是会被反过来呢?

  那边的东西,也能在两者间的壁障薄弱时进入、至少是接近这个层面?毕竟如果不“接近”,怎么能把自己拉过去呢?

  “麻烦大了,卢修斯,我睡了多久?”克拉夫特强忍不适,不顾李斯顿的阻拦,从桌上跳下来,差点崴了脚。

  “从昨天晚上开始算的话,一整天。”

  “你今天有去通知他们别喝井里的水吗?”克拉夫特用指节顶住额角,问了个早知道答案的问题,卢修斯自己一个人进去的话那肯定就出不来了。

  卢修斯摇头,“我一直没等到你来学院,所以先来找你了。”

  “你应该庆幸他还拉上了我,不然你现在还睡在巷子里。”李斯顿插话道,他还没忘记自己的来意,“介于你现在的健康状况,我建议你先坐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我需要换个地方。”克拉夫特看了眼楼梯,关闭精神感官后,他再也没在那里发现什么东西,刚才若有若无的蠕动感仿佛只是错觉。

  “还有一件事,这张桌子卖吗?我要把我人生第一张画作带走。”

第58章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的,我怀疑有人把澄明药剂丢进了盐潮区的那口井里,而且一定范围内服用过澄明的人聚在一起会导致症状恶化。”

  克拉夫特窝在椅子里,手边支着一块断口新鲜的木板,上面的毛刺还没来得及被磨平,一面上有个巨大的碳绘破碎圆形。

  那张桌子最后还是被买了下来,老板没有对这几个不太正常的人给出否定答案,尤其是其中那个最不正常的贵族还带着把剑的时候。

  看着老板的态度,这旅馆是住不下去了,克拉夫特收拾好自己本来就不多的东西,挂在寄养在马厩里的马上,换了家旅馆投宿。离开前不忘问老板借手锯,把那块桌板切下来带走。

  现在他们坐在新旅馆的房间里,因为只有一把椅子,李斯顿和卢修斯只能坐到床沿上。

  把盖在身上的小毯子提了提,克拉夫特又往火炉边挪了一点,“明天我们一起去盐潮区,守着那口井,告诉他们不能再喝了。”

  “所以他们真的会相信,并且接受以后每天走更远的路去打水?”李斯顿对此表示怀疑,“而且以你现在的状态,明天真的去得了?”

  克拉夫特才刚换下半干不湿的衣服,用清水冲洗掉身上不断刺激小擦伤的盐粒,现在就敢放言明天去盐潮区,李斯顿对他是否能做到表示严重怀疑。

  “不用担心,就算去战场上,我也是能撑几轮的人。”

  老伍德不希望他上战场没错,但也考虑到了自己不可能管他一辈子,以后有脑子一热去建功立业的可能性,所以训练强度绝无放水,穿全套金属甲一路小跑的体能必须要有。

  虽然这一直被克拉夫特私下吐槽是准备在战场没了马后跑路用,他还是基本做到了祖父所认可的标准。

  温暖的炉火传来令人安心的热量,这是人类现阶段掌握的最有效、可靠的能源,文明的基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暖和起来,体力逐渐恢复,至少明早正常活动没有问题。

  “至于井的问题……我可以出钱找人给他们换个地方打口井,甚至两口也行,然后把个该死的污染水井给填了。”

  有钱确实是一件快乐的事,可以轻松解决大部分问题,哪怕事及异态现象,也是要物质基础的。

  盐潮区的居民因为没钱只能住在那里,与很多人共用一口井。那克拉夫特就能用钱解决井水的影响,把来源直接给切了。

  不过说到钱,克拉夫特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作为讲师,应该有报酬吧?”

  “你是第一天察觉这个?”李斯顿露出一个看领主家傻儿子的表情,加班两个月才想起报酬的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没想到克拉夫特思考了一下,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平时开销不大,最多的一笔是用来买抄书用的纸和墨,要不是最近只出不进,还真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在潜意识里,他还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作为家族继承人存在,一切经济来源都在老伍德和安德森手里。

  “需要我给你讲讲学院的运转模式么?”

  “谢谢,但现在不是时候。”克拉夫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讨厌的味道,是他最不喜欢的行政流程。

  他可以理解无数繁复的操作,背上几百上千个弯弯绕绕的知识点,就是理不清这些奇怪的规矩和流程,一沾上专业以外的文书工作就脑壳疼。

  “还是谈谈目前的事吧,李斯顿伱那边的工作也必须做出调整。在我们彻底理清一切的发生机制前,一滴澄明药剂都不能被使用。”

  从感情上来说,李斯顿很难接受这个决定,“那我们马上会回到原来的境地里,连你要求的清洁手术也没法在一些截肢中做到。”

  “我们没法去赌到底多少服用澄明的人聚集会互相影响,况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计算多大范围内算聚集。”克拉夫特对此也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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