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抬起头颅,让闯入者看清了它的正面,一张仍有五官轮廓的脸,竟还保留着气密性的胸腔鼓起、收缩,斑斓云雾与不可辨识的、似祷言又似诅咒的连赘人声从口中喷涌而出。
推下群友的写的《侠客挥犀录》同人,并再一次推《侠客挥犀录》ε(*ω)з
第179章 兴盛之域(二合一)
在克拉夫特的视角上,那个一直俯身趴在桌面上、看似与其它真菌寄生躯壳大同小异的躯壳,在三人接近观察那个掩人耳目的珠宝盒,无预兆地动起来。
仰头、抬起上身,薄如血液涂片的红光在桌面上飞速扩张。那个光源,是他认识的东西,一颗金属底座固定的粗糙矿石,在胸口晃荡,照映那张不该能存在表情的脸。
鼻翼、中隔软骨还有嘴唇已经被分解殆尽,而面部肌束抽动着,反常地没有萎缩倾向,由真菌组织填充了其间空隙。
它单手撑起身体,一个简单的动作显示出了鳞状菌蕈层下膨胀的肌肉,用的却是与其它躯壳大相径庭、符合人类通常习惯的姿势。
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发生了,在同类只保留了骨架和最低限度的肌肉供一次性活动的情况下,它居然存在着依旧运作的呼吸系统,将空气填入胸腔,混合着迷幻色彩的孢子尘雾高速喷吐而出。
克拉夫特拽着马丁与库普后退,但一套盔甲加上两人体重严重地拖累了速度,无法与尘雾扩散相比,竭尽全力也没能退出笼罩范围。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他脑海里回荡的是远去的气道烧灼样疼痛,还有那串疑似人声的发音。
【它是有意识的】
……
……
马丁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胳膊,这花了大概十余次呼吸的时间。
距苏醒已经有一会了,他没有做出举动,也没有睁开眼睛,努力回忆着自己是怎么落到这里的。
答案是没有答案。一团浆糊的思绪中只有窒息感、下坠,像围猎时独自追入深林,来路被茫茫林雾和落叶遮罩不见,晃神又忘了是追逐着什么而来。
按经验判断,可能是掉进了很深的陷阱中,那种下坠很漫长,但枕在身下的手臂知觉还在。
继续装睡了一会,马丁确信自己没被挖坑的敌人俘虏。随着精细感觉回归,不太舒服但安心的坚硬盔甲卡压让身体知道自己仍被保护着,而四肢也没有束缚感。
他悄然酝酿着力量,眼睑轻轻睁开一道缝隙,观察所在环境。
几近于无的菲薄光线,描摹出了一些膨隆轮廓,很难确定那是重叠光斑还是切实存在的实体。它们填满了全部视野,多到使空间有些拥挤,既不是建筑内的砖石梁柱,也不是森林树木的枝干。
马丁试着翻了个身,发觉地面异常的柔软湿滑,难以着力,铺着很厚的一层苔藓。隔着手套摸了一把,能模糊地摸到柔密的绒毛质感。
像放大很多倍的毛毯,不过远比那厚实得多,以至于触不到被盖住的附着面。
全然陌生的触感,他找不到任何相似的东西来与之对应,尤其是直觉显示它是植物样生长的活物。
这种感觉不存在于过往认识中,使迷失的茫然加重。
双眼忍不住张开,适应着光线,那些亦虚亦实的轮廓也清晰起来,向他展示出昏暗中被隐去大半、但仍不容忽视的丰富色彩。
不是光斑虚像,而是些充塞四周的实物。试图挥散它们的手,却切实摸到了那些随着色觉恢复愈发真切的轮廓,比想象中更近。无法伸展的拥挤和手上韧性触感宛如落入某个巨大的牛胃中,身下是抚刷着食糜的纤毛。
他赶忙起身,与那层“大号苔藓”拉开距离,这些东西在盔甲的缝隙中刷过,随某种节律轻微摆动。
而此时,彻底适应了暗光的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些东西。
【菌菇】
庞大如风车磨坊磨盘的菌菇,从每一处有间隙的地方长出,使整个空间看不出原来模样。脚下那些“苔藓”是铺满地面、无风摆动的菌茸。光亮来自于被探出伞盖和垂落丝绦遮掩大半的拱形窗,那种形制是在这离奇地方唯一眼熟的东西。
一扇祷告室花窗。脑海里的云雾散去了一些,记忆循着这道开口倾泻而下,马丁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方。那座教堂,还有那个引人注目的盒子,以及身边传来的警示惊呼,然后然后就是拉扯、喷涌而来的尘雾。
对照拱窗位置,他大致找到了出口方向,打算尽快离开这个被菌菇占据的祷告室。在这的每一刻都让人感到扭曲怪异,与那个异教徒胸腔内的模样莫名的相似,只不过这次被沁染的是建筑的器官。
地上的菌毯消泯了步行声音,而盔甲碰撞的响动在极静中被放大。他下意识地停步倾听,无从判断自己制造出的声音是被满墙的巨蕈吸收,还是传至回声都无法返回的极远处,被什么生长菌丛的东西听闻。
但马丁不想脱下自己的盔甲,失去在这里最重要的安全感。他选择放缓动作,小步但仍不能避免噪声地挪到门口前,握住松动的金属门把,稍稍推动。
门把连着周围一整块蚀空的腐木凹陷下去,生长在门面上的托盏形菇群牵扯掉落。这破坏了某种危若累卵的平衡,祷告室门面上的斑驳漆皮胀裂,整扇地在面前倾塌,掉落的碎屑质感与吸饱水分的干面包无异。
垮塌的残片与声音一同散开,教堂正厅出现在眼前。
他并没有如所想的那样回到正常建筑中,更大的空间为为菌菇提供了更多的生长余地。它们不受限制地生长着,高大的柄部木质化,拥有了支撑巨大自重的能力。菌盖如伞面张开,表面的凸点硬化凝缩成块状的深色物质,像树冠上结出的橡子,而愈发繁密的铺地细绒就是这片菌菇之林的草甸。
若光是如此,还不足以使多日来饱受非常遭遇洗礼的精神动摇。真正让他感到发自内心惊恐的,是在这片菌林中央那条带状的空地,粗壮的菌菇被撞开碾碎,四分五裂的菌绒地毯上是让人无法据此想象其主人行动方式的痕迹。
它像是数条巨大的蛇径交错,从敞开的教堂正门通向布道台。
而那座布道台上,尤为茂盛的幸存菌绒间,有着仿佛生长利齿的长舌舔舐过的深痕。疑似血液干涸的黑红色残留,大片泼洒迸溅,将台面本身颜色掩盖。
眼前场景引起的联想令脑海一片空白,思维无法理解为何整座教堂变成了这番模样,而那制造出菌林压径的东西又有是什么。他愣了一会,意识到比一间房间、一座教堂被侵蚀更严重的事时,恍若隔世的恐惧才姗姗来迟。
不再在乎是否会造成声响,马丁掉头冲向祷告室的窗户,掰开菌丛看向外界,形影绰绰的斑斓菌菇轮廓遍及屋舍巷道,高过屋檐、树梢,沐浴着绝不可能是月光的晦暗光线旺盛生长。那些最为高大、可能是“成熟”硬化的部分,伞面凝结着黑红色矿物样颗粒。
而那个最可怕的想法也以最直接的方式得到了证实,一个疯狂而繁盛的世界——仅限菌菇。
另一种光映入眼中,来自村落外取代了森林的宽大菌盖,它们表面的矿物样凝结块成片地亮起,放射出遥远而迷蒙的红光,部分熄灭的同时毗邻者亮起,整体朝着教堂方向移动。光域中传来在这个距离上仍能听闻的声响。
这种光线让惊惧冻结的意识记起了到底在哪见过这些东西,它被粗糙地打磨后镶嵌至金属底座上,挂在异教徒胸前。而当它亮起,只意味着一件事。
【天使将至】
马丁觉得自己应该拔出武器,至少应该逃跑,但身体和意识都没有做出反应。那浅薄不坚定信仰与所谓荣誉构成的精神支柱似乎也在表面绽开了第一个菌斑,或者教会描述的那种东西从来就没存在过,为之战死的人也无法升入存在的天国。
相比之下,“正教”所见展示的更具有说服力。他亲历圣典里受选者的道路,被某种力量引导着走向朝圣,见证难以想象的“神迹”,最终步入另一个世界,他们的天使正朝面见者行来。而真实的另一个世界和天使绝不是美好的。
那是超越死亡的恐惧,即一切慰藉死亡的东西都被证实为谎言,死亡亦可能不是痛苦的终结。信仰认知崩溃、连具体对象都没有的恐惧几乎化为歇斯底里的声音发出,他已经不再考虑隐藏,只因找不到在这种未知之物面前逃避的可能。
一只手从背后伸出,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并加大力量将他扳倒在地,脱离窗口。
“我记得我昨天刚说过,不要大喊大叫,安静找地方藏好。”低语在耳边响起,马丁认出了那是克拉夫特的声音,“我就知道没人会记得。”
“但这也太过分了。穿着盔甲四处走动,弄塌一扇门,再晚点过来我就能见到你跟那东西对唱歌剧了?”
情况变化之快让马丁不及反应,神情恍惚地用单词复述着令他惊恐至极的东西,对那个异教的称呼不自觉地转变,“正教,天使”
“别搁这天使了。倒也正好,要不是这样我还找不着你。现在抓紧时间把这身该死的盔甲卸下来。”克拉夫特朝窗外望了一眼,马丁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确定声音中毫无慌乱,这份冷静像有感染性地通过声音传达。
见马丁反应不对,他亲自上手开始解开盔甲扣带。得亏以前也是使用过祖父的那套盔甲的人,这玩意几十年来结构也没发生根本性改革,否则现在也只能看着地上的铁罐头麻爪。
“然后呢?”像个被剥壳螃蟹的骑士茫然地问道,无法理解对方面对另一个世界和“天使”还有什么可做的。
“然后想办法搞清楚这‘天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找到我的扈从,最后回去。”交谈间护膝已经率先被拆卸,克拉夫特转而对臂甲动手,“别问我怎么做到,如果你还想回去喝蜂蜜啤酒,就快点动起来。”
一个希望、或是命令,让茫然无措的身体动起来,参与进拆解工作。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给出了暂时性目标,这正是所需要的。
“很好,接下来我们到上面去。”
“为什么?”
“因为下面我已经搜过了。”离开前,克拉夫特贴着窗沿最后观察了一次氤氲红光,它已经抵达了村落边缘,重重遮挡下不见本体。
必须得承认,这些菌菇旺盛得让人害怕没错,但也为行动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不需要担心脚步声响暴露自己,无处不在的绒毛样菌毯允许更大胆的移动,只要别去碰那些浮肿的木制品,它们多半已经被自重压垮,少数像马丁刚试图打开的门那样一碰就垮。
他们的路线基本与搜查时一致,克拉夫特甚至顺手从大厅立柱边拎出了一网兜火油罐,马丁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会对应般出现在这个世界,而克拉夫特又如何知晓。直到在楼上居室里找到在门后默不作声的库普,看起来已经拎着锤子在那藏了很久。他终于确认了这主仆二人绝对有相关经验。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们去书房。”目标明确地,克拉夫特直奔书房所在位置。要说哪里可能是这场灾难的中心,那具能抬起上半身、疑似拥有神智的躯壳的对应深层位置无疑有着最大的嫌疑。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可能是正确的,随着接近那个位置,廊道间的菌菇愈发繁茂,几乎充塞挡住了全部道路,需要从巨菌的缝隙间挤过。
当抵达时,明灭的红光已能从村落屋舍间照到那扇大窗的窗台,在菌丝倒垂的天花板上荡漾。
不同于现世空荡荡的桌面,这里的桌面上布满反复清理菌菇留下的新旧刮痕,以及几张散开的手稿,纸质和笔记都颇为熟悉。
这次,克拉夫特认真观察了周边,没发现什么蹲伏在侧的东西,小心揭起了那几张保存状态不佳、但比外面那些好多了的手稿。
它们的纸质与夹在圣典里的那张一致,同样有着一侧撕痕,看样子是被从某本书册中粗暴地撕扯下来。书写字体连笔流畅,应该出自某本私人笔记,段落分割也较为随性。先后字母肩宽高度稍有区别,不像一次写就,而是分多次记录。
【一份研究原稿】
其中详细记载了作者多次梦见自己入睡的房间后,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关注”。富有探究精神的作者觉得这种重复的现象属于可探究的规律,并开始了自己的记录。
之后大部分都是关于每日梦境的描述,逐渐详细、冗长,由一句话的内容扩展到成段,乃至归纳出时间、梦中自知力、觉醒时间等评估标准。
同时,他尝试寻找了有相似情况的人,来证明不是自己精神失常造成的个例,效果很不理想。那些人不是情况不符,就是装出来骗取他的酬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其他城市的疑似病例又莫名其妙地断了书信来往。
他也请过朋友来做客过夜,但他们都表示没有过相似症状。
记录继续着,在第二页起的段落中,一个扎眼的全新评估标准在末尾加入。
【亮度】
白光,那照亮昏暗梦境的白光。
推一下跟坛友py的书《公寓的非正常打开方式》
_(:3⌒)_
还有群友的书下周要试水了,一起推下。叫《魔女小姐请自重》,原题叫《魔女的滋味真不错》
(°Д°)(很难想象群友精神状态啊)
第180章 一点小应用
梦境被柔和的白光照亮,而那种被关注感也更加强烈,他意识到这个梦境是渐进性的。
已经犯不着去找什么对照了,随着梦境亮度逐步增长的是滞留长度,以及日益推迟的苏醒时间点、不可抗拒的入睡。自“白光”出现起,笔者再也没吃到过早餐。
所知的一切知识被运用于解释目前情况,但一无所获。从《体液学》到将成书的新论著,进行多次自我检查和请同僚检查后,迫不得已地承认了这世上确实有超乎他们认知之外的疾病。
根据记录的趋势,大概不出两个月,实际上可能更短些,苏醒和入睡就会重叠,陷入一个永不复醒的梦境。失去意识的主宰,就算身体受到精心照顾,也迟早会出现各种问题并步入死亡。
这对意志的打击是很大的,导致记录跳过了好几个日期。
不过他最终还是回来了,打算在最后的时间里以亲历者角度记录下这种罕见病,并争取在此之前与可靠的朋友一起完成那本可能对整个体系产生巨大影响的著作。
提到那本著作时,克拉夫特能感受到他的骄傲,胜于对死亡的着墨。
比较屈辱的是,在死亡威胁前,人是什么都愿意试一试的,包括说起来一直很不屑的教会。有教会背景的朋友请来神父驱邪无效后,祭出最后一招,安排他去教堂住几天试试。
天父不救无信者,那至少自己的地盘不会让邪灵亵渎吧?
但由于工作内容跟教会关系很差,笔者始终拉不下面子住进去,还得跟那群“迂腐”“脑子里灌圣水”的神父主教、神学院同僚低头不见抬头见。真正意义上“手眼通天”的朋友不知托哪的关系,给笔者在教会的钟楼顶层安排了个位置。
除了每天顺路上来送饭的驼背敲钟人外,绝不会有人打扰这片最后的宁静,还方便计时。
“盛情难却”下,他拗不过朋友,带着行李搬到了钟楼顶,不太情愿但严谨地记下了这次环境变动。在这个离地数十米的地方,抓紧每个剩下的半天完成了书稿最后一卷,后续便是些校对工作。
而梦境的发展也深化至下一个阶段。梦里的内容越来越真实精细,他发觉自己有了一点在梦中支配躯体的能力,能活动手指触摸湿润的床头。他甚至想到自己无法再醒来后,是否精神会生活梦境里。
看得出来,笔者快速度过了畏惧、否认、愤怒和沮丧期。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梦中活动能力后。当他握着最喜欢的那把解剖刀从被水汽濡湿的床上冻醒,依照本能打开窗户查看,见到的不是当空高悬的太阳,也不是许久未见的深夜月光。
而是一个陌生的天体。将近半页的描述形容文字被写下,又全数划去涂黑,只说它“令人无法移开眼睛”“感受到了非凡的体验”。
他忘我地注视了它很久,又像只有一瞬间,再次醒来时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日出,身体挂在窗台上。幸亏好心的敲钟人听到声音赶来救了他一命,否则这伟大的发现恐怕没机会被记下。
至此,笔者终于找到了梦境的关窍。
【好熟悉的套路】
读到这,克拉夫特基本已经搞明白了手稿的作者遭遇了什么,这和自己的体验又有所区别。他继续向下看去。
笔者暂时地找到梦境“出口”后,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将自己带到了此处,而那如梦时常常出现的明亮白光又意味着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新的症状出现了。他发觉自己的视角间或产生一种古怪变化,在伏案书写时见到了在抽屉里的纸张,严重时甚至见到了自己的脏器,而这往往又会伴随着难以形容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