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的话语如同闷热夏夜中的雨露一般,在转瞬之间便破开了围绕在房间中的怒火气息,死亡之主也随之转过了自己的头颅,不再注视着牧狼神。
看到这一幕,荷鲁斯的眼中划过了光芒:在此之前,牧狼神还曾经严肃的思考过,如何弥合他的小圈子中的这两位成员的关系,但是在这场战役中,荷鲁斯也慢慢确定了一点。
雄鹰可汗与死亡之主也许会在另一个层面上互相欣赏,但是他们彼此之间在各个领域的差别,远不是这点欣赏能够弥补的。
察合台与莫塔里安也许永远都做不了朋友: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荷鲁斯在他们的交锋中寻找有利于自己的东西吧。
莫塔里安露出了笑意,那是一种充斥着嗤笑与冰冷愤怒的嘲讽笑声,他看着自己的兄弟,从他深陷的瞳孔中射出了鄙夷的视线。
“别和我玩这些文字游戏,察合台,如果你真的担心你麾下那些聪明的崽子,那就让他们给我安静一点,找个地方躲起来,逃避这场战争,这不正是你们擅长的么?”
可汗轻哼一声,并没有因为自己兄弟的阴阳怪气而泛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怒火,这反而让莫塔里安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怨念之中,他拍击着桌子,站了起来,身体前倾。
“如果你想知道我的态度,我的兄弟,那我可以告诉你,最直白的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忍受任何巫师与他们的肮脏把戏,看在你和我的血亲关系上,允许你的那些所谓的先知在我的眼前走来走去,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让了!”
【代替我的儿郎,我感谢你的慷慨,死亡之主~】
莫塔里安笑着,那是最纯粹的冷笑,他的怒火伴随着他的笑声而慢慢缩减,直到他双手交叉在了胸前,用一种傲慢无比的语气对待自己的兄弟。
“少在这给我说谜,你这个乔戈里斯人,我可不相信你居然看不出来,伴随着远征的步伐,所有的巫师迟早都会……这是意志,来自我们之上的意志,如果你还不适应它的话,察合台,我建议你早点适应这一切,这片银河可不是你的乔戈里斯,能让你在温暖的草原上当个无忧无虑的国王。”
“未来迟早会来的,察合台,要么适应,要么屈服,总会有东西伴随着我们的征服而消失,因为它们亵渎、邪恶、在理性的国度中没有半点生存的空间。”
“你最好适应这一切,如果你真的在乎你的那些子嗣,那就不要让他们成为注定消失的那一批,不要让他们在这些毫无未来的道路上走的太远。”
【乔戈里斯从不温暖,莫塔里安,而我对更多的未来也没什么兴趣,过好眼下已经是一项足够困难且有意思的挑战了。】
莫塔里安轻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坐了下来,已然没有了多少的怒火,在他新一轮的话语之中,只剩下一种淡然的讥讽,却也拥有着理智,与一种充斥着巴巴鲁斯风味的劝诫。
“你会明白的,察合台,你终有一日会明白的,银河中存在着那些天生便邪恶且污秽的东西,它们不值得任何的同情与怜惜,唯一需要花在它们身上的精力,就是彻头彻尾的毁灭与清洗。”
“巫师,任何巫师,都是不值得怜悯的,也许在你身后的那些通晓法术的战士看起来冷静且理智,但那些因为他们围绕在你的身边,你的强大与血脉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他们要保持谦卑。”
“但是像你我这样的人物,放眼银河又有多少,而那些巫师则如同肮脏的星辰一般,多到怎么杀也杀不完,你知道我遇到过多少的巫术霸主与异形么?它们又荼毒了多少的星系与世界?而为了消灭这些崽种,我的子嗣们又付出了多少的代价?”
“当你真正的加入到这场远征来中,目睹着你的军团与子嗣在这些肮脏的巫师面前流血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巫师,任何巫师,都是不值得怜悯的,他们沉醉于毫无征兆的巨大力量,它们内心的阴暗也随之被勾引了出来,它们的理性与善良也随之消失,或者根本就不曾真正的存在过,它们,就是银河的污点。”
“不要去试图理解与宽恕任何巫师,因为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是生来有罪的——毫无例外!因为这种力量本身就是污秽!”
【没有力量是生来邪恶的,莫塔里安,最起码,我现在还没有遇到过。】
“那你需要多一点的见闻了,毕竟,孤陋寡闻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也许吧,我的兄弟,但是到目前为止,我在生活中学到的已经够多了,草原上的寒风与生生死死告诉着我一些道理,直到今天我都受益无穷。】
“比如?”
【就比如……】
第五军团的基因原体靠在了他的椅子上,也许是因为被莫塔里安刚刚的话语所感染,可汗的话语比起平时,要多上一些。
【一条忠犬,它生下了两个后嗣,一条生长在营帐周围,跟随着它的母亲与主人,白天跟随着骏马的脚步,夜晚在在火堆旁休憩,几年之后,它便是羊群的捍卫者,任何猎手都梦寐以求的伙伴。】
【而另一条,它流落在荒原之中,寒风是它的慰藉,腐尸是它的食物,它目睹着野兽间的厮杀与仇恨,学会了生存的技巧,当它在死亡中成长的时候,它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令所有牧者不眠的噩梦。】
【而这个时候,当你回到它们降生之时,回到它们还在母亲的怀抱中互相依偎的瞬间,你又如何能确定,哪一个是忠猛的猎犬?哪一个是嗜血的豺狼?】
【塑造恶狼的从不是尖锐的爪牙,也不是满嘴的利齿,更不是所谓的血脉与天性。】
【是肚囊的饥饿,是杀戮的见闻,是那颗被磨砺得无比贪婪、无比野蛮、无比肮脏的心。】
【没有什么力量是生来就污秽的,我的兄弟。】
【在你的眼中,一句低沉的密语能够杀死一个战士,难道一颗精准的爆弹就做不到么?】
【一个灵能者能够奴役一个世界,难道一个狡猾的暴君就做不到么?】
【一次带有魔法的风暴能够扰乱一个星区,难道一伙装备精良的盗匪就做不到么?】
【是的,莫塔里安,我顽固的兄弟,我们杀死过无数的巫术异形与霸主,但是塑造它们的,让它们的统治如此稳如泰山的,真是就是单纯的灵能的原因么?】
【不,莫塔里安。】
【是混乱,是愚昧,是被野蛮且贪婪的心所控制的最强大的杀戮兵器,是无数依仗着这些暴君的为虎作伥之人。】
【是这个燃烧的银河。】
察合台的话语在这个短促的肯定中结束了,他的声音化作了残存的余音,在房间中久久的回荡。
也速该伫立在自己的基因之父身后,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荷鲁斯与塞詹姆斯保持着无悲无喜的面容,他们也许从中学到了什么,又也许早已知道。
泰丰斯将自己的面孔隐藏在头盔之下,而在更远处的阿巴顿只是歪着头,聆听着原体的言论,没听多少,他的脑袋就转向了另一边。
而在可汗的对面,莫塔里安的瞳孔隐藏在了阴影之中,他的呼吸已然变得平稳,那些巴巴鲁斯的毒气也不再困扰着四周的卫士。
他安静了几秒钟。
“你说服不了我,察合台。”
【我知道,我也不在乎。】
【毕竟,那是属于荷鲁斯的工作。】
可汗话音未落,却见牧狼神已经站了起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等待着他的兄弟们重新回到了冷静的平台上。
【好了,莫塔里安,我最坚韧的兄弟,我为我刚才的冒犯言论而向你致歉。】
莫塔里安抬起头,看向了荷鲁斯:他已经走了过来,温暖的手掌放在了苍白之王的肩头。
“你还是决定让那个巫师进来?荷鲁斯?”
【我不会再犯新的错误了,我的兄弟,但你要知道,无论是那个巫师还是那名暗黑天使,我所在意的从不是他们自身,而是他们身后的第一军团。】
【他们能够进来,能够与我们坐到一起,是因为代表着第一军团在这场战役中的参与,而不是我对他们的青睐。】
他低着头,靠近莫塔里安的耳旁,就仿佛那升腾的毒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他开口,那是轻柔的低语。
【莫塔里安,我的兄弟,我的理想一直都在,因此,我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有什么资格与你相提并论,能与你一起被提及的,是整个第一军团。】
随后,牧狼神重新挺直了他的腰板,他看向了远处的阿巴顿,下达了自己的指令。
【让他们进来吧,让扎哈瑞尔他们进来,告诉他们,我为第一军团的代表扎哈瑞尔留了一个位置,而摩根女士也可以倾听这场战略会议——他们会理解我的话语的。】
当然会理解,荷鲁斯在心中暗自想着,虽然与摩根的对话没有获得更多的讯息,但最起码让他确定了,那位【饮魂者】并不是会斤斤计较的人物。
在这一点,他和她很像。
果然,在落座者的身份发生了改变后,莫塔里安最后的一点愤怒也终于烟消云散了,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唇齿间流淌着一句近乎于无的低语。
“荷鲁斯……”
“希望这不是你的谎言。”
第123章 苦恼的聪明人
【这当然是谎言。】
【一个善意的,或者说没有那么多恶意的谎言,它是一个必须存在,或者说不得不存在的东西,哪怕没人真正的喜欢它。】
【毕竟,在这片荒谬的银河之中,总是有些人,他们所渴望的并不是真相,而是他们心中所希望成真的幻像与晦暗。】
【真相不会让他们喜悦,道理不会让他们认同,他们唯一引以为知己的,就是对他们本身的偏执思想的无底线的认同。】
【而很不幸,在我的血亲兄弟之中,便有着这样的人物。】
【傲慢。】
【偏执。】
【愚昧。】
【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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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刃风暴号】停留在了恒星的光芒之后,连带着整个第五军团的舰队,通通隐藏在那些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如果不是特意的去观察的话,哪怕是阿斯塔特都会下意识地忽略掉他们。
它们就仿佛星系阴影中的潜藏猛兽一般,安心的盘踞在自己的荒凉之中,将所有的声誉随意地扔给了死亡守卫的大军,就仿佛这些帝国上下都在不断追求的伟大荣光不过是拖延他们步伐的碎石。
作为白色伤疤军团唯一的旗舰与精神象征,【剑刃风暴号】完全符合了它的主人的一切构想,无论是亚空间引擎还是独特的推动加速系统,都是其他的荣光女王战舰上未曾有过的:据说,当这艘战舰刚刚在火星的造船厂中架设龙骨与甲板的时候,它的各项数据与大部分姊妹舰没什么不同:直到察合台可汗特意来到了机械神教的领域,检查着自己的座舰。
据说这位神秘的基因原体在翻检完战舰的各项数据之后,极为罕见地大发雷霆,在他最强烈的,不可撼动的意志下,这艘隶属于第五军团与察合台的荣光女王战舰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修改:各种各样的独特改造与新兴技术,甚至是某些不那么成熟的技术通通被施加在了这艘战舰上,最终,在付出了其他领域的某些优势之后,第五军团的荣光女王成为了虚空中毫无争议的迅捷之鹰,它的速度,机动性与反应能力在姊妹舰中一骑绝尘,没有任何对手。
在反复确认了这一点之后,白色伤疤的基因之父终于满意地接受了这艘独属于他的军团的旗舰,来自草原、狂风与苍穹的点缀很快就占据了【剑刃风暴号】的每一处角落,乔戈里斯的儿郎们用自己的传承与智慧装点着他们的旗舰。
尽管在外人看来,这艘充斥着图腾、短弓与简略色彩的战舰不过是又一处野蛮人的巢穴,但是察合台可汗的战士们却对于这些蔑视选择了一笑了之,他们那深藏不露的智慧、谈吐与涵养只会留给那些能够发现它们的,真正的客人。
但仅就目前而言,这些的客人少之又少,以至于在察合台的虚空王帐之中,空旷与寂寥成为了唯一的主体,乔戈里斯的大汗坐在他那铺着猛兽皮毛的王座上,四周是空荡荡的风之国度,只有他最信任的子嗣与挚友:也速该,伫立在他的身旁,聆听着他的话语。
“大汗,您的意思是,荷鲁斯阁下的态度可能并不单纯?”
【当然,我的克苏尼亚兄弟有着一种特殊的能力:他总是能完美的把所有人的利益与他自己的利益结合起来,他的态度甚至不能用忠诚又或者叛逆这一类的简单词汇来形容,因为他的利益已经凌驾于个人的荣辱之上,某种意义上,他选择了将自己的命运与帝国的兴衰起伏融合在了一起,他正在努力达成这一切。】
【在很多时候,他都做到了这一点:让荷鲁斯的利益就是帝国的利益,他凭借着这样的道路掌握了额外的力量,而他也证明了自己能够肩负与使用这样的重担,让帝国的利益在他的巨爪下得到最好的保护与扩张。】
【而现在,不过是我的兄弟的又一次尝试而已。】
【他总是站在真理的一边,于是,他便不可战胜。】
也速该沉默着,他既没有立刻认同基因之父的话语,也没有当即惊叹于牧狼神的手腕,他开始了作为一名阿斯塔特来说,必要却又稀有的举措:脱离自己的基因之父的言论,独立的思考。
这位察合台的挚友,第五军团实际上的二把手,如今正低着自己的头颅,让胡须在空中飘荡。
也速该并不是一个过于年轻的战士,事实上,他是可汗在童年时期便认识的挚友,是陪伴了白色伤疤之主整整数十年的骁将,是早在成为阿斯塔特之前便掌握了大量灵能法术的睿智萨满,当他最终决定追随察合台,从而选择成为一名阿斯塔特的时候,他的年纪早就过了改造手术要求的界限,但是这位智慧的勇士凭借着意志从几乎不可能的手术中生还,从而继续在可汗的身边,作为一个随时随地能够独立思考的可靠挚友。
而最终,这位乔戈里斯大汗最器重的子嗣只是摇了摇头,吐出了简短的否认。
“这太容易了,大人。”
“这世间的所有东西都拥有着自己的价值,选择了什么,就需要去承担什么,恕我直言,荷鲁斯阁下的愿景的确美妙,但是他如今的便利注定会引来未来的痛苦,而最糟糕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这种痛苦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
【所以,我的兄弟总是表现得有些焦虑。】
可汗并没有因为这些直白的否认能燃起怒火,恰恰相反,他颇为自豪地看着自己的子嗣,自己的战友,提出属于他自己的想法。
【在大多数情况下,在大多数的领域中,荷鲁斯毫无疑问是一颗光芒万丈的太阳,他甚至比泰拉上那颗满腹心思的红巨星更为光明与豁达,充斥着让人信服的气息与诚恳,这也是我选择了他的原因,牧狼神的确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但这种情况并不是全部,我的兄弟同样拥有着自己的弱点与小心思,当事情关乎权力、关乎地位与军团,关乎他在我们的基因之父心中那独特的位置的时候,他便会惴惴不安,露出一种缺乏自信与傲慢的心态,他会仔细地观察每一个人,确保自己能够在所有重要的方面胜过绝大多数人,确保自己能够在总体上成为最好的那一个。】
【他甚至会担忧,担忧某些优秀或强大的兄弟:庄森、多恩、圣吉列斯……哦,还有那个野心勃勃的基利曼。】
【那才是他真正的,内心中的思想,他是一个家族中满心不安的继承人,时刻担心着自己会被超越或者替代,他担心自己会失自己的地位,而他更担心,他会失去那些停留在他身上的关照,与爱。】
【他总是过于在意自己得到的东西,以至于他没有发现,他的手掌已经装不下更多。】
【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是一个可爱的家伙,一个绝对忠诚于人类的伟大事业的战士,在他那真挚的情感与高贵面前,他的那些小心思不值一提,当真正的考验来临的时候,他会坚守住自己的本心。】
【在这个疯狂的银河之中,荷鲁斯的光芒是一种堪称奢靡的伟大力量,所以,我选择站在了他的这一边,最起码,他是一颗正在升起的太阳,他的心中燃烧的是充斥着牺牲与热情的烈焰。】
【只要这些高贵的情感依旧在他的内心中跳动,荷鲁斯就永远不会成为我所厌恶的那个样子。】
【他值我们得期待,信任,与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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