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总能找到那个买卖草药的人,或是记下那几种东西的特征,一个教士不知道,两个教士不知道,三个教士还能不知道吗?当然你可以说,你只是用它们来烹饪美食,但……有些时候,很多事情只是需要一个由头。”
希拉克略严厉地说道:“这些日子都是我和国王在给你们收拾首尾,”望着塞萨尔微微错愕的表情,他不带任何笑意地弯了弯唇角:“吃惊吗,我发现你会使用草药,而且这些草药还真起了作用的时候,我比你还要吃惊!”
“这个……”
“这个结果我倒也不是那么意外,你甚至会怜悯那些卑贱的农民和伎女……”王子鲍德温和塞萨尔之间只差一道血缘就是真正的兄弟了,不,他们比真正的兄弟还要亲密,毕竟真兄弟还会为了王位或是尔虞我诈或是刀光剑影。
“我不能就这么看着……”
“鲍德温现在的状况要比我想象得好得多,”希拉克略说道:“你的药物确实有效,但正是因为有效,你才会惹来大麻烦。”
“鲍德温和我说过,教会不允许教士和修士之外的人行医。”
“行医?”希拉克略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嗤笑:“何止是行医呢,塞萨尔,你都没有问过我——就算是为了阿马里克一世,我也不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鲍德温受苦,但我为什么不去做?每天只弄点圣约翰草来敷衍你们?或者你认为我就和那些愚钝的家伙那样一无所知?”
“我没有……”
希拉克略却只是一摆手,“鲍德温染上了这种可怕的病症,确实,就我所知的,或许有一些药草是可以缓解他的痛苦与病症的发展,但我们还是一直在苦苦祈祷,斡旋和谈判。
为什么?很简单,就连药草的使用许可,也是被教会垄断的,只有罗马的教皇认可的药草,才是圣物,不然就是魔鬼的毒饵,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他点点桌上的这些东西:“你还没有遭遇到真正的恶意,这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触到的秘辛与律法——鲍德温也只知其中一二,但如果,被人确实地证明你用了这些药草,你又不是一个修士或是教士,你就只能是个魔鬼的仆人。”
“但您不已经是亚拉萨路的宗主教了吗?”塞萨尔问。
“宗主教也一样会畏惧敌人,尤其是他们数量众多的时候,”希拉克略平静地道,“你们还有点天真,没什么,这是我们的错——那时候我们真没想到你真能做到——难道真有一个千年的魔鬼躲在这具完美的躯壳里吗?”他居然还有心情玩笑了一句:“但事情到此为止。”
“可是!”塞萨尔低声喊道。
一开始鲍德温也是不同意的,但他左手的症状已经发展到影响平衡和抓握,这支重要的肢体有时候会突然变成了一个无用的累赘,他甚至会忘记自己拿着什么东西,而让它跌落或是撞碎——还有那些斑块,它们开始凸起与皲裂,或是溃疡,第一次在清晨的阳光下看见犹如无数鞭痕的糜烂痕迹时,鲍德温几乎都快要崩溃了……
他之前依然抱持着一些幻想,而这些幻想破裂起来竟然是如此的快速和鲜明,叫他想要自我欺骗都做不到。
鲍德温无法入眠,他浑身麻痒,口鼻流血,他一次次地祈求圣人的恩惠,圣乔治的长矛依然明亮犀利,却始终无法为他驱散恐惧——他的异样当然瞒不过一日里有大半时间都在他身边的塞萨尔。
塞萨尔提出,他坚决反对,不过塞萨尔也不会急切地强迫他同意,他只是一直在劝说鲍德温。
左塔楼里现在已经“很干净”了,他用达玛拉做掩护,去集市买点香料、调味品无可厚非,谁会相信一个得到“蒙恩”的骑士会懂药草呢,虽然他是希拉克略的学生,但在这一点上希拉克略从来没让他越过雷池。
鲍德温才点了头,不过最初的时候他只允许塞萨尔弄一点点药给他,也是渐渐地发现,人们只将病症得到了缓解视作圣人眷顾,他们才大胆起来的。
“古希腊语ατρ,拉丁化写法īātrós,我们很早就有了‘医生’这个单词,而古罗马和更早的记载中——早到教会出现之前,医生就是一个行业,虽然他们很多都是奴隶,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医生就消失了呢?”
“大概就在这一百年里。”希拉克略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也是该让你知晓一些书本之外的知识了,孩子,这个问题要一直追溯到‘拣选仪式’的开端——怎么,你不会以为,拣选仪式自打天主创造万物的时候就有了吧。”
他手指往下一点,示意塞萨尔坐下。
“事实上,公元两世纪的时候,人们才有了朝圣的概念,而且也不是来亚拉萨路,而是去罗马或是亚平宁,五世纪的时候,才有了圣人的说法,而到了800年,教皇利奥三世在罗马为查理大帝加冕,才有了君权神授——而在这几百年里,教士和修士们所展现出来的圣迹功不可没——谁不会畏惧病痛和死亡呢?”
而就在这几百年里,人们发现,也并不是每个修士和教士都能施展‘神术’的,而且有些虔诚的武士或是骑士,他们在祈祷后,也会获得与修士们不同但也值得人们敬畏的力量——聪明人总是有的,至少据我所知,一些人很早就开始整理获得赐福的地点,人数和频率了。”
“你说过,越是神圣的地点就越是可能得到赐福。”
“可不是么,一开始,人们将目光集中在了那些有灵的教堂,修道院和圣人陵墓中,但后来他们发现,关键还是在圣物上,你知道并不是每件圣物都是真实的,但那些真实性高的圣物确实可以提高获得赐福的几率——于是,在十,十一世纪的时候,就有了‘赎罪朝圣’,你说说,什么是赎罪朝圣?”
突击提问让塞萨尔一怔,但又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受:“赎罪朝圣,就是当一个犯了罪的时候,他可以用作弥撒,祈祷,或是买赎罪券的方式赎罪,也可以以朝圣的方式,他们需要长途跋涉来到亚拉萨路,而后为所在的教堂带来一份真实的圣物来作为赎罪方式。”
希拉克略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是的,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狡猾的教士想出来的,不过确实行之有效,哪怕大部分人带回来的都是假圣物,但也有人带回了真的——而拥有真圣物后,也立即有年轻的教士得到了赐福……”
“等等,老师,您的意思是说……”
“嗯,若不然呢,亚拉萨路以及周边的地区,被异教徒占据了有好几百年了,繁荣与富庶也是人尽皆知,朝圣者的道路也不是一时半会才被阻断的,何况大部分苏丹和哈里发都很宽容——怎么直到1095年,教皇乌尔班二世才开始煽动东征呢?
别说是拜占庭皇帝写了一封求救信——塞尔柱突厥人也不是在某个早晨突然徘徊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下的……”
“我只能说,有需求才会有行动,十字军们在没有攻打到亚拉萨路之前,就在拜占庭劫掠了大量的财富送回欧罗巴与亚平宁,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得到赐福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希拉克略举起一根手指:“你知道吗,在看见覆盖在你身上的圣光之前,我都觉得,你可能得不到赐福,你是个狂妄至极的人——别否认,我知道你不信天主,哪怕祂降临在你面前,你都是一头顽固胜过圣保罗的驴子。(圣保罗曾拒绝相信耶稣复活,直至耶稣显圣)”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不,应该说,你谁都不信,真主也好,拉也好,随便什么都好……”
“当然,你能得到赐福,这是件好事,可惜这种好事,仍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哪怕他们是教士,是修士,是某位主教的私生子,情人的父亲或是兄弟也不行,那么这些人,依然能够得到一个称心如意的职位,凭借的是什么呢?”
“他们是……医生?”
“对,谁不会生病受伤呢?骑士会,爵爷会,国王也会,鲍德温岂不就是个例子?即便圣人如此眷顾,他依然是个病人——罗马教会依然可以将其当做一枚最重要的筹码握在手里——何况,医生这个职业原本就和得到‘赐受’的修士有冲突。”
塞萨尔点点头,他能理解,并不是每个修士和教士都能立刻叫瘸子站起来走路,叫麻风病人立刻痊愈的,这是耶稣基督才能做到的事情,一般修士和教士们可以治疗的病症也不过是骨折,出血,发热或是腹泻等等,但若是任由医生继续存在下去,人们未必会选择他们。
毕竟想在修士和教士那里得到治疗,那代价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起的——有时候还会被要挟让出一大块土地或是上百个农奴,甚至一座森林和湖泊。
当初塞萨尔能在圣约翰洗者堂那里被得到“赐受”的修士照看,因为他只是微微发热,昏厥,并没有重伤,以及他也是确实叫人可怜的缘故。
即便如此,若望院长都“不经意”地提起过,如果要计较这笔费用,塞萨尔就算成为骑士,也得还上整十年的债。
“所以你能明白了吗?”希拉克略点点塞萨尔带来的那些药草:“若是被人发现,你能使用药草延缓一个麻风病人的病症,就算不是治愈,每个修士或是教士都会恨不能生吃了你,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教会都会因此动荡起来。”
“那么那些爵爷和国王也会这么认为吗?”
“啧,”希拉克略做出了一个“真要命”的表情:“魔鬼都要认你做老师了,孩子,但你只有一个人,阿马里克一世庇护你是因为你在庇护他的继承人,其他人可不会,除非你能突然变出一万个医生,他们可能还会因此与教会虚与委蛇一番。”
“而且你说到点子上了,”希拉克略又接着说道:“教会可没军队,他们有的也就是教士,修士和天主的地上住所(修道院和教堂),如果没了这两样,我们之前的那位宗主教就是所有圣职者的前车之鉴。”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因为宗主教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为鲍德温治疗,甚至在举行“拣选仪式”的时候阻止阿马里克一世以及继承人进入圣墓教堂,国王才决定彻底翻脸的。
以及,那些加了罂膏的油灯——之后也不了了之了,正如那些人预料的那样,希拉克略的药水也不可以摆上台面说的事情,说出来也是一场轩然大波。
“但鲍德温……”
“至少在之后的这段时间不行,”希拉克略说,“我们即将与其他十字军会合,商人会跟随着我们,但谁不知道你是鲍德温的密友?你做任何事都等于是鲍德温做了什么……”他摇摇头:“愿天主保佑鲍德温,还有你——”
他将手放在塞萨尔的肩膀上:“然后,把这些药草,还有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
第69章 往埃及!
海风吹来,掀开了挂在窗户上的丝毯一角,阳光随之泻入,惊醒了鲍德温与塞萨尔。
鲍德温坐起身来,一时间还有些怔楞,等另一侧榻上的塞萨尔也醒来了,他才想起,他们已经不在圣十字堡,而是在加沙拉法的十字军城堡。
在圣十字堡的时候,作为国王的扈从,他们需要裹着熊皮在阿马里克一世房间门口过夜,但在国王出征的时候,即便有房间,负责护卫的也不会是他们,而是真正的骑士,他们可以有自己的住所。
另外,希拉克略在检查过王子的身体后认为,熊皮和冰冷的石头地面不利于那些溃疡与水疱的痊愈,更会加重病情的发展——阿马里克一世现在仅有的继承人还是只有鲍德温一个,虽然他恪守着骑士与国王的大部分准则,但在现实前也不得不让步。
免除了夜间的苦役,鲍德温的情况果然好了很多,或许还有希拉克略将那桩危险的差事接过去了的原因,王子偶尔会感到羞惭,他曾经十分敬爱这位老师,尤其是在所有人离去而希拉克略依然在为他上课的时候,但在他心里,希拉克略的重要性依然无法与塞萨尔相比。
或许这是因为,他很清楚,希拉克略当初如此做是为了他的父亲阿马里克一世,而塞萨尔只是为了他罢了。
“我去提点水来。”塞萨尔说。
在圣十字堡里,这些繁琐的活儿都可以交给仆人去做,但远征途中,每个人都是战争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只是为了享乐而增加别人的负担,只会令人侧目且不悦。
就算是塞萨尔和鲍德温事事亲力亲为,依然有人在窃窃私语,认为阿马里克一世不该将自己的继承人,还有另一个还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安插在这样一场重要又神圣的战役里。
但鲍德温,还有塞萨尔都明白,拜占庭公主在期望中生下了一个女儿而不是一个儿子的事情,对阿马里克一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他快四十了,何况战争上死亡的气息随时可能倾覆在一个人,哪怕他是国王的身上,他感到惶恐,同时也在担忧,如果他死了的时候,鲍德温还未成年,他就要为鲍德温指定一个摄政王。
但他就是因为兄长无嗣而继承其王位的,若说他和鲍德温三世还有一点血缘关系,那么现在的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三世所遭遇的惨痛事实,更是告诉他一个摄政者永远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力——博希蒙德三世没能成年前,摄政者是他的母亲,也可以说是他的继父沙蒂永的雷纳德。
博希蒙德是44年出生的,但到了他十六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和继父依然拒绝给他权力,直到60年的时候,雷纳德被塞尔柱突厥人俘虏,博希蒙德回到安条克,取得了安条克骑士们以及鲍德温三世的支持,才得回了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有这些家伙“珠玉在前”,阿马里克一世一点也不敢考验人心,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在法兰克时并不叫人奇怪的举动,那就是尽快将鲍德温拔擢到一个即便有人掣肘,也没法掣肘太长时间和范围的位置。
万幸的是,虽然病症没有痊愈,但鲍德温得到了赐福,而且圣眷深厚,这三年里没人可以否认他是一个出色的见习骑士,作为国王的扈从也足够称职。
阿马里克一世已经决定了,在这次攻打福斯塔特的过程中,只要鲍德温能够作为指挥者与首领获得一次胜利,他就马上举行“授衔仪式”,把他册封为骑士。
他现在迟疑的是,该不该同时册封塞萨尔为骑士,如果这样,他希望塞萨尔能够有个姓氏,但这个姓氏应该谁来给,又是一个问题,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今后鲍德温若是即位,他最为倚重和信任的就只可能是这个碧眼的同伴。
或者他可以给塞萨尔一小片封地?
在这个时代,若是有人有幸获得了一片新领地,是有资格以此作为姓氏的,或者说,这时候的人们名字用来用去就是那几个,不加上出生地做收尾,那可真是一呼百应。
最好称得上富庶,但又要足够小,富庶是因为需要塞萨尔在战争和朝廷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小是因为阿马里克一世担心他也会成为下一个沙蒂永的雷纳德,也许,这次如果能够取得辉煌的战果,可以将远在埃及的一块土地赏赐给塞萨尔。
他将来必然长时间的停留在亚拉萨路为鲍德温效力,只能从领地上收取赋税和奉献,没办法直接管理,而领地孤悬在外,就意味着他必然要更多地寻求鲍德温的帮助与支持,才能稳固自己的领主之位……
至于鲍德温所说的,希望能给塞萨尔找个女继承人和寡妇的事情,阿马里克一世只一想就扔到脑后去了,女人!嘿,女人!她们有时候会从儿子的手中抢夺权力,但在意中人的面前,却又变得柔软好摆弄了——一个国王可不会与王后分享权力,一个女王却会将王冠戴在丈夫头上……
他一点也不怀疑,就塞萨尔那个容貌和脾性,有哪个女人可以在他的微笑前无动于衷?他若是遂了鲍德温的意,塞萨尔就能一跃成为一方掌有实权的爵爷,甚至伯国的主人了……
“陛下?陛下?”
希拉克略叫了好几声才把阿马里克一世叫回来,他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公务上,远征的时候待办的事情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他低下头,看到希拉克略为他撰写的书信草稿——写给曼努埃尔一世的。
说起来阿马里克一世就要生气,当初他与拜占庭皇帝谈成了婚约,娶了他的侄孙女玛利亚公主,按照约定,曼努埃尔一世应当陪嫁三十艘轻捷型的战船,十艘重型战船,船上应当配备足够的桨手和水手,还有最重要的希腊火。
但最终随着玛利亚公主而来的只有三十名宫廷武士,三十名重骑兵与一百名轻骑兵,这也是在约定范围内的——战船却始终不见踪影。
而那三十名武士在迎接仪式上就折损了大半,而那些骑兵——幸好阿马里克一世对拜占庭人也不是那么相信,只在与圣殿骑士瓦尔特.德.勒梅斯尼的冲突中怀着尝试的心情,将他们安排在预备队里。
结果是,如果不是生性警惕的塞萨尔一直记着瓦尔特的特征,他的骑士们又足够勇敢,说不定瓦尔特的奇袭还真能如愿以偿……
而他这个国王就要贻笑大方了。
当然,他也应该知道对拜占庭人就不该抱什么指望,他们的骑兵若是还能够如查士丁尼时期那样骁勇善战,百战百胜,他们的皇帝又怎么会向拉丁教会的教皇求援,而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时候,就算是最早的那些,举着草叉和连枷的农民军也能击败拜占庭城市的守军,冲进去大肆劫掠……
没有士兵和骑士,也没有儿子,那么阿马里克一世唯一能在这桩婚约中寻求的也只有拜占庭承诺的战船了,幸好曼努埃尔一世在拖延了十来个月后终于兑现了承诺,三十艘轻型战船,十艘重型战船,上面满载着武器和甲胄,水手和桨手配置齐全。
现在它们就停在拉法港口,与它们在一起的还有法兰克、卡斯蒂利亚或是匈牙利的桨帆船,它们带来了新的十字军骑士,他们的主人,还有高级教士们。
雪白的海鸥在一碧如洗的天空,灰色的船帆与透明的空气中穿梭,拉法港口的十字军城堡已经算得上庞大,足够数千名骑士驻扎。
但这里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还在迅速增加,连绵不断的帐篷就如同雨后的苔藓一般迅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彩色的旗帜犹如盛开的花朵,这些人产生的污秽全都倾倒在了海里,滋生了大量的海藻,海藻引来了小鱼,小鱼引来了大鱼和海鸟。
与之而来的还有商人,工匠和伎女,就连加沙拉法的居民也都蜂拥而至,希望能够做做这些外乡人的生意,在这座城市与港口的连接处,几乎可以说形成了一座新的小城,每天的冲突、叫嚷、争斗可以从最亮的时候一直持续到最暗的时候,敌意可以从地域、人种一直延伸到信仰——异端一向比异教徒更可恶!
为此阿马里克一世不得不加快行动的步伐,可以说,他每天都要召开三四场与十字军高级将领的会议,想要尽快将战役的步骤与节奏确定下来,“让这些年轻小伙子的精力朝着那些撒拉逊人发去吧!”他这么说。
而这份由希拉克略撰写,阿马里克一世亲笔,发给曼努埃尔一世的信件就只有一件事情——钱!要钱!
阿马里克一世已经不打算在拜占庭的军队和舰船上耗费心思了,现在大军聚集在拉法,虽然说,为天主而战应当自己预备武器,马和食物,但别开玩笑了,骑士们真的那么高尚,就不会有劫掠欧罗巴与拜占庭城市与乡村的事情发生了。
如今这些家伙们还能老老实实的用钱买东西,是因为阿马里克一世已经开始慷慨地给予每个人赏赐,还有的就是他挂在这些家伙眼前的一枚香甜鱼饵——福斯塔特。
福斯塔特是撒拉逊人在埃及建立的第一座都城,繁荣、富庶而又神圣,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垂青——她就是一个身裹薄纱,丰满娇媚,浑身披挂着金子,宝石与珍珠的曼妙女郎,只等着一个强壮有力的骑士将她抢夺过来,揽入怀抱。
当然,攻打这样一座巨大的古老城市不会是桩简单的事情,但这些人来了这里,难道还会吝啬自己的性命吗?
但每日的消耗还是会让进行统计与计算的希拉克略日常眼前一黑,而等他总结完毕的答案也总是能让阿马里克一世心悸。
每天的盐、糖、大麦小麦、油脂、酒……木头、石料、牛皮羊皮、黑铁精钢……马、驴子和骡子……都在叫嚣着他此战必须胜利,不然的话,他只怕得把亚拉萨路抵押出去。
这让他写起信来的时候更加理直气壮了,他甚至在信中厚颜无耻地说,如果因为筹备不足而攻城失败,他就带着大军去寻求君士坦丁堡的帮助……
希拉克略检查过国王的语法与拼写,只希望已经不是个年轻人的曼努埃尔一世不要因此气得“被击倒”(希腊文 Apoplexy,意思就是卒中,该词为古希腊医圣希波克拉底所创),但要说有什么怜悯心也是假的,阿马里克一世对塞萨尔的打算也没有瞒着他,他正一心想给自己的学生谋求一处好地方。
他将信件交给使者,倚靠着窗口向下俯瞰,正看到那个叫人恼恨又叫人喜欢的孩子正在穿过喧嚣无比的广场,他捧着一叠亚麻布,而他身后跟着一个没有穿罩袍的骑士,朗基努斯,他提着两个铜壶,一个还冒着热气。
他知道这个骑士,国王曾想让他进入圣墓骑士团,但他考虑后还是拒绝了。
——————
“朗基努斯,”塞萨尔说道:“你真不打算再试试了?”
第70章 一盘三绕的沙瓦尔
“为什么不呢?”塞萨尔奇怪的问道,“在亚拉萨路,我就问过你有没有‘被选中’,你回答我说,你连‘拣选仪式’都没有参加过,那时候你的父亲已经付不起这笔钱了。”
而且那时候朗基努斯的长兄已经把持了城堡中的大半事务,只等他父亲死了,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几个小弟弟全都打发出去,这笔可以置换一个葡萄园的钱,他宁愿用在自己的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