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时候,他们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别无他物,但她并不惊惶,她知道自己丈夫的手艺有多么地令人惊叹,人们甚至会开玩笑的说,他是否也得到了某位圣人的注视,才能够打造出这样精美绝伦,而又充满了奇思妙想的物品。
但凡看过哈瑞迪的作品,就不会有人怀疑他将来会为一个公爵或者国王服务。
因此,当哈瑞迪和她说,准备去往伯利恒的时候,她大力赞成。
伯利恒是仅次于亚拉萨路的圣地,而每一处被朝圣者们敬拜的神圣之地,必不可缺的就是圣像、十字架、圣物匣、以及各种各样带有神圣意味的念珠,首饰和配饰,亚拉萨路的手工艺者比地上的石子还要多些,伯利恒当然也不例外。
如她所愿的,哈瑞迪马上找到了一个朋友,以撒人以吝啬、苛刻与近似于残酷的精明而著称,但在他们的族群中,却始终提倡相互帮助和支持——虽然有时候迫于无奈,他们偶尔也会下个绊脚绳或是推出个替死鬼之类的——这种情况并不多,而且哈瑞迪的职业也并不会与对方产生冲突。
哈瑞迪的朋友一见到他们,就马上热切的为他们安排了住所和晚餐。
从那晚开始,哈瑞迪的妻子好像又回到了在比勒拜斯的日子,不用颠沛流离,不用提心吊胆,可以尽情享受柔软的床铺,丰盛的食物和温热的浴水,仆人们在一旁殷勤伺候。
只待了几天,不用说哈瑞迪的妻子,就连他们的小女儿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她满以为哈瑞迪会在伯利恒定居下来,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是以自己父亲的名义去借钱,还是让哈瑞迪自己去借钱,或者直接向哈瑞迪的朋友租借一个店铺,用作品或是酬劳来偿还本金和利息——她对自己的丈夫信心十足,一点也不担心会因为这笔借款而破产。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哈瑞迪就给她带来了一个噩耗。
哈瑞迪并不打算留在伯利恒,相反的,在得到老朋友的资助后,他不会开设店铺,打造工坊,或者是寻求管事的推荐,好去贵人面前寻求机会——他会用这笔钱来购置骆驼和骡子,准备食物和水,带着她们返回隐士派的驻地。
“什么?”
“我是隐士派的团体成员,因为一些原因,我离开了那儿,现在,我要回去了。”
哈瑞迪的妻子听了,差点就要发疯,她也是以撒人。当然听说过“隐士派”,那是他们族群中的这一小撮人,与大部分以撒人不同,即便经过了上千年,他们依然没有多少改变,恪守的仍旧是最为古朴而又正统的观念和教义。
他们不放贷,不做买卖也不兑换钱币。每个隐士派成员都只有一种职业,那就是农民,或者说以农民为职业的学者,他们在无比荒僻的地方开垦田地,汲取河水,种植麦子或是蔬菜,也有可能是葡萄和无花果。
在他们的聚居地内,没有穷人和富人,更没有仆人和奴隶,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他们每天迎接着日光起身,到河流中沐浴,而后换上朴素的亚麻长袍,走进田地里,或者是葡萄园里精耕细作。据说他们非常的擅长种植小麦、蔬菜和水果,以此自给自足,除了偶尔的交换(他们毕竟也需要盐、瓦罐和布匹等必需品)几乎不与外界来往,太阳落下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学习和祈祷。
而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或许将来还会持续下去。这种生活听起来足够神圣又高洁,但哈瑞迪的妻子并不打算去做一个苦修士的妻子,更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长大。
但作为一个以撒女人,她并没有那个魄力表示反对,无论是言语还是举措。
她只能在心里想——她甚至宁愿回到比勒拜斯,说句实话,即便成为基督徒的奴隶和仆人,也未必会比成为隐士派中的一员更糟糕——不然为什么农民们会想方设法地进入城堡做事呢?
但她也知道,哈瑞迪虽然平时沉默寡言,对待她们也足够温和,但他并不是一个会被妻子的话语左右思想的人,她不敢在明面上违抗,只能设法拖延,只希望在这段时间内,哈瑞迪能够改变想法——至少,如果他要回去,那就自己回去吧,见鬼,她更愿意留在伯利恒。
她已经听说了,伯利恒的新领主,正是那个救了她们小女儿的骑士,若是他依然保持有比勒拜斯时的公正与和善,那么就算她和她的小女儿单独留在伯利恒,也没什么不好的。
哈瑞迪或许觉察到了妻子所想,但就和所有的丈夫一样,他只将其归入女性特有的软弱与古怪,并不怎么在意。
他轻轻拍打着骆驼的颈侧,叫它放缓脚步,直到妻子的那头骆驼慢慢的跟上来,他侧过头去观察女儿的状况,哈瑞迪的妻子倒也没有说谎,成年人可以忍受阳光的灼烧,空气的燥热以及颠簸带来的痛苦。
但对孩子来说,这就是三种折磨,她们才走出伯利恒大半天,小姑娘就如同一朵缺水的花朵般迅速地萎谢了下去,面色绯红,四肢瘫软,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给她喂些水吧。”
“我已经喂了。”哈瑞迪的妻子低声抱怨,“要么再给她一些糖块。”
“不。”哈瑞斯看了看天色,糖分固然可以让人重新振奋起来,但也会更快的夺走口腔中的水分。他们虽然带了好几个皮囊的水,但在沙漠中水从来没有足够的说法。
“我们加快速度,”他说出了与妻子所愿相反的话,“尽快赶到下一个水源地。”
有水源的地方,通常都会有个村庄或是部落。虽然哈瑞迪所说的地方,很难称之为村庄,只能说是一个居住点。
这里只有几幢低矮的房屋,但依靠着水源地,这里的居民可以用为来往商队提供食物、水,还有喂马喂骆驼的干草来维持生计。
正如哈瑞迪所说,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但村庄外的空地上已经燃起了多处篝火,哈瑞迪警惕的勒住了骆驼,“你们待在这儿。”他说,而后跳下骆驼,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不多会儿,他的神情就松弛了下来。那是一支商队,以撒人的商队。
商队里的人也看见了哈瑞迪,在看到与他们相似的装扮时,看得出他们也轻轻地松了口气。
哈瑞迪的妻子站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看到他们正在与哈瑞迪问好,握手,没一会儿,有两个人举着火把护送着哈瑞迪走回来,他们牵着骆驼,牵着骡子,把他们送到最大的篝火边,沙漠的晚上是很冷的。
他们看到哈瑞迪的妻子居然还抱着一个小女孩的时候,马上就引领着她们进了一旁空着的房子里,“这间房子已经被我们租下来了。”商队首领说:“安心住着吧。”
哈瑞迪的妻子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她,还有她的小女儿确实需要一个能够平躺着休息的地方,当然还要能够遮风避雨,她向前走了两步,发现地上居然还铺着一张厚实的毛毯,她顿时快乐地叫了一声上帝保佑,就将小女儿放了上去,而后展开斗篷,把她裹起来。
商队首领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向篝火边走去。“兄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他问。
他这样问是有理由的,毕竟在这个盗匪横行的地方,哈瑞迪居然没有带着仆人,或者是雇佣来的流浪骑士,就这样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孤零零的走在沙漠里,就不怕遇到什么威胁吗?
更不用说,就算没有匪徒,沙漠里也会有狼。
哈瑞迪先是谢过了他的好意提醒,而后才说:“我们要去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远,可能只需要两三天。”就能安然返回故乡了。
首领捏了捏手指,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和路程,“你是要去哪儿?是去巴尼亚斯,还是大马士革?”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两三天可以赶到的吧。
“当然不是。”哈瑞迪说,“我要去的地方是昆兰。”如果他对一个基督徒这么说,基督徒或许还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个什么地方,但他既然是对一个以撒人说的——这个人虽然不是隐士派,但也知道隐士派的存在,昆兰他也知道,那是一个隐士派的聚居点。
“你是那里的学者吗?”
“昆兰可没有学者,只有农民。”哈瑞迪微笑着回答说。
首领没有辩驳,隐士派就像是一群可以结婚的苦修士。虽然他们没有钱财,也没有领地,更没有爵位,却很得以撒人的尊崇与信任——哪怕之中他们的其中大部分人已经声名狼藉,变得斤斤计较,唯利是图,但他们心中依然保留着一丝微薄的坚持。
那就是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们也能洗净罪过,焕发新生。
若是说,以撒人现在就是一棵早就枯败,腐朽的大树,隐士派就是他们最为纯洁的一根根苗,他们甚至会说,若是有那么一天,火狱升上地面,以撒人也会将隐士派的成员们顶在头上,宁愿自己去死,去堕落,受折磨,也不会看着他们的希望陨落。
他看了看哈瑞迪,知道这个固执的家伙可能不会接受过多的好意。于是他想了想,问道:“你们那里有种植小麦吗?有葡萄吗?或者是蔬菜。”
哈瑞迪点点头,“那么你能让我们和你们一起回去吗?”商队首领说,“我正需要收购一些粮食,小麦、蔬菜、葡萄或者葡萄酒都要,越多越好,而且还能有个很不错的价钱。你们要东西也行。”
“是什么地方又要打仗了吗?”
“我不知道。”商队首领轻轻地掠过了这个话题,“我从大马士革过来。不过撒拉逊人似乎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战争,或许他们正在准备着打下亚拉萨路也说不定。”
他开了一个玩笑。
第119章 风声
商队首领可能真的只是在开一个玩笑,但这句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实性,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毕竟在这个时期,商人们可能是整个社会中嗅觉最为敏锐,行动最为快速的一群人。
或许会有人感到疑惑,若是要塞与宫殿的主人都知道商人们本就是一些唯利是图,两面三刀,随时可能倒向自己以及敌人的卑劣之徒,他们又如何能够容忍商人继续行走在自己的城市与庄园中呢?
这一点与此时落后的交通和讯息流动有着很大的关系。
每个地方,即便是巴黎或是伦敦,无论是农民也好,工匠也好,甚至一些骑士和贵族,他们诞生在哪里,就会在哪里生活,他们很少离开自己的领地,除非是要去为国王打仗,或是要去某处朝圣,大部分人几乎就此一生都不会离开自己所生活的街道,或者是村庄。
此时的村镇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熟人社会——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认识他们身边的人,任何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街道上都会引起善意或者是恶意的凝视。
同样的,因为人人都足够熟悉彼此,还衍生出了不少羞辱性的公开责罚,像是著名的枷刑,手颈枷、手脚枷——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人若是犯了个不大不小的罪过。但法官又认为,他需要遭受一番刻骨铭心的教育,就会那么判处他接受这种刑罚。
手颈枷就是将人的双手和头一起卡在一块木板上,让他撅着屁股维持这个姿势,时间可能从几个小时到几天不等,手脚枷就是将手和脚固定在同一块木板上,叫受罚的人只能无助的坐在冰冷肮脏的地上任人嘲笑和唾弃。
有时候人们还会向他们投掷污物。
但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们感到羞愧而无地自容,不敢再犯,还有的就是让人看清他们的面孔,免得又遭了他们的祸。
像是这种封闭之极的社会中,人们习惯了自给自足,但人类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他们也总有想要的东西。
于是商人应运而生,他们就像是穿行于丘陵、山谷以及原野的河流,不断的带来新的东西,又将当地的出产带走,商人的见利忘义很容易引起别人对他们的反感和厌恶,但谁也不能否认的是,没有了商人,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都会迅速的变得死气沉沉。
在平和时期如此,在战争时期,商人更是不可或缺。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容易储藏的军粮,廉价的工业品和便利的交通,而一个骑士出征的时候,能够为自己以及扈从,乃至武装侍从准备足够的马匹、武器和铠甲,就已经相当值得称道了,食物?或许有那么一点,但很快就会被吃光,吃光后如何?当然就是用长矛和刀剑去“换”了。
诸位大概还没忘记,我们之前说过,一旦确定要打仗或是远征,各处的领主和君王们都会贴出告示,要求应召前来的骑士不要在途中随意劫掠的事儿……
不过这也仅限于在自己的领地上,在异教徒的领土上则不受此限,譬如阿马里克一世率领的十字军骑士们就曾经在比勒拜斯周围大肆搜刮,他们抢走了所有的小麦、葡萄酒、油脂,射下了所有的飞鸟和走兽。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无法保证在漫长的远征途中,不会出现粮草匮乏的可能。
一来,是因为一旦军队和从属的数量远超过当地可以承荷的范围,就算他们将每个见到的人都拷打至死也没办法弄到更多的食物;二来,异教徒的农民和守军也不会蠢到等着他们去抢夺,他们可能将粮食藏起来,也有可能如沙瓦尔那样破釜沉舟,直接烧掉。
此时商人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他们会向各方征集粮草。而后千里迢迢的运到大军驻扎的地方,把这些东西卖给他们。
同时他们还承担着将骑士们的战利品,那些器皿、家具、布料,他们暂时不需要,也没法随身携带的东西转为收益的重任,他们会给骑士钱,或者是其他骑士想要的货物,譬如甲胄、马和武器,骑士的付出与获得在商人的手中完美的形成了一个循环。
可以说,没有了商人,骑士们大概不会提起什么远征的兴趣,因为他们根本无法从战斗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商人首领跟随着哈瑞迪去了昆兰,昆兰位于死海的西北角,确实距离伯利恒还有他们落足的水源地不远,也确实是是一片空旷而又贫瘠的土地。
虽然对于隐士派的民众来说,这里是一片安宁的土地,是上帝赐予他们的伊甸园。
虽然这个“伊甸园”让哈瑞迪的妻子沮丧万分,正如之前她听说的,昆兰的人们都居住在低矮的屋子里,就和他们之前在水源地见到的那个村庄一样,没有窗户,即便是白天屋子里面也要点灯,身材略高大的人在进出房屋的时候都需要弯腰低头。
他们去见了昆兰的贤人,哈瑞迪的妻子可以感觉到贤人在注视着他的时候,眼中更多的是评估与怀疑,等到她和女儿可以离开的时候,她简直就像是逃跑般的离开了那个屋子。
“你要多关心和爱护你的妻子。”贤人望着哈瑞迪妻子的背影说:“她并不是在这里长大的,也从未遵循过我们的律法和教育——她的眼中充满了不安,或许这里的一切都会让她感到陌生,不要苛责,也不要急着训导她,她需要的只是时间。”
哈瑞迪默然不语,他在离开昆兰的时候,怀抱着的是愤怒与不甘,但这些愤怒与不甘已经在近十年的流放生涯中得到了缓解,对于故乡的怀念胜过了年少时的愤慨,或者说,现在想起来,那也不能算是羞辱,只是对于教义与理念的不同看法罢了。
“那么,哈瑞迪,你离开了这里那么久,行走了那么多地方,看到过什么人可能成为你心中的那位圣王吗?”
面对贤人的问题,哈瑞迪思索了片刻,沉重的摇了摇头。
“没有,长者,我走过了那么多地方,从昆兰到伯利恒,从伯利恒到亚拉萨路,又从亚拉萨路,走到阿卡,从阿卡走到了雅法,又从雅法来到了加沙拉法,乘船去了亚历山大,从亚历山大走到了比勒拜斯,我有见过国王,公爵以及骑士团的大团长,见过苏丹,也有见过哈里发,大维奇尔和埃米尔。、
我观察他们的言行,猜测他们的心思,衡量他们的品德,但我所见到的——每一个人,无论他是卑贱还是高尚,他都只是一个寻常人,或许他们心中还有理想,但就和我一样,最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有很多年轻人和你有着相同的想法。”贤人说:“他们听说弥赛亚必然会重返人间,就一心一意地的想要从人间找出这个圣王。但我们都知道他尚未降临,至少在审判日降临之前,他不会再出现在人世间——他已经为我们赎了罪,我从未听说,一份债务可以偿还两次。
而人类从来就是忘恩负义,不记前过的。
就在几天前,还有人来和我说,我们应当重新建立起我们的国家。而不是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救世主或是圣王。但我们难道不曾有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圣殿,自己的国王吗?我们有大卫王,也有希律王,还有所罗门,他们都曾经是贤明的国王,但最终还是抵御不了魔鬼的诱惑,无论是财富,荣誉,还是力量,都会彻底的改变他们。
我说,不要再将你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了,只要他还是人类,他就无法摆脱身上的罪孽。
哈瑞迪,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最后一日的降临。当弥撒亚看见我们的时候,希望我们的悔过与忍耐,能够让他洗脱我们身上的罪过,将我们提升上天堂。”
“我心中仍有侥幸,”哈瑞迪说:“但或许您是对的。”
说出这句话后,他就像放下了心头的巨石,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贤人也面露宽慰之色,年轻人总有固执起见,行差踏错的时候,而且哈瑞迪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学生,他希望哈瑞迪将来能够接过自己的位置——不仅仅是昆兰,或许,他的离开正是为了让他将来能够做得更好也说不定。
“还有那个商人的事情。”贤人说:“那个外来的商人,他虽然也可以称得上是我们的族人,但他终究沾染了太多外面的贪婪,我并不想要见到他,所以就由你去吧——我们不需要钱,但我们需要盐,还有糖,盐是最重要的,糖也不可缺少。或许还有一些油脂。”
“您也觉得将有一场战争降临于此吗?”
“我确实能够看见一些东西,一颗老迈的星辰正要坠落,而一颗新生的星辰则将要升起,但很可惜,它的光芒转瞬即逝。”
————————
鲍德温并不知道,距离他们不过百里的地方已经有人对他的命运做出了最为准确的判定。
他决定“巡游”,有着很多个原因。
首先,阿马里克一世离开的太过仓促,而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被麻风病所苦,根本无法离开圣十字堡,遑论跟随父亲一同巡游各处。
他只在地图,卷宗中看到过一个个城市,一座座城堡,一座座港口,一处处村镇和聚居点的名字,从老师和雷蒙等领主这里了解过一些它们的情况,但真实状况如何,就连希拉克略也不能保证——而且不是面对面,他也根本无从了解贵族与骑士们对他的态度。
他们尽可以在书信上写满溢美之词,但鲍德温可不信,若是战事陡生,他们会在他的一声令下下拿出补给,装备和骑士来。
还有这些城堡和城镇的状态也需要仔细勘察,储备是否充足?训练是否足够?城墙有倒塌或是缺漏的迹象吗?城中的居民是否能够安然度日?
还有的就是,虽然亚拉萨路的大臣们并不“愿意”相信他所做出的判断,更有可能在近期向北征伐姆莱的领地,那么他只能借着“巡游”的名义,在更近的距离观察那些撒拉逊人,看他们是否有什么异动?
还有的就是,在之前的比武大会上,塞萨尔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公主——不管当时王太后玛利亚公主才是场地上身份最为崇高的女性,希比勒只会将塞萨尔的回避视作一种耻辱,上一个带给她这种耻辱的人是艾蒂安伯爵。
而对于公主来说,塞萨尔现有的身份依然无法与一个法兰克的伯爵相比,她的怒火只会更为旺盛。
鲍德温不得不担心,如果继续让塞萨尔留在圣十字堡里,不知道他的姐姐会做出些什么疯狂可笑的事情来?
他依然对她有着几分亲情,他们的父亲已经离他们远去,他只希望他们姐弟二人能够在今后的生活中相濡以沫,彼此扶持,而不是迫不及待地露出獠牙,争抢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