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残明 第209节

应付他们。”“那周少监既起了心思,咱们就不能千日防贼,不如一了百了。”江帆又迟疑道,“为难处不在周少监,而在他出自司礼监,杀了他容易,就怕因此得罪了司礼监,届时就没

退路了。而且御史那边的弹章恐怕已经上去了。”“并不是弹劾了就一定有事,温体仁都被弹劾多少次了,张军门也被弹劾多少次了。”庞雨揉揉额头,目前周少监一伙弹劾的内容,显然也是动过脑筋的,用钱谦益的贺词大作文章,借温体仁对付钱谦益的东风,又将张国维牵连其中,让张国维难以为庞雨开脱。就目前来说,他还没有想到任何应付的办法,因为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在朝中

并无任何有力的靠山,此时去找桐城籍的京官说项,他们也不敢参与,所以他还是只能依靠关系最密切的张国维。“此事牵涉张军门,这次咱们与张军门在一条船上,只要张军门没事,咱们就没事。”庞雨沉吟片刻道,“形势虽严峻,但并未完全败坏。咱们对情报还是太过忽视,等这次

流寇退去,本官要另建一支营伍,你把这事管起来。”

江帆低声应了又问道,“那现在咱们是观望形势,还是如何行事?”

“张军门马上要到安庆,本官问明形势再行定夺,你且在府城候几日,也回家看看。”庞雨缓和一下表情道,“你在南京奔波辛劳许久,此番正好陪一下父母妻儿。”

“小人谢过大人挂怀。”

庞雨点点头,等江帆离开后,缓缓往后进走去,这临时官厅的后进,其实就是以前天宁寺的一处僧舍,原本已经部分垮塌,确定要在这里设防后,八月时又修葺好的。后进门前有卫兵,见到庞雨各自行礼,庞雨心中有事,简单的回礼后迈步进去,里面是五间砖房,庞雨直接走入右侧的一间砖房,与其他几间不同,这间门前有三个士兵

看守。

里面摆设简陋,一个人影在床沿边的枯坐,他听得脚步抬起头来,见到是庞雨,赶紧便站起来。

“朱大人不必多礼,咱们坐下说。”庞雨对他摆摆手,自己伸手拉过一张竹椅,坐上去顿觉冰寒。

里面的人是潜山知县朱家相,他脸色灰败,听了后颓丧的坐下,并没有主动说话。庞雨轻轻咳嗽一声道,“朱大人之事,已经上奏皇上,本该分巡道来查。但此时兵荒马乱,分巡道往来不便,史道台又驻守桐城,张都爷着在下前来查明,所以此番来潜山

,除了整肃军旅,不得已还要办这差事,多有得罪了。”

朱家相哎的叹口气,仍是一言不发。庞雨伸手中怀里摸出一份呈文,边看边说道,“在下先要与大人确认一下详情,朱大人是深夜在县城被流寇所擒,带至吴家岩,关押三日之后,朱大人乘贼不备,将官印缚

于臂,以床单为绳缒下三层木楼,乘夜逃回潜山。” (注:朱家相经历为史实,其自称被抓后逃脱,没有任何证人,张国维上报京师,崇祯并不相信。)

朱家相抬眼看着庞雨,嘴唇抖动着道,“庞将军是不是根本不信?”

庞雨看着呈文道,“朱大人何出此言,本官与大人无冤无仇,当然宁愿相信是真的。”“下官不是此意,乃是此事原本离奇,说来人不信也是常情,但于本官实乃奇耻大辱。下官一经逃出,便即向府衙申详,但皮大人、史道台不是宽慰,反而连番派人审问,此次张军门亦是如此,由此可知,皇上最后也不会信的。”朱家相两眼发红,“本官就任以来,无一日懈怠,只为保土保民,此番差点性命不保,侥幸得脱尚要自证清白,

早知如此,不如在吴家岩上摔死了便宜。”

庞雨揉揉眼角低声道,“朱大人的辛苦,在下也是多次听王把总提到的。但越往上走,就没人认识大人你了,他们只看申详里面的字,是不讲情义交情的。”“朱某将死之人,也不怕与将军直说,若是史道台不将王把总所部调往桐城,流贼岂能窜入县城,他桐城是封疆,我这潜山就不是封疆不成。” 朱家相激动的站起道,“朱某再直说,潜山无墙,能走的百姓都在天宁寨,城中无钱粮子女,皮知府却非要在下留守县城,只说守土有责,生生让老夫独守险地,将军可知,老夫带的二十一名皂隶

,到晚间就逃个干净,只剩下老家来的门子,就我两人守偌大一个城。王把总大军一走,来了几十个流寇,就把老夫一个知县生擒……”

朱家相泣不成声,一时说不下去,庞雨也没有逼迫,只感觉这朱家相的处境,竟然比自己更艰难,但朱家相明显还要冤枉得多。天宁寨并不在山区,就是潜山县城对面一个土坡,距离非常近。因为潜山的沙土地基建城困难,史可法同意在这里建设堡寨,流寇活动频繁之后,县城残留的百姓基本都

进了天宁寨。也不知道皮应举是怎么想的,非要朱家相留在县城,不允许他搬到天宁寨。王增禄的第二司驻扎天宁寨时,在外围也有巡逻和控制,发现流寇就会主动攻击,所以朱家相一直没出事,直到张胖子攻击孔城镇,史可法再次调第二司赴桐城。庞雨得

到确切情报后,带领守备营主力赶往桐城,准备进行一次大的作战,潜山只留了一个局加一个旗队,只够守卫天宁寨,无法控制周边区域,北方山区的流寇乘机四出。最后庞雨没打成大战,留在县城的朱家相却被一小股流寇抓了,三天后又逃回来,这三天就成了一个说不清的经历。在当前的形势下,很可能被认定做卖身投敌,再回来

内应,那他的下场会非常凄惨。朱家相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在下信得过庞将军,但实无人证。只求将军击败了那些流贼,抓到几个当日看守在下的贼子,方能还在下清白,这沿江数万兵马,在下也只信

将军能大败那些巨贼。”庞雨眼睛看看朱家相,他知道朱家相的意思,虽然他现在仍不知道朱家相是否是实话,但朱家相要摆脱嫌疑,确实只有这一条路,虽然安庆有多路人马,但最有说服力的

还是庞雨,而且与张国维的关系也最为密切,抓到的贼子是否确实当日的看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申详上面写的字。

“谢过朱大人吉言,不过贼子千千万,本官自会尽力,但实不敢说,能正巧抓到那几个看守贼子。”朱家相跪在地上,一串鼻涕掉了下来,在鼻子下面晃荡着,他抽噎着道,“在下左右也无退路,只能期望将军抓得到人证,无疑是下官再生父母,下官若是能留任这潜山知

县,赴汤蹈火以报。”

庞雨沉吟着道,“只要大胜了这些巨贼,兴许也是抓得到的,大胜……”

“请将军一定还在下清白,在下冤枉啊,根本不是他们所想那般。”“朱大人这三日到底去了哪里,本官其实根本不在意,也不需大人赴汤蹈火,日后合作互利却是有的。”庞雨缓缓站起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着朱家相道,“朱大人,这世道又有谁有退路。”

===第三百一十五章 左帅===

安庆石门湖东岸,两声炮响震动两岸,两百步外的草人群里,沿着炮弹的通道呼啦啦倒下一条线,草屑四处飞溅,稍一停歇,炮声再次响起,连番炮击之后,密集的草人

群逐渐稀落。鼓声响起时,三个局的陆战兵向着残破的草人阵快步推进。

两门火炮仍留在原处,炮手正快速清膛降温,看到一群人往这边走来,炮长赶紧喝令,让士兵在炮身右侧站好。张国维走在最前,左侧是皮应举,右侧则是庞雨等武官,史可法因要守卫桐城,并未来安庆迎接。张国维是刚到安庆,带来了江南援剿官兵两千余人,加上之前已经调派

的,整个江南的机动兵力都已经集结在安庆,甚至连地处江北的江浦、六合都已经极度空虚。刚在盛唐渡口上岸,张国维连府衙也没去,便要求看守备营扩充之后操演,由于庞雨是安庆主兵,所以陪在张国维身边,后面是刚走不久又回来的许自强,再后面是加衔副总兵程龙,后面的十多名将官,庞雨只认识陈于王和蒋若来,这里面最熟悉的还是许自强,不过许自强心情不好,见面时勉强跟庞雨打了个招呼,后来就黑着脸一言不

发,庞雨心中好笑,但也不便此时去劝说,见张国维在炮前停下,忙赶上两步。“还要谢过军门推荐,薄钰到安庆以来,已制成大铜炮三门,此种陆营所用小铜炮十三门。”庞雨殷勤的指着道,“下官就任以来与贼连番作战,也有一些思量,兵马交战不外杀伤,刀矛弓箭要杀伤,皆要等阵列相交,用炮却不同,从一里外便可杀伤,只是之前所用炮运送不便,加之数量过少,未曾伤及流贼根本,特意制此等堪用小炮。此炮全重四百三十七斤,用弹二斤五两,炮身皆为青铜所制,炮手操练纯熟,只要有水散热,可连射数十发,守备营所属五个步兵司,一个骑兵司,各配属两门,由一里开

始打击,若每门炮打五十发,十三门能打六百五十发……”张国维缓缓从炮后走过,一直在打量那门小炮,似乎对庞雨的话并未听进去,此时微微抬手打断道,“此前各地不乏自制红夷炮、西洋炮者,实乃守城利器也,然则无论与建奴战还是与贼战,鲜见浪战获胜,更遑论此等小炮,庞守备此炮过于短小,本官在京师所见送往辽东的红夷炮,皆厚重威武,若要决胜战阵,恐怕还需薄钰此前所制大

铜铳,此乃用红夷炮十数年之要诀,庞将军勿要独辟蹊径,却走了岔路。”“这……只是大炮运送困难,此前在官道运送,大铜铳多有损坏,下官听说那些红夷是将大炮装在船上的,不虞陆地运送之忧。”庞雨偷眼看去,只见张国维脸色不佳,略一

迟疑赶紧又道,“但大人点醒了下官,仍是要以上阵堪用方可,即便运送困难,还是要用大铜铳,下官记住了。”张国维伸手在小炮上摸去,庞雨赶紧要提醒炮身烫手,张国维轻轻一碰,已经又收了回去,他缓和一下语气又道,“本官方才不是说此炮无用,乃是本官知道辽镇每与建奴

战,皆有大量火炮火铳,皆比此等小炮威武,然则无一不大败于建奴之弓箭刀矛,可见战阵交锋,不可赖火器。但庞守备这制器杀贼的心思,是忠勇可嘉的。”“下官本分。”庞雨口中谦虚,但实在没想到,张国维是一个实用的技术官僚,但他对于这种小炮似乎完全不看好。旋即又想到,自己是知道火炮是一定会主宰战场的,但

张国维他们不敢确定这一点,自然不会如自己一般毫不犹豫的投资炮兵。此时战鼓声持续着,陆战兵已突破草人阵,解散阵型向前冲击,身边的程龙等十余名江南将官仰着头,都看得十分认真,张国维对许自强道,“许总镇可领各位将官去观阵

。”

庞雨听得意思,是要让自己留下,当下就等在一侧。那边的皮应举也领会到了,赶紧对张国维道,“下官陪许总镇同去。”张国维对皮应举叮嘱道,“江南兵马调援,兵饷由应天支应,粮草由安庆支应。若是流贼大举而来,说不得还要请总理发援兵,若是请到兵马应援,安庆府还要有所预备。

皮应举恭敬的道,“下官理会得,早在万亿仓备下,若是有他处应援官兵,下官自个变卖身家,也要支应齐全。”张国维点点头,许自强和皮应举领着一众文武官员往前方去了,剩下庞雨和马先生在身边,张国维暂时没说话,带着两人缓步往湖边走去,在岸边才停下,一直看着湖面

庞雨不知道张国维在想什么,但总不会现在还在想水利,用眼色询问马先生,马先生只是轻轻摇头,一时不好开口。

待了片刻之后,张国缓缓道,“本官来安庆之前,应天衙门和南都城里,都有人举告你,听说还有京师的御史。”

庞雨小心的道,“举告小人何事。”

张国维没有回答,轻轻开口道,“虞山先生的事你知道了。”

庞雨并未过多考虑,他现在需要和张国维成为共同体,当下也不装糊涂,“小人听说了虞山先生的事,也知道有人想把小人牵连进去。”庞雨并未解释如何被牵连,张国维说这几句话,就是告诉他形势,现在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得大功是脱不了困的,要庞雨认真卖命。钱庄与钱谦益的详细牵连,张国维应该也不会问。他一直没有深究庞雨开设赌档和钱庄的事情,大江银庄在南京搞得声势浩大,张国维肯定知道,也必定知道是庞雨的产业,这对张国维不重要,他以

前没问过,现在自然也不会问。果然张国维没有细问,而是转头看着庞雨道,“江南援剿官兵已近四千余,庞将军守备营三千五百,尚有史道台标营、军勇营、新勇营,合共上万兵马,庞守备向与流贼交

战,可敢言定能获一大胜?”

“任一流贼营头,下官敢言必胜,只怕流贼齐聚,若是如滁州般三四十万众,马兵上万人,在下便不敢大言。”

张国维缓缓舒一口气,“本官亦是如此以为,是以调齐江南兵马尚不足以制胜,还需请兵援剿。”

“大人的意思……”

“本官已给左帅写去亲笔信,请左帅所部援剿安庆。”庞雨听到左帅二字还迷糊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是左良玉,他早听过左良玉的名字,这位左总兵目前已经从河南移动到了六安州,驱逐了张胖子之后,主力就一直驻扎在

舒城,与桐城一山之隔。庞雨也习惯了文官的轻视,左良玉不过是总兵,能称呼一声总镇都算客气,没想到贵为江南巡抚的张国维会称呼左帅。

张国维转头对马先生道,“马先生再拟一封移文给左帅,言辞要客气恳切些,请他务必提兵南下,行途钱粮由安庆一力承担。”庞雨在侧听着,显然现在张国维的心目中,就算应天兵马齐集安庆,仍然不敢说稳胜流寇,迫切希望求到援兵,张国维目前的境况,与庞雨几乎一样,不但军事上面临巨大压力,政治上也同样如此。在这种时候对于援军就特别迫切。在打流贼这件事情上,左良玉还是颇有点名声的,他在中原多次大败巨贼,这是好名声,但军纪涣散,平

时百姓所言的贼来苦贼兵来苦兵,也有他不小的功劳。而离得最近的,就是左良玉了,也几乎是唯一有希望要来的军队。附近的刘良佐、牟文绶是漕督下属军队,朱大典和张国维都是南直隶的巡抚,直接的竞争关系,不太可

能削弱自己,反而给张国维援助,湖广那边自顾不暇,麻城、黄梅、广济都有大批流寇活动,更调不出来援兵。有援兵自然增加取胜的概率,但在庞雨想来,最好的援兵还是辽镇,虽然去年跟他们闹得不愉快,但真要一起上阵的话,庞雨还是宁愿选择相对熟悉的辽镇,因为他在清流河边亲眼看过他们的骑兵,就是比江南骑兵厉害,包括陈于王的家丁在内,而安庆最缺的就是骑兵,现在庞雨的骑兵营也只有四百多人,操练得还很不熟练。而左良玉

这边,庞雨根本没见过,自然觉得辽镇更好。

当下试探着问道,“祖宽那些辽镇,也是五省总理属下,大人亦不妨一试。”“辽镇的兵马已大部调回辽东。建奴入寇之时,祖大乐所部及李重镇大部,已调回勤王,之后便回守辽镇,只有祖宽所部还在河南,洪总督还在与总理部院争调,绝无可能调援安庆。”张国维停顿一下道,“所谓内忧外患,朝廷可战之兵仅有此数,建奴兵力日渐强盛,己巳年勤王,尚有宣大、辽镇兵马于阵上迎敌,再观去岁入寇,无一支兵

马敢于阵战,甚至无人敢尾随,张凤翼、梁廷栋死于畏战否?实死于无可用之兵。”庞雨听了也无话可说,现在辽镇指望不上,能指望的只剩下左良玉,左良玉所部本归属河南巡抚麾下,现在河南巡抚王家祯就是五省总理,支援江北任何地方都是可以的。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不支援任何地方也都可以,左良玉只要不进入安庆地界,就不归属于张国维指挥,也就是说只要总理部院不给命令,左良玉不应援安庆,也是完全

说得过去的。如果通过总理部院,现在王家祯在开封,往来费时不说,左良玉目前将在外,驻扎在朱大典的辖区,就算总理部院下了命令也未必好使。左良玉不想来的话,可以找朱大典也求援,朱大典自然是求之不得,到时候就成了扯皮官司,即便在体制的规范内,左良玉也有很大自主权,更何况左良玉一向就有违抗军令的事迹,连庞雨也早有耳闻

所以张国维才要写亲笔信,这边又要写官方的移文,特别强调要客气,放低姿态按平级请求左良玉应援,更像是哀求,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左良玉现在太吃香了。庞雨听出张国维话语中也颇有些落寞,恐怕是因张凤翼和梁廷栋的结局,他自己的现在的处境与那两人颇为相似,只不过流寇没有建奴那么强大,而且手下不像边镇那些

军头那么难制,至少庞雨、许自强、程龙这些军官都还是听令的,张国维还可以挣扎一下,能请到左良玉的话,无疑将大大增加张国维的砝码。

庞雨赶紧道,“小人不敢自诩勇武,但只要军门有令,无论建奴还是流贼,下官义无反顾。”张国维脸色稍霁,缓了片刻之后道,“所谓大胜,若巨贼人头,若斩首数千,若破贼连营,此番本官便是为大胜而来,若无援兵就要靠庞将军和江南兵马,即便有了援兵,

那难打的仗还是得靠自个。”

“下官谨遵大人将令。”

张国维似乎给自己提起了气来,挥挥手道,“本官带你认识一下此番应援的将官,互相熟识了才好一起上阵,勿要让左帅小瞧了我应天兵马。”

他说罢大步往前走去,远处鸣金声响起,陆战兵正在集结收队。庞雨在原地呆了片刻,看着张国维背影疑惑的道,“左良玉,左帅?”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云集===

桐城东作门内大街,庞雨一行三十余骑刚刚入城,街道一片混乱,两侧的门市几乎家家门板破碎,满街丢弃着一些不值钱的商货,偶有百姓窜出,都慌张的往西面逃去。一群衣衫杂乱的士兵正在出城,有半数看起来就像流民,乱糟糟的往城门涌去,他们队形混乱,带队的军官不时拿出鞭子抽打,那些士兵挨打也不敢叫喊,经过队列时,

看向庞雨等人的眼神麻木中带着点凶狠。

驻守桐城的姚动山凑过来低声道,“大人,是左良玉的兵马。”

庞雨点点头,他在城外看到了左良玉的部分营地,起码有数千的规模,他笑笑道,“左帅的兵马,看着跟流寇的厮养也差不多。”

旁边的许自强哼了一声道,“如此做派与流贼何异,实乃败坏我等朝廷官兵名声,好酒好菜请来作甚,还不如把那钱粮紧着咱们江南自个的兵马。”

其他几名援剿军官纷纷赞同,庞雨也附和了几句,要说起来,许自强刚到桐城时军纪也不好,但士兵主要是偷东西,这般砸门抢户的确实不多。姚动山瞪着那些左兵道:“便与流贼一般,到了这几日,桐城已被祸害得不轻,抢夺门市算是轻的,第一日便祸害了十多名女子,跳水死了三个,城中有女子的,都躲到咱

们军营左近,若非道台大人严令不得与他们冲突,老子早一股脑砍了。”

说话间众人并未停留,左军士兵看到庞雨等人前呼后拥,又都骑着马,猜测是官兵将官,互相没有打扰,与庞雨等人擦肩而过。

很快到了县衙附近,这里比城东的情况稍好,但仍有零星的左兵,身上挂着各种家什,包括铁锅之类,一看就是抢来的。庞雨打了两年的仗,带兵出门都知道百姓怕兵,所见过的北地官兵,主要是在滁州会战时见得多,当时滁州紧闭大门,各路官兵没有施展的机会,但驻地都在太仆寺附近

,互相还要做买卖打交道,军纪涣散是早就知道的。在八字墙处下马,竟然没有人出来迎接,地上散落着一些马粪,也没有人清扫,只听得里面有人喧哗吵闹,庞雨心中正在奇怪时,只见一溜人牵着马从大门出来,庞雨还

以为是县衙的马快,自行候在门外等他们通过。牵马的人络绎不绝,庞雨才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些人都不是马快,互相说话时还是北地口音,大概仍是左良玉所部,但那些马匹马具上都有桐城县衙的印,庞雨一时有点

懵,不知道这些士兵是在借马还是抢马。

一个看着队长模样的人突然停在庞雨面前,他指着庞雨恶狠狠的道,“你下来,老子要马。”

庞雨还没说话,旁边呼一声响,一根马鞭闪电般挥来,啪的打在脸上,那队长惨叫一声滚在地上,顿时皮开肉绽。“瞎了你狗眼。”已经发体的许自强敏捷的跳下马来,朝着那队长连踢几脚,接着就在街上挥舞马鞭继续殴打。许自强前脚刚到江南,后脚又被调回安庆,原本就是一肚子

气,到安庆几天都没找到出气的地方,挥舞鞭子抽得那人直打滚。

地上那队长惨叫道,“你敢打老子,老子是左帅麾下……”

许自强边抽边骂,“老子管你谁麾下,你知道老子是谁!你受得起么你!”其他牵马的左兵纷纷喧闹起来,口中连声喝骂,却没一个上来救人,与方才的凶残截然相反,反倒是许自强的家丁冲上去拳打脚踢,几个江南援剿军官自然也不客气,庞

雨赶紧招呼亲卫帮忙,县衙前面打成一片。那些左兵大约是以为县衙附近的都是衙役,没想到这一伙也是官兵,面对更凶恶的许自强,这些人的狠劲不翼而飞,连刀也不敢拔,迅速的朝东边败退而去,马匹的丢下了,许自强打发了性,就这般徒步追赶去了,道路上人和马乱窜,庞雨怕他有闪失,叫姚动山带着几个亲卫随了过去,自己留下把几匹坐骑牵着,附近只剩下郭奉友,光

天化日身处在桐城县衙外边,庞雨竟觉得有些紧张,早知道应该多带点兵在身边。

门前乱糟糟的,衙门里面终于有人听到动静出来,最前面的就是阮劲,庞雨见了招手叫过他。阮劲过来帮忙拉住了马匹,对着庞雨愤愤道,“这些左兵沿官道一路抢夺,到桐城三日,关厢附近便有二十多人被兵所杀,城中商铺怕有三成被抢,得知张都爷明日要来,

才将兵马带往城外,临走时来县衙叫嚷征调马匹,七十三匹官马被他们抢光了。”庞雨哦了一声,马匹算现在最为重要的军资,打仗、跑路都靠马匹,原本抢马这事兵和贼都要干,去年在滁州时官兵各营为了马匹大打出手好几次,所以庞雨也并不奇怪

。以前许自强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只是问县衙借了不还,这般在衙门明抢是没见过,更没听说一股脑抢个精光的。

“为何不关了城门,滁州、浦子口都是四门紧闭。”

阮劲满脸为难,迟疑一下道,“道台大人说左帅是请来助剿的,远来是客需接济钱粮,门一开便被那左兵入了城。”

“没有文官领兵?”“河南监军道戴东雯大人领兵,同来的武官还有都司汪云凤。那位戴大人就住在客馆,那些河南兵根本就没顾忌,马棚那里闹翻了天,街上四处破门,也没见戴大人出来。

”庞雨有些吃惊,他求官时太过艰难,以为很了解文官的地位,所以即便现在钱粮不依赖文官,但寻常也不敢违背文官。去年见过辽镇的跋扈,但卢象升还是勉强管得住的

,当日在珠龙桥各自约束兵马,没有再起冲突,现在领兵文官就在县衙,左兵也敢在门口抢马,几乎是当着面违反军纪,文官竟然不作管辖。

刚说得几句,那边许自强已经回来,已累得气喘如牛,一个手下在旁扶着他,体重几乎都靠那手下撑着。

“谁他妈还要……”许自强喘着气,右手举起鞭子,朝着地上一个被打倒的左兵挥了一下,鞭子毫无力道,根本没打着那左兵,许自强又喘两口气道,“马的?”

周围自然没人敢回答,许自强心满意足,一把推开那家丁,稍稍调匀呼吸后朝庞雨哈哈笑道,“一群鼠辈尔,还敢抢我庞贤弟的马,算他们跑得快。”

庞雨伸手扶着许自强,“许总镇威武,北兵也不敢直撄其锋,兄弟佩服。”

“又客气不是,什么许总镇,叫哥哥便是了。敢冲撞我庞贤弟,这口气是不能忍的,哥哥就是这么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兄弟不要见笑。”

许自强说罢就招呼家丁,朝那些街上的马一指,看样子也是不准备还给县衙了,阮劲站在旁边也不敢作声。庞雨热情的对阮劲道,“那阮班头还不快谢过许大人,若非堂堂总镇相助,你可就一匹马都没了,届时桐城往来联络无马可用,一旦耽搁了贼情,岂非误了张都爷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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