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残明 第210节

阮劲连忙对着许自强跪下,“小人代桐城百姓谢过许大人高义。”后面几个江南援剿军官也纷纷附和,许自强被架上了台子,他稍稍迟疑便哈哈一笑,对着家丁一挥手,“举手之劳,锄强扶弱我辈练武之人的本分,何况这桐城乃是我庞贤

弟的乡土,岂容这帮客兵放肆。”阮劲让马快去收马,好歹给县衙留了几匹,当下领着众人一起进入县衙,因为张国维要来,史可法把分巡道分司让给了领导,自己住在县衙的客馆里面,所以庞雨这批先

到的军官,都要到县衙拜会。

许自强一边走一边道,“庞贤弟啊,这一回大军云集,张都爷那是铁了心的要打流贼,上阵亲兄弟,你我还是要走在一道,今日这北兵你也看到了,哪里靠得住。”

庞雨口头敷衍着,跟着阮劲到了退思堂,杨尔铭和史可法都在,许自强是官职最高的,庞雨减缓脚步,让许自强走到前面。

史可法一见到几人,还不等许自强等开口,立刻急匆匆的问道,“方才你等是否与左帅兵马冲突?”庞雨等人一愣,还没有回答时,史可法竟略带怒意的道,“张都爷连请数次,方得王总理发劲兵助剿,左帅是来打流贼的,诸位都是为将之人,些许小事万勿计较过甚,不

可因小节而失大体。”几个军官都没回话,庞雨没想到史可法连过程都没问,便先责备自己一方,更没有提及桐城被杀的百姓和女子。往日的史可法又黑又瘦,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但今日竟

然能看出一点红润的感觉,可见确实焦急。外边打架最来劲的是许自强,但此事是因庞雨而起,庞雨对史可法低声道,“大人教训得是,方才也是下官一时糊涂,与左帅兵马有些误会,但左帅名动天下,想来也不会

因此等小节误了大体。”

史可法不耐烦的摆摆手,再看看庞雨后缓了缓口气道,“庞守备来得好,张都爷的意思,与庞守备相差仿佛,本官亦是赞同的。”

庞雨听了顿时放下心来,此次张国维来桐城,就是要协调几支兵马,河南应援安庆的兵马,主力是左良玉,还有河南都司汪云凤。除此之外,庞雨还要带走第一司,将守备营兵力汇集一处,作为机动兵力使用。安庆的官兵就分为三股,左良玉大约带来六七千兵力,庞雨有近四千,然后便是江南援剿

官兵,张国维不会亲自带兵上阵,所以史可法应该是带领援剿官兵的文官,他对战略的支持也很重要。但看了今日的情况,庞雨对于各军的配合颇有疑虑,河南兵跋扈,安庆文官对他们的约束力很有限,而江南兵马营头多达十三个,调来的很多都只有两三百人,这几日庞

雨接触下来,发现各营之间大多互不了解,从未一起合练,几乎谈不上指挥体系,这样几股官军一起参与大战,指挥是有很大隐患的。史可法背着手在退思堂中走了一个来回,他似乎并不担心这些问题,他激动的对众人道,“前日接报,八贼纠结数营贼寇自黄梅沿江而下,革里眼再出鸡飞滩,有犯太湖、潜山之迹象,可谓巨贼啸聚,左帅来得正是时候,此番我劲兵云集,定要将群贼宵小一鼓击灭,还我安庆百姓清朗天下。”

===第三百一十七章 分寸===

桐城玉禾楼上觥筹交错,是以桐城士绅名义为河南援剿将官办得接风宴,庞雨难得的坐上了主桌,抬眼望过去上首是张国维,左右是河南监军道戴东雯、史可法,然后便是一个雄伟的红脸大汉,本席实际的主宾,川军总兵左良玉。

庞雨知道左良玉是辽镇出身,现在又是在河南驻防,不知何时变成了川军总兵,但他看了此次的公,左良玉的正式官职确实是川军总兵官,估计也就跟史可法那个江西右参政是一个道理。

这位左帅约在四十岁左右,身材十分魁梧,庞雨在桐城算是高个子,高度比左良玉相差不多,但宽度差距颇大,左良玉肩背宽阔浑厚,如果按面积算的话,庞雨恐怕只有他一半,左良玉只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威武气势。

在张国维到达之前,左良玉的主力才到达桐城,庞雨没有看到所有营地,大约估计了一下,在一万五至两万之间,其中充斥着许多类似厮养的人,还有各种女人小孩,跟流寇的人口结构十分类似。

左良玉的骑马家丁约有千人,其中六七成还有铠甲,普通骑兵大概有六七百人,辅助性的牲口还有一千上下,这是左良玉的核心力量,光骑兵这一项远超安庆本地兵马,行军有行伍的步兵大约也是近千。

估计他这些年四处转战时没少抢马。

其他的部分,都是为这些力量服务的。

这样的军队规模,在整个中原地区也是举足轻重,以庞雨对流寇各营的了解,任何一营流寇单独对上左良玉,实力上都有所不及,难怪能让流寇避之不及。

庞雨对左良玉的骑兵规模颇有些羡慕,守备营虽然规划了一个骑兵司,但到现在仍不满四百人,战力更无法与这些久经沙场的家丁相比,唯一胜过的可能就是纪律了。

随着左军主力到来,各乡各里鸣冤诉苦的络绎不绝,官道沿线几乎是再次遭寇难,皮应举和史可法都回避,上官不出面撑腰,杨尔铭这个少年知县焦头烂额,几乎无法招架。

庞雨下午在县衙又见证了一场争执,左良玉派来的督粮官要求按照两万人供应军粮,杨尔铭只承认川军总兵官编制下的三千三百,督粮官请来了河南监军戴东雯,几番争执后按七千人供应,但庞雨和杨尔铭都清楚,左军会自己抢够。

唯一的好处是张国维到达了桐城,左兵全部退出城外,杨尔铭只留下东作门通行,城内百姓终于敢出门走动,三班衙役上街,市面稍微恢复了一些常态。

这是桐城首次遭兵灾,即便在此时的饭桌上,杨尔铭也是愁眉不展,几乎没有动筷子,只是随众人一起举杯。

这类官场宴请,官和武官的喜好是不同的,此时坐在一桌上,官也不好搞那些吟诗作对和酒令,若是以往接待,酒过三巡之后会分成官和武官的圈子,官主要交换一些同年故旧的消息,武官这边则继续饮酒。

但今日左良玉是实际的主角,酒席始终围绕着左良玉,众人轮番向左良玉敬酒。

庞雨和左良玉隔了三个人,分别是许自强、河南都司汪云凤和加衔副总兵程龙,许自强和程龙在酒桌上也是一把好手,拉着左良玉和汪云凤不停干杯,左良玉颇为和善,但并不多言语,只是酒到即干,大家对抢马的冲突都是绝口不提。

席中只有潘可大不太言语。

潘可大坐到了庞雨的下首,原本他是游击加参将衔,是比庞雨的游击高的,但今年张国维也帮庞雨申请了加一个参将衔,相当于游击享受参将待遇,实力又比潘可大强,所以排座次的时候被排在庞雨之下,作为老行伍,现在地位还不如庞雨一个两年的新丁,自然心情不快,稍作表示便不再行酒。

庞雨也不去理他,几次向左良玉敬酒,想尽量跟他处好关系,左良玉倒也干脆的一饮而尽。

又一轮敬完之后,史可法对左良玉问道,“去岁卢总理有滁州大捷,之后闯贼成擒,本以为流贼就此势弱,但此番复来,声势竟不逊往岁,剿贼官军逾多,而贼亦逾多,史某心中甚为疑惑,左帅征讨流贼多年,不知对平贼的大势有何见解?”

席间众人都停下筷子,此处虽然朝廷大员众多,但对于全国范围的形势却比较模糊,流寇信息多来源与邸报,左良玉这样南征北战的武官,才是最了解流寇的。

左良玉本是个红脸壮汉,此时喝了酒更是红得厉害,旦跟他名声有些差别,他待人颇为客气,对史可法态度也颇为恭敬,他放下筷子道,“回史道台知道,贼虽逾多,但今日贼早非往日之贼。

自贼兴以来从贼者不下百万,就抚者十之一,擒者十之二三,为官军所杀者十之四五,余生者是为老贼,此等老贼凶恶且奸狡,每与王师战,胜则乘势长驱,败则散金银于地,名曰买路银,军中纵贼者实多,此乃贼难灭之一因。”

在坐众人都认真听着,庞雨与流寇几次作战都是击溃,因为基本都是步兵,谈不上追击的问题,所以没收到买路钱,在滁州时听其他各路官军说及过,此时众多官在场,左良玉也并未避讳此点,倒让庞雨颇有些意外。

左良玉稍作停顿,看着张国维道,“然则贼势兴衰,要害非在官兵出力与否,实因岁荒政乱,奸民无以为生,自然相率从贼,而至逾剿逾众滋蔓不绝。

史道台所言平贼大势,左某剿贼数年,大势不敢说,只敢说贼众之数,如今已是崇祯五年十倍以上。”

此言一出,旁边陪席上一阵惊叹,几名官神色凝重,史可法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若非渑池南渡”他说到此处欲言又止,庞雨以往听过史可法讲述这一段,不免要大骂官军,偏生渑池南渡时左良玉就在河南剿贼,所以此时骂不出来。

张国维见状举杯道,“此番戴道台、左帅、汪都司前来援剿,我应天兵马定要与左帅诸位同心协力,无惧十倍之贼,平贼便在今日。”

静谧的东作门内街上,马蹄声踢踏踢踏的回响,庞雨往左瞟了一眼,左良玉的坐骑两侧还挂着弓插和箭插,不知是不是左良玉的习惯,连赴宴都全副武装。

宴席结束之后,众人在酒楼分别,庞雨主动为左良玉引路,借着送他回营的机会再拉近些关系。

“左帅是征战多年的宿将,下官新入行伍不久,无论用兵还是知敌,皆不如左帅多矣,日后还请左帅不吝提点晚辈。”

左良玉虽喝了酒,但在马上仍是稳如泰山,他闻言道,“打仗这事儿,宿将便多了小心,新行伍总是要些锐气的,左某这等打了许多年仗的人,提点你的未必那么合用。

此番你等是主军,张都爷亦在此处,还是听都爷调遣便是。”

庞雨听到说道此处,赶紧接话道,“大人高义,此番厚集兵力,正是击贼时机,午后商议的引贼出山,在下的浅见是放开潜山,引贼往安庆去,之后左将军自桐城截断石井铺,下官由石牌至安庆,将贼围困于此段官道。”

“这些巨贼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非是我等想他们往哪里去,他们就那么听话,庞将军打算如何引他们入瓮?”

“左帅向在河南征战,下官为左帅禀明安庆此地情形,前年流贼沿驿路抢掠,沿途已无钱粮可供养其生存,今岁官兵四处堵截,其抢掠有限,以安庆之地而论,只有府城有足够的钱粮物资,此贼必所图。

下官放开石牌或潜山,以府城为饵,诱其深入腹地。

方才所说是贼走潜山,若贼走石牌,则下官可与左帅合力,之后以重兵将其合围于皖河沿线,如此可收一大胜。”

左良玉听完思索片刻,庞雨期待的看着他,下午的会议上多半都在说后勤,并未商量出什么具体的战术,张国维只提了引贼出山,但如何配合的细节没有涉及,此时抓到时机,庞雨自然希望能说动左良玉。

“流贼往来如风,石井铺可否截断他们退路?”

“禀左帅知道,石井铺是驿道与行人道交汇之处,由此至府城,往西山脉纵横,只有小道通行,流贼不熟地形,跑不过下官的本地兵马,往东则多水田河塘,截断此地贼便无路可逃,流贼前哨确实迅捷,然则只要其大军出山,即变步骑交杂,其中不免大批厮养家眷,行动就此迟缓,那步卒亦是人头。

只要左帅截断石井铺,下官可保证守住府城,且截断流贼往西逃之路,请左帅相信下官。”

左良玉嘿嘿笑了两声,转头看着庞雨道,“庞将军的名字,左某也是久闻了。

清流河一战庞将军英武不凡,卢总理多次提及,所谓南兵之中亦有劲旅,卢总理的话,左某也是信服的,今日听庞将军谈吐,亦是我辈知兵之人。”

庞雨愣了一下,没想到卢象升还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只听左良玉又道,“也正因此,左某愿意跟庞将军多说几句,方才庞将军所言,不外引贼入腹地,据本官所知,潜山亦有行人道通府城,虽不比大道,也非是小道。

若贼走此路,本官便需分兵潜山,安庆之地小路万千条,流贼虽是外贼,然则庞将军万不可小觑,流贼盘踞英霍山中,本官敢断言,安庆投贼者不在少数,其中熟知道路者亦众,本官到桐城的消息,说不得已经传到了那些巨贼耳中,如此要引他们经石井铺去府城,恐怕难以成行,自个却要分兵奔袭,一个不小心,反被那些贼子反设了埋伏,对上这些巨贼,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这”庞雨没想到左良玉已经把安庆地形都研究过,正要继续解释时,左良玉挥挥手道,“庞将军少年有成,求战心切原是情理,我等都是武人,左某与庞将军说些体己话,咱们这些领兵杀贼的人,做事得有自个的道理,老子屯兵舒城,军粮不足五日,朱都爷让入山,张都爷让入桐城,若匆促而来败了是谁之责?

若贼子此时出固始去了河南又如何?

样样都听官的,不被贼子杀死,也得跑累死自个。”

庞雨听到此话,知道左良玉可能会错了意,他以为这个方案是张国维制定的,忽悠了庞雨之后又让庞雨来劝说他。

“贼初来民避贼,贼走民无以为生,贼复来则从贼,至今天下流寇不下百万,流民不啻千万,若不能一口气都砍了,其中总会再出巨贼,灭之不尽。”

左良玉大约酒喝得有些多,他目光随意的扫过街边那些被破开的门市,口中继续对庞雨道,“但自家的命只有一条,天下间的贼子,无论建奴还是流贼,都是刀头上求活,谁也不是好相与的。

咱们武官跟这等巨寇交战,赢了先升官的职,败了先砍你我的脑袋,用兵打仗得听自个的,你手头有兵才说得了话,跟这些贼子打,砍了多少人头不要紧,赢了怎生的赢,败了怎生的败,都是有分寸的,总之不能掉了自个脑袋。”

庞雨听得一头雾水,自己跟他商量战术,左良玉竟然扯了那么远,而且听起来也没什么头绪,一时不知怎么把话题拉回来。

“方才另席的陈于王,左某在辽镇便知的,庞将军行军打仗不在话下,但出身江南,与北方边镇总是不同的,这分寸间的事情,你得多问问这等老行伍。”

左良玉似乎颇有谈兴,他叹口气道,“老子辽镇出来的,见过的事儿多了”他说到这里停下,此时已经到了东作门,壮班的人远远看到灯笼,早已经打开城门,门外也有左良玉的家丁在等候。

左良玉在马上坐直身体,好像酒突然间醒了,他停止了刚才的话题,瞟了庞雨一眼道,“此番来安庆,原本便是来平贼的,本官兵马在此,上官作何运筹,兵马便如何打,庞将军请了。”

庞雨赶紧一抱拳,左良玉已经打马出了门,他的家丁随之涌出,队列井然有序,很快在城外的夜色中远去,只留下一片摇晃的灯笼光影。

庞雨头痛的闭起眼,显然张国维的军令对左良玉没啥约束力,而自己也没有说服左良玉,不由揉着额头喃喃道,“他妈到底是如何打。”

===第三百一十八章 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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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渡船了!往东走!”

崇祯十年三月十三日,安庆石牌镇外的皖河边一片冷清,沿河的门市门窗紧闭,往日穿梭往来的漕船不见踪影,鲶鱼渡上却嘈杂一片,无数从北边逃来的百姓哭喊震天。

鲶鱼渡的北渡口没有停泊渡船,几名皂隶划着渔船在河面上挥手,让百姓从北岸往府城逃难。

一家米豆店的二楼窗户微微开着,身穿文士服的庞雨往对岸看了看,只见一名骑手到达了河边,手中举着一个竹筒,正朝着渔船挥舞。

等渔船靠岸时,那哨马并没有直接把竹筒给那几个穿皂隶服的士兵,而是直接上了船。

庞雨将窗叶合拢道,“有哨马过河回报。”

屋中坐的军官纷纷起立,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在桐城与左良玉会晤之后,庞雨便带领第一司、第二司返回府城,守备营所有兵力都集结在府城至石牌之间,援剿大军集结在桐城。

为避免流寇起疑,潜山太湖仍留下了援剿的刘河营和永生营,镇江陆营三百人则在宿松。

革里眼再次从鸡飞滩出山,太湖乡兵难敌流寇的大军,刘河营略微交战就往桐城撤退,杨卓然只能放弃修到一半的城墙,跟着百姓往宿松逃了。

目前革里眼就驻扎在太湖县城附近,大江上游方向的黄梅,有张献忠数营合计近十万人,已有小股出现在与宿松交界的铜铃寨附近,同时通往广济的陈汉山周围,也出现了少量马兵。

整个安庆的局势,官军的两大机动兵团集结于东北和东南,放开了其他的方向,流寇也分为两大股,分别在北面和西面,互相试探着对方的耐心。

庞雨所设想的最理想的条件,是革里眼带领的北面营头从太湖或潜山往府城,左良玉和庞雨两头夹击;另外一种理想状态,则是西面的张献忠进入宿松后攻打望江,此处江湖环绕,只要左良玉截断通往宿松的大道,将是一次完美的围歼,所以即便在如今迫切要集中兵力的时候,庞雨仍将陆战队两个局留驻望江,并从桐城借了一个局的壮班,现在桐城大军云集,杨尔铭没有任何守城的压力,顺利的按照协议借出,望江就有了三个局的官兵,加上桐城壮班有守城的动员经验,应当能守住小小的望江城池。

所以庞雨迫切希望这两个状态出现,为此特意封闭了皖河上的所有渡口,所有船只一律集中停靠南岸,派士兵装扮成衙兵和乡兵巡视河段,以此阻止流寇对皖河以南的侦察。

安庆府城只有社兵和少量水兵,只留枞阳门通行,但没有限制出入,每天进出的人很多,里面肯定会有流寇的细作,他们会给革里眼带去府城空虚的消息。

但确如左良玉所说,革里眼和八贼似乎都得到了官军众多的消息,流寇的探马四处活动,步卒和家眷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安庆境内,大股的马兵仍留在驿路沿途,而没有往腹地深入。

双方都在耐心的进行侦察和反侦察,庞雨则要更多出小心,守备营的驻地都远离河道,石牌镇面向皖河一面不得出现任何穿军服的人,派出的哨马跟百姓一样,只能呆在皖河以北,他们得到的消息是紫微星进犯六安州,守备营主力与左良玉一起出北峡关救援,整个安庆只有两千官兵,这也是庞雨惑敌的一部分。

革里眼在大别山南端,而六安州在东北,中间重山阻隔。

这种地形给官军的情报造成困难,但对于流寇也同样如此,以庞雨的判断,不说流寇各营之间关系松散,即便只论消息传递的困难,他们对大别山另一头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这也是庞雨可以利用的。

庞雨并不希望珍贵的哨马被俘,但侦察和反侦察是战役中所必须的,如此哨马被俘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浦子口、滁州和今年孔城镇防御的几次作战,守备营都有哨马被俘,同时也多次俘获流寇马兵,无论官军还是流寇,都没有任何优待战俘的说法,被审出情报是大概率时间,哨马本身所知的信息,也是惑敌的手段。

前日石牌往太湖方向的前哨战中,守备营有一组三人哨马失踪,庞雨肉痛之余,也希望形势向期待的方向发展,如果革里眼相信安庆全境只有两千官军,府城又防御空虚,这块肥肉有充足的诱惑力,那他冒险突袭府城的概率很大,庞雨才有机会打围歼战。

但战役成功的关键还不止在庞雨的耐心,河南官兵两万人驻留桐城,不仅是桐城的巨大负担,几乎成为灾难,无论张国维还是戴东雯,对左良玉所部都无法约束,杨尔铭和皮应举则不停的向史可法诉苦,周围能抢夺的钱粮已经抢得差不多了,左部久留并无多余收获,河南兵马已两次出现擅自出击,第一次是在石井铺,第二次则在挂车河,不知是否暴露,显然他们的耐心快要耗尽。

这种形势下,庞雨的心情更加迫切,好在流寇的耐心也在消耗之中,昨日革里眼所部步卒有出山的迹象,今日似乎是一个转机,平时哨马是不许过河的,消息放在竹筒中由渔船带过来,此时到来的哨马上船,说明情况比较复杂,文字描述比较困难,所以可能流寇有了大的动向。

屋中都是守备营的将官,这几天的全营隐蔽待机,比上战场还煎熬。

众人紧张中带着焦急,看着那哨马上岸,直往米豆店而来。

哨马到了楼上,匆匆行礼之后对庞雨道,“左帅兵马已打过太湖县城,革里眼一路败逃,已过了枫香驿。”

庞雨脑中突然一片空白,他过了片刻才木然的问道:“斩首多少?”

“斩首数十。”

庞雨一口气涌上来,头皮阵阵发麻,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左良玉不等流寇大队出山,自顾自的沿驿路平推,上万军队都堆积在道路上,交战的平面只有道路的宽度,流贼骑兵机动力甚高,这样最多是击溃,根本不可能取得什么战绩。

左良玉这一打,已经打到了宿松境内,革里眼越跑越远,根本不可能往府城来了,他的会战已经泡汤。

自己策划了这么久的围歼战,最后成了家丁和马兵在驿路上的无聊追逐,杨学诗在旁边低声问道,“大人,咱们……怎么打?”

庞雨呼呼的喘几口气后稳稳心神,转身到了身后的桌案上,上面铺着一张安庆的地图。

“流寇全是马兵,又已过了枫香驿,咱们不可能围住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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