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备司令部。
217团驻扎的地方几乎没人敢靠近了,一个是怕这帮小子粘包赖,另一个,是217团这群手里有过人命的人在你经过时抬头看过来那一刻,也的确吓人。
许朝阳就亲眼瞅见过,他巡营的时候正好赶上警备司令部的人打自己营房边上路过,自己手底下的兵当时刚把MG30的枪管换上,抬起头和那小子一对眼神儿,都不等说话,对面警备司令部的人脚底下立即加速离开了。
许朝阳还好奇的专门过去瞅了一眼,自己手下人也没怎么着啊?他瞧着都跟乖宝宝似的,这是怎么了?
回去以后他还专门把这件事跟老杨说了,老杨是咋回答的?
“你能看出啥来?”
“现在给你头老虎,你都觉着是可爱的狸花猫,再说,咱们团里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跟你瞪眼睛啊?你这一张嘴就是往返五公里、俯卧撑都是一百起,谁没事闲的找这个晦气?”
这许朝阳才明白,自己原来是乌鸦落在煤堆上,根本看不出谁黑来。
“大哥。”
吃完晚上饭的时候,屈勇拎着裤子又来了,一进屋就跟屁股上长刺儿了一样,在哪也待不住,好像这间屋子搁不下他了,一会儿这儿一趟、一会那儿一趟。
给许朝阳烦的啊……
“你有病啊?来回来去的窜什么呢?”
屈勇这才笑出了声:“大哥,咱啥时候再出去惹祸去?”
“啥!”
“不是,我是说咱啥时候再出去溜达溜达?”
许朝阳明白了,这小子又犯瘾了。
这是这两天在军营里圈烦了,想要出去逛逛。
“裤裆又刺挠了?”
屋里没人的时候,许朝阳也好逗逗他,这不聊上了么?
屈勇干脆坐在了许朝阳旁边:“哥,你不知道,我和安妮聊了,她也是个苦命的人。自小没了父母,被老鸨子那么个亲戚带大,小时候那老鸨子就惦记着给她卖进窑子,等出落的越来越水灵了也不卖了,干脆开了个窑子……”
“你等一会吧!”许朝阳听着不对,连忙放下了手头的事,问了一嘴:“那天晚上你一共也没上楼多长时间,这么多事你咋知道的?”
“后来问的啊!”
“哪有后来?”
“咋没有后来,现在那个老鸨子和安妮还在警备司令部关着呢!”
坏了!
许朝阳这才把这两个人想起来!
他是让姓何的救出来了,那两个没有根基的人当然得关在牢里。这年月,无人问津的这俩人就算被关到死,都不带有人敢问一句,哪怕有人敢问,一听说‘何长官’没发话,谁愿意替一个老鸨子出头?
“那不得让警备司令部这帮逼样的搓磨的不像样了啊?”
屈勇立即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去这两天儿,见她们俩还可以,就是被关起来限制了自由。”
“废话,你这见天儿的去,谁敢动她们俩?起码没打听清楚底细之前,看咱217团的面子,也没人敢动。”
“哎……”许朝阳看向了屈勇,伸手指着他:“你小子别打没用的主意啊!”
“我告诉你,哥给掏钱找媳妇都行,可这不干不净的女人你只能可怜,绝对不允许往家里招,要不然我回屯子和你妈咋交代?”
这句话说完,许朝阳就理解从屋里走到了门口,掐着腰喊了一嗓子:“传令兵!”“告诉警备司令部,就说我说的,给鱼水欢的老鸨子和那个啥玩意儿的,一起放了。”
“是!”
传令兵出去了,屈勇的魂也像是被带走了似的,等许朝阳回来,一个劲儿的瞅着窗外,连眼皮儿都不眨一下。
“哎,哎?”
“哎!”
许朝阳连续晃动了屈勇几下,才让他反应过来,随即,再次指着屈勇脑门说道:“记住了,敢再和这个女人打连连,腿给你打断,听明白没有?”
“老杨?老杨?”
许朝阳又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喊着:“你去给我打听打听,周围有没有好媒婆,屈勇这儿都快起秧子了……”
屈勇原本让许朝阳说得还挺失望,身体都堆了,可听到后半句,赶紧追了出去:“哥,你别喊啊!”
“哥!”
呃,总体来说……许朝阳到了北平之后的日子还是很快乐的,217团不用每天面临着上战场的风险了,偶尔许朝阳心情好了,还能给部队放个一天假,让他们也在京城逛逛;
要是在训练之余还有时间,他也去听过眼下正流行的京戏,据说唱戏的是马连良,戏迷称他刚从天津再度拜师孙仙学艺归来。那许朝阳去的时候,整个戏院连过道上都是人,可戏都开场老半天了,他也没听出来哪个是马连良……
他是真不懂,他连人家那艺术的好坏都分辨不明白。
但凭借自己这张脸,硬是让戏院的老板都迎出来了,就在他座位前弯着腰答话。这许朝阳才知道,他在喜峰口的抗日事迹已经上了北平的报纸,正在被国府大肆宣扬着。
如此一来,许朝阳还不好意思走了,整个戏台上有一个算一个,那都玩了命的唱,叫好声此起彼伏。
次日许朝阳才明白,原来他去听戏,算是给了整个戏班脸了,人家老板特意从外边雇来的记者,给许朝阳拍了照,自己掏兜花钱登报,声称他29军战斗英雄许朝阳亲自下场捧角儿。
原来捧角儿这玩意儿不一定非得花钱,你要是名声够用,去一趟就成。
许朝阳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能给那个戏班子添多少光、增多少彩,反正当天晚上戏班老板花钱请客请他吃的酒,整个戏班里所有名角全部作陪。
打这儿以后,京城各大戏班就跟疯了似的,托关系找人往警备司令部里送帖子,拜年的话都说尽了,说什么非要请‘许团长大驾光临’,哪怕这个时代没有网络,许朝阳也明白这是拿自己当‘流量包’了,最终,他也只能闭门谢客。
可这么一弄,还来了好处了。
戏班子见不着他了,整个北平的各路达官显贵开始请上了,这家的堂会、那家过生日的,这帖子许朝阳一天能收一打儿。
还有以劳军的名义专门给他许朝阳送礼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能给人家办什么事,问题是,他头顶上不还站着一个姓何的么?
“许团长?”
“许团长?”
夜幕下,许朝阳都打算睡了,却听见了院外呼喊,披着军装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曾经在北平军分会门口收过自己一块怀表的卫兵站在那儿。
“有事儿啊?”他挂着笑脸出去的。
“何长官吩咐,让您带点人跟着去一趟堂会。”
怎么又是堂会?
“谁家的堂会啊?”
“袁家,袁福珍!”
第291章 慕强
夜幕下,车辆在京城内开出,许朝阳尽管才到北平不久,可依然看出了不对。
“这是去哪?”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望着前方越来越偏的路,问了一句。
许朝阳没觉着自己怎么着,开车的司机却在回应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紧张:“房……房山……”
许朝阳脑袋里这根儿筋一下就紧起来了,扭头就问:“你磕巴什么!”
后排座椅上,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了许朝阳身上那一刻,车内的环境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朝阳,路没错。”
是何应勤。
许朝阳的行为让何应勤很满意,他觉着眼前这个小伙子很尽职尽责,看见路越走越偏就以为有危险,要立马问清楚,如今这么负责任的人可不多了。
可许朝阳哪是为了他啊?
这是让世道给磨的,从许家窝棚的突然袭击,到这一路上由东北打无准备之仗一直打到了京城,他如今稍微看见点不对劲儿的地方都草木皆兵。
至于司机……
别说司机了,就许朝阳那把眼睛一瞪的浑身杀气,何应勤有时候看着都不舒服,司机说话哆嗦也正常。
“这儿是袁大总统总统的故居。”
袁大总统!
许朝阳总算是想起了那位曾经差一点就制霸天下的人物,他年轻时候的英姿和年老之后的糊涂,让本该伟岸的身影在历史中显得……
“袁福珍啊,是袁大总统的女儿,之前嫁给了一个摄影师……”
这年月的摄影师和许朝阳那个时代可不一样,是正经的好工作:“后来这个摄影师有了外宅了,袁福珍受不了这个气,一怒之下提出了离婚。”
“什么!”
许朝阳都听惊了,这个时代,他还是头一回听人说起‘离婚’这个词儿来。
“这不嘛,如今袁福珍刚刚回京,就邀请了京城名角儿、各界名流举办了这次堂会,像是在欢庆什么一样。”
何应勤看到许朝阳的表情出现在倒后镜里,笑了出来:“最开始我也很震惊,只是,袁家虽然倒台了,但散落在各处的袁家人要是聚集在一起,势力依然不小,为了北平的安定,我还必须得出席,在了解袁家现状的同时,也只能来见见这个新时代女性。”
“唉,曾经一个陆小漫就能闹得几大才子争风吃醋、满城风雨,有时候你还真不能小瞧了女人。”
他话锋一转:“朝阳啊,辛苦你了,军人本该作为国之利器,如今,却为了我的安危让你参与这种场合。”
这何应勤由里到外都让你觉着他是个好领导,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点子上不说,还能顾虑你的面子。
许朝阳低头道:“鞠躬尽瘁、鞠躬尽瘁。”
何应勤忽然笑了,直接接话:“鞠躬尽瘁到,纵兵持枪在北平军分会军需处仓库抢夺军火?”
“人家可说了,你们217团光搬单据上没有的军备,就搬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给营房都快塞满了,如今217团的战士,那都是搂着手榴弹睡觉。”
“啊?”许朝阳木呆呆的把身子转了过来,刚看向何应勤……
呲!
司机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袁府门口,车子开到地方的时候,袁府门口已经车水马龙了。
尤其是当许朝阳打开车门刚一下车,早就等候在此处的记者纷纷拎着纸笔冲了过来:“这不是217团的许团长吗?”
“许团长,您作为喜峰口一战的最大功臣,也来参加袁福珍小姐的堂会了嘛?请问您和她是什么关系?”
“许团长,作为国家的抗战典范,请问您什么时候会回到战场上,将日寇驱赶出我们的国家?”
“许团长……”
咵、咵、咵!
何应勤都没下车,只见许朝阳冲着车后的卡车挥了挥手,217团新一营一连的战士就拎着枪从卡车上冲了下来,当他们冲入人群,如同人墙一样挡在记者身前,端起枪怒吼:“后撤!”
那群平日里嘴皮子很溜的记者连个屁都不敢放,直接退向了路边,最终被拦在人墙之外。
这时候,许朝阳才站在车旁用大拇指在裤腰带上捋了一圈,确定周遭没有生人了,回头打开了汽车后座车门。
何应勤就是这个时候下来的。
“快看,是何长官!”
“怪不得用许团长这种人物护卫呢,这就像好马配好鞍。”
何应勤在人声鼎沸中钻进了袁府,许朝阳紧随其后,一个连的战士都不用他许朝阳吩咐,自觉上前开路,只留下了两名士兵作为岗哨站在门口。
“何长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