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尽迁平民百姓,其路途之遥遥,确实不异于将百姓发配至京城,然则尽迁富户中京,则无此忧。”
崇祯却是故意依着御史陈之吉的话头道:“可是尽迁富户,则昌平之地物价飞涨,百姓又当如何?”
温体仁却是胸有成竹地道:“启奏陛下,陛下可还记得前番没入皇庄的周国丈与前首辅大臣黄立极的田地?”
崇祯嗯了一声,道:“朕自然记得,这些土地已经查不清楚到底从何而来,便是被他们欺压的百姓也无人出首,只得没入皇庄之中。”
温体会再次行了一礼,这才道:“臣万死,敢请陛下划拔一些皇庄的土地,尽迁原本在德陵附近的百姓,甚至是昌平的百姓前往耕种。如此一来,则昌平百姓无忧,皇庄田地也不至于荒废,此诚一举两得之举。”
见温体仁已经开了第一枪,施凤来便紧随其后:“启奏陛下,微臣亦以为温大人言之有理,迁民伴陵,前汉之时已有,非我朝之首创。先帝既然托梦于陛下,陛下便不可无视之,以免先帝不安。”
崇祯这才嗯了一声,问道:“众位爱卿可还有不同地意见么?”‘
不待再有御史出来扫兴,英国公张惟贤便先跳了出来,奏道:“启奏陛下,臣附议温大人与施大人所言。若非先帝托梦要苏杭二地之民,臣亦愿去德陵为先帝守陵。”
阉党头子魏忠贤也不甘寂寞,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地殿上当人形背景墙的魏忠贤已经哭着跪倒在地,以头抢地道:“奴婢万死,奴婢愿为先帝守陵!”
眼见温体仁与施凤来再加上阉党头子都纷纷表态,众多朝臣这时才在心中暗骂一句彼其娘之,估计这早就商量过了,今儿个拿到朝堂上来走过场来了!
崇祯却是不等其他的朝臣再提出什么恶心的意见,干脆地拍板道:“既然如此,温爱卿,施爱卿,你二人与户部郭爱卿一起,商议一番,究竟该迁些甚么人来皇兄陵寝,此事马虎不得。务必要让被迁百姓满意,莫要生出乱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清风馆中落惊雷
清风馆,京师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们各个都是****,啊呸!是多才多艺,****的是隔壁不远的醉红楼。清风馆的姑娘们可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又怎么是醉红楼那些妖艳贱货能比的?
可以这么说,要是寻乐子,第一选择的,绝对不是甚么清风馆,而是隔壁的醉红楼。若是淫诗作对,讨论些学问,那首选之地还是这清风馆。也不知道这清风馆的老鸨子后台有多硬,很多犯官亲眷,都被她弄了来,再好生调教一番,使得各个姑娘都是精通琴棋书画,兼之一个个娇滴滴的作派,很是勾那些士子们的魂。
对于大明的士子们来说,玩姑娘不是甚么难事儿,随便哪个秀才,都能跑到花楼里边儿去浪一浪,反正有的是人投效,自己也便不缺钱。
可是读书人么,自古来就是好玩些上档次的。普通花楼里边儿张三李四的一大堆,姑娘们的恩客也是生张熟魏的,老爷要是不小心和哪个贩夫走卒做了连襟,岂不是大大的有失读书人体面?
因此上,这些士子们,一个个的都是往清风馆里钻,明知道里面的姑娘看得,却摸不得,哪怕扔再多的银子也不能一亲方泽,可是这些贱皮子们就是乐在其中——有钱难买心头好儿不是?
再加上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士子们都读书读的累了,各个考生都是开始慢慢地放松自我,不再一味地抱着书死读。毕竟大明朝堂的消息,除了皇帝特意命人封锁的之外,剩下的消息基本上都会在第二天传遍整个京师,用不了两个月的时间,整个大明基本上都会知道了——除了那些山沟沟里边儿。
今日这春风馆里,就挤了一大堆国子监的士子们,喝花酒是不存在的,里边儿的姑娘不陪你玩这个。吟诗作对,这些国子监的老爷们兴致也不大高。
皇帝放出风声来要加开明算科与明律科,很是让这些士子老爷们纠结。
虽说都进了国子监,如同后世进了清华北大一般,可是这春闱也仍然是压在这些士子们头上的一座大山——只录取三百人,多了不要!
一般来说,读书能进国子监的,也没有几个是傻子,自己什么水平,自己心里还没有点儿数?平日里表现的再好,书读的再多,万一这要是失手了,可就栽了,又得等三年,等三年后自己再考上了,外放做官了,那当初的同窗却已经成了自己的上官,想想都闹心。
可是加了明律科与明算科外加上格物科,这人数可就多了,足足有一千二百人同时录取,这不就意味着自己的机会也多了?
可是这事儿并没有那么好办。就如同后世,麻省理工的不大看得起清华北大,清华北大的又不大看得起大连理工甚么的,总而言之,文人相轻,这就是自古以来的臭毛病,千年不曾改。
大家都想着去应考进士科,若是进士科不成,便去明律与明算科再碰运气,可是那些考中进士科的同窗会怎么看?自己身后的家人会怎么看?以后自己的上官会怎么看?说自己学问不如人,进士考不中,还得靠皇帝赐个同进士出身?
可是眼看着这般机会便直接放过,又却实心有不甘,积郁之下,国子监里这些平日成绩不是太好的老爷们,便选择了组团到清风馆喝酒。
二两小酒进了肚,这话匣子就慢慢儿地敞开了。反正大家心里都有再试试明算科的打算,因此上倒也没有人故做清高地藏着掖着,都是有话直说。
只有一人,却是喝了口酒后,直接兴冲冲地道:“易某此番不去那进士科了,直接去应那格物科。”
此言一出,却是石破天惊一般的效果,方才还嗡嗡声不断地士子们却是都停了话儿,手中的杯盏都停在了空中,一个个儿地看着那开口的书生,仿佛发现了甚么新奇的事物一般。
易姓的书生见此,便开口道:“诸位兄台这般看着小弟干什么?”
人群中站起来一个书生,对易姓书生道:“易兄便这般放弃了进士科?不再考了?若是说起来,易兄不去科举,乃是我等的幸事,以易兄的本事,即便不能三甲,想来也能金榜题名。如今易兄不考,我等便少了一个对手。”
见易姓书生仍然望着自己,那书生接着道:“只是君子坦荡荡,王某还是要将心里话儿说给易兄。我等皆知易兄醉心格物,想要如同文成公一般自成一家,但是不入明经进士,仍是落了下乘,以小弟愚见,易兄不如先考进士科,再行研究自己的格物。”
易姓书生却是大笑道:“入了进士科能干些甚么?是文能安邦?还是武能定国?多半不过皓首穷经,蹉跎一生罢了。易某若是中了格物科,便想办法求了圣上恩典,去那皇家学院,便是能在徐大人手下打打下手,易某也是心甘。”
王姓书生闻言,反驳道:“易兄此言差矣。我辈文人读书,自当是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若有一日得以为官,自当代天子牧民,辅弼朝纲,一如文成公一般,出将入相,方是我辈读书人所为。”
易姓书生却是道:“王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小弟心意以绝,王兄勿复劝。”
眼见在场众多书生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易姓书生却是冷笑道:“小弟前番进了国子监求学,实际上乃是隐了身份来的。易某父母亲族,皆是死于东林君子之手!如今要易某如同东林君子般讲究些甚么读书做官辅弼天下,恕小弟做不到!”
此言一出,却是满堂大哗。便是方才呆在一旁等候各位书生老爷传唤的大茶壶,亦是脸色大变,慌忙将喊人闭了门,不再迎客,至于陪着喝酒的一些姑娘们,更是用手帕掩住了娇艳欲滴的红唇,唯恐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除了眼中的八卦之色,整个人儿都仿佛定住了一般。,整个清风馆地大堂上,已是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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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苦命之人易星志
易姓的书生却对大堂中的变故恍若未见,只是冷笑道:“诸位兄台,易某本来的姓名,乃是易星志,非是甚么易志星。所谓泰西游学归来,却是真的。”
只是接下来的话,却是颇为愤怒:“只是,易某好好儿地天朝子民,少年秀才不当,易某可是吃包饱了撑着了?”
那王姓书生也是个颇有胆识的,闻言却是沉声道:“易兄说话且小心些,毕竟东林书院虽然除了,可是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又有多少是东林出身的?今日之言若是传了出去,易兄不怕惹来麻烦么?”
易星志却是接着道:“麻烦?当今天子圣明,更胜于先帝,东林一党早就被打成了丧家之犬,易某还有何惧?”
也不待其他人接话,易星志接着道:“易某家中原本世居秦地,祖父原为北党之人。万历年间才搬到了东江,以布坊为生。家中生计尚可,倒也算处得是诗书传家。家父因三梭布织得不易,便一直苦心研究,想要提高三梭布日织所得。”
说到这里,易星志脸上却是浮现出怀念的神色:“当时易某还年幼,每日里看着父亲捣鼓那些木头和铁具,只觉得这是世上最神奇之事。自从易某七岁之时起,直到易某年过十一,父亲才算是折腾出一些眉目。原本那三梭布由好的织娘织就,每日所得亦不过寸余。”
“待家父弄的机械完成之后,一个好的织娘,每日便可得近尺。依着当时的物价儿,一匹三梭布便可值银三两三钱。”
“若是无甚变故,便是依着这三梭布,易某家中亦可成巨富之家。”
说到这里时,易星志脸上的怀念神色全然消失,剩下的,却只是愤怒:“太仓之地,离易某家中不过百里之遥,嘿嘿,太仓二张。”
听到这里,大堂中的众多士子却是暗暗舒了口气。太仓二张现在已经扑成狗,便是怎么黑他们,也不会再有人出来替他们洗白辩驳,今天这事儿便是传了出去,大家也不会担上甚么干系。
易星志却是不理会大堂众人的反应,只是接着道:“张溥那小人得知某家有了这等事物,曾派人上门求取。家父数年心血,又怎么肯轻易让了给他?”
“那贼子求之不得,却是阴使张采与那吴伟业,并复社之人,于暗中散布谣言,只言说家父所造事物,会抢了松江众多织娘的生计。其中,又有不少东林君子参与了进来,甚至还有人向家父保证,只要交出了这织机,东林一党的君子们便会替家父发声,退去复社之人。呵呵,以某看来,这些正人君子所为的,不过是这织机罢了。”
易星志也不管大堂之中士子们的脸色在提到正人君子时不大好看,只是接着道:“乡间愚夫民妇,又哪儿来的甚么见识了?只道家父所造事物,会让他们失了饭碗生计,全然想到到此物一出,他们所造的三梭布便多了,哪怕最后的价格低了些,所得却仍较之前为多。”
“复社之人与东林之人既然求之不得,便欲将之毁了去。害怕失了生计的愚夫们在复社与东林之人的鼓动下,在一个夜晚便冲向了易某的家中。”
夜间的清风馆中,虽然灯火通明,并不显得黑暗,只是摇曳的灯火映在易星志那张狰狞的脸上,却是透出了一股子意欲择人而噬的狠意:“嘿嘿,那一夜并不是甚么夜黑风高的杀人夜,可是,家父与家母却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被那些混账东西们用石头,木棍,活活打死在家中的院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