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曾说过，黎明前的那一段时间，是一个人最困倦的时候，我们也体会过被侍卫军演习袭击营地的窘境，所以我们这次等天蒙蒙亮的的时候再发动进攻，”多米说着这的时候，扭头睨了谷卑希一眼，这位侍卫长可是个袭营老手，跟着首领尽学骚扰战术，冬季操练的时候没少在他手中吃过亏，继续道：“那时候，我们将由伪装成马贼巡逻队的两支斥候队解决掉附近的西北方向外围草场的陷入沉睡的巡逻马贼。之后，我的千骑将会率先发起进攻，首先要攻入内镇，将残存的黑马盗解决掉，毕竟那边的马贼才是主力，周围那些青壮奴隶都没什么好担忧的，那几个马贼俘虏和我们斥候亲眼看到，一些负责奴隶头子之类的人，最多也就带着十几个奴隶骑手，不说人数稀少，没有什么皮甲防护，甚至连把弯刀都没有，就靠着木长矛维持那些奴隶聚落的秩序......”
库尼亚斯一边听着多米的进攻布置，一边啃着一口肉干，忽然被人用手肘拐了一下，发现是自己的副千骑长乌木达，停下了嚼食的动作，轻咳一声开口道：“多米，那截杀黑马盗大头领，那个叫什么来着......”
“麦沙圪”乌木达凑过来补了一句，又退了下去。
“哦，对，就是他，黑马盗大头领，交给哪个千骑？先说好了，多米，老哥不是争功啊，你也知道我们千骑刚刚被首领训斥了一番，斯帕丘陵虽说歼灭了一千多黑马盗马贼，可是底下儿郎心中总有些拽拽不安，毕竟那是大家伙的功劳，并不是我们千骑独一份的，所以儿郎们让我们来问问，攻入镇子后，该怎么......”后面的话语，库尼亚斯就算是不说下去，想必多米也能听懂了。
多米望了一眼谷卑希，又看了看库尼亚斯脸上那火光映射下难得的“不好意思”神态，轻叹一声：“库尼亚斯哥哥，以后可得记住我们千骑这份情啊......”
“哈哈哈，记住，肯定记住，别的不说了，哥哥那份战利品，到时候我一头羊、一个铜币都不留，都给你们千骑儿郎，我帐内还有十几袋子清奶酒，到时候回去土讫水后都给你们......”库尼亚斯急忙拍胸脯许诺，让谷卑希做个见证人。
一份大功劳，就这么被多米让出去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还有我那一份战利品，侍卫长，你也给我见证一下，都给多米麾下的儿郎们。”乌木达也赶紧表态，这一战下来，凭他的副千骑长身份怎么也有着上百头羊，可是在洗刷千骑耻辱、为战死儿郎报仇的机会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这可别再让拉姆可、兀格捡了去。”谷卑希打趣道，加上拔去马贼中转地的这颗钉子，拉姆可千骑累计的战功已经不小了，这次他们自请居于二线，绕了一个大圈，沿着南边林地，绕到黑马镇东边，再次充当拦截队伍，负责截杀逃脱的马贼，并在第一时间负责看管住几个大聚落的数千奴隶，免得这么一大堆劳动力白白遭到损失，以及作为预备队随时应对战场需要。
第二百零一章：外镇动静（下）
黑马盗本身有着两千多马贼，前一段时间前往莫顿河东边草原探查那支不明来历的骑兵，调拨出去了一千五百马贼。现在，柔黎斥候从黑夜中眺望远处的内镇就可以看出，镇子周围不少地方的火把、火光暗淡了许多，审讯抓到的几个俘虏可知，往日里，黑马镇的夜场可是十分热闹的。
镇子这几年在麦沙圪大头领的发展下，在防御性方面，内镇没有提升多少，拒马、木栅都没有增添几处。可是，几处简陋的酒馆、妓院、赌场等却是落在内镇，专供马贼们享受美酒、美食、美人，越来越多的马贼头目愿意把乱糟糟的黑马镇当成自己的家，以前那带领人马出去劫掠发财的欲望一点点消退了。
谁不愿意整天躺在女人的肚皮上就有钱收啊！反正那些耕地奴隶、放牧奴隶的耕放田地、牧场就有着自己的一份，劫掠得来的货物也有自己的一份，犯不着继续过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正是因为如此，越来越多的黑马盗大小头目沉迷于享乐之中，麦沙圪大头领对黑马盗的控制力度大幅度增强，这几年除了费尔术的嫡系人马之外，几乎所有的黑马盗马贼都被麦沙圪的嫡系手下所统辖。
按照这趋势，恐怕过不了几年，这位黑马盗大头领就会把黑马盗原本的大小头目养成了圈栏内的绵羊，最后一刀宰了，免得浪费粮食养着。
谷卑希听着多米、库尼亚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细节讨论，还有几个营指挥偶尔插上几句的询问。中间并没有多出声，等到众人商讨完毕，将目光投向他时，才挺直了身子，下达最后的命令。
毕竟，谷卑希是数千柔黎精骑的统帅，哪怕是一个临时统帅，柔黎部不比其他草原部落，底下的氏族头人、族长若是和大军统帅不和或者是发现危害到自己部落的情况，可以有底气不尊调令或者设个小绊子。
“库尼亚斯，你作为大军的先锋，第一支箭就是由你的千骑射出，斥候们会在天亮前潜入内镇外围干掉几支巡逻队，为你们减少障碍，你们可谓是最轻松的一支，不必分兵对付那些小啰啰，所以你们的第一任务就是尽快攻入内镇中，将镇内马贼尽量歼灭，不能让他们组织起来，抵抗我们柔黎大军，造成额外伤亡。首领可是说过，我们柔黎勇士，个个都是宝贝，一个可当五个草原骑手，每折多一个，都要心痛不已啊！”谷卑希叮嘱一番。
“诺，我们柔黎部落一个儿郎的性命比肮脏马贼的十个头颅都要宝贵，定要用手中的弯刀去割下那些马贼的肮脏头颅，知道挑衅我柔黎部的下场是什么！”库尼亚斯应道。
谷卑希点点头，又望向多米：“多米，你们的任务也不轻松啦，既要小心那些残存的马贼巡逻队，又要提防放牧奴隶，从俘虏口中和斥候汇报中，那些青壮的放牧奴隶超过千人，一旦乱起来，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多米轻拍胸脯，示意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哪怕心里知道那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次进攻黑马镇的目标之一就是近万奴隶，两个营的骑兵分别分散到西边外围宽三里，长却近二十里的草场，防止那些放牧奴隶乘乱生事，这个任务可不轻啊！
看着一切安排妥当，谷卑希笑道：“明天早上就看诸位的勇猛，这次若是能够攻破这处黑马镇，别的不说，光是上万奴隶、俘虏的收获以及控制住了绿湖堡商道，部落商贸肯定获利不少，首领大人的慷慨你们都是知道的，绝对不吝啬赏赐。到时候，我一定请求首领给最大功劳的勇士赏赐一把花纹弯刀。库存的星沙钢最多只能锻造三把花纹弯刀了，就连察乌卡哀求了好多次，首领都没有给他锻造一把。在此，长生天和诸位见证，我保证，若是首领要赏赐唯一的一把花纹弯刀，那把花纹绝对不是属于我这个临时统帅的，而是属于你们这些柔黎勇士的。”
众人浮现了那把繁星般美丽的弯刀，骨啜纳得意洋洋的炫耀之色，火堆周围隐约响起“咕咕”的吞水声、急促的鼻息声。
多米无奈地笑笑，有些后悔将攻入内镇的机会让给库尼亚斯了，只能明天好好挥动手中的锋利弯刀，尽可能地快地解决外围的那些小啰啰，靠着他们的滴血头颅来震慑住放牧奴隶了，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来冲进去内镇了......
黎明前夕，麦沙圪瞪大了充满血丝的双眼，双手死死地按在箭塔的栏杆上，用力过猛，指头尖渗出鲜红血迹来，可见他内心的惊骇。这处四米多高的木制箭塔是他调派奴隶工匠在家中空地上搭建的，平日里用于监视那些大小头目，看看马贼聚落区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今日却看到了大队骑兵进攻黑马镇的场景。
听着从内镇矮墙、木栅缺口处周围传来的箭矢声、兵器抨击声、战马踢踏声，麦沙圪粗粗扫了一眼这个简陋的镇子，根本就没有什么防御设施，连一道阻碍骑兵的城墙都没有，如何能挡住这精锐的上千草原骑兵呢？
草原骑兵？这股精锐的草原骑兵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在箭塔上的麦沙圪看到大约在两里外的一处战场上，一队敌骑熟练跃马跳过一道低矮的木桩，随之弯弓搭箭，射出去的箭矢不仅劲道十足，而且准头更是远超一般草原骑手，百余米外根本就没怎么瞄准，轻轻松松就将十几名马贼射落马下，健硕的战马从几个落马马贼躯体上踏了过去，后边的大队敌骑从哪一处缺口鱼贯而入，朝着镇内快速推进。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一百余名巡逻马贼只用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就被敌骑冲杀的七零八落，侥幸活下来的几个更是转身就怕，毫无袭击商队时的那股凶狠之气。
领头的那一队柔黎精骑就是库尼亚斯的亲卫骑兵，为了能够最快攻入镇子，库尼亚斯可谓是把家底都搬了出来，这个头功不能让给别人。
麦沙圪眼睛一眯，看着更远处的外围草场，数百名不明骑兵朝着内镇这边冲来，有几支百骑左右规模的骑队沿着外延草场来回驰骋，时不时将几队乱撞的小股马贼斩落马下。
“两、三千骑兵，到底是哪个部落？”麦沙圪心中虽然惊骇，却没有失去理智，皱着眉头猜测着来敌的身份。
“大人，大人，快走吧......”箭塔底下有几个身穿黑色皮甲的武士对着箭塔上的麦沙圪大喊，将麦沙圪从猜想中拉了回来，让他反应当前的战场局势，扭头一看外边，大队敌骑离着自己这边越来越近了，中途没有停留，直奔麦沙圪家而来，肯定是有人透露了麦沙圪家的方向或是那座箭塔出卖了他。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没有听说过，可是当下保住命才是第一大事，幸好他身边还有上百精锐马贼，都是六年前跟着他的，让他心中找到一丝依靠。
“去，去西边街道上驱赶那些马贼到前边顶一阵子，还有，让他们将内屋的几箱子钱币、珠宝全部带上，其他东西就别拿了，我们抓紧时间从东边冲出去，该回去了，这些年我们借着黑马盗的旗号，商队赚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麦沙圪并不在乎那些马贼的性命，吩咐身边的几名武士收拾珍贵物品跑路。
第二百零二章：旧人
夏末的微风拂过莫顿河中游的大片草原，似乎将之前笼罩在这片草场上的厮杀气氛给吹散了，带来的是一片安静祥和之气，也带来熙熙攘攘的转场牧民，给这片草原大地带来生气。同时，这片肥美的草原牧场也给怀揣着一丝忐忑心情的新属民带来了幸福生活的希望。
喀布朵部数千牧民刚刚挤入这片草原，尚未来得及按照百户、录的帐籍编制划分草场、居住地，所以营地显得有些拥挤不堪。按照草原部落的转场习惯，一根根木桩子被钉下来了，一顶顶毡帐被竖了起来，一块块栅栏被圈了出来，中间可以看到有不少人来回穿梭，时不时开口指导这些柔黎部的新属民将毡帐退后一点或者将圈栏弄得小一些......
好在喀布朵部牧人也知道部落现在归附于一个钦达烈部落贵人，据说还是出身高贵怛奚部的大人物，许多部落长者、家族头人之前都去阿苏冈族长的大帐见过了那位贵人，随后在长生天的见证下，效忠于那位新首领了。
出自钦达烈部落、划分一大片肥美草场给喀布朵部、赏赐数千头大小牲畜、选拔勇猛儿郎进入部落宫帐军的新首领，喀布朵部牧人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了，也在那些指导自己搭建新营地的“测绘官”的潜移默化之下，逐渐会提到几句“我们柔黎部”这样的话语。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不少四十来岁的喀布朵部老牧民眼中难掩一丝失落之色，这些跟随过哈么赞大头领征战草原的老兵，难免怀念着奇雅孛圪一脉的荣耀，却也为十来年的颠沛流离、畏缩偏僻之地所担忧，害怕喀布朵部突然有一天就会亡族，或许效忠一位新首领，还是出自钦达烈一族的强大首领，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阿苏冈大人、忽思里大人会效忠于那位年轻的新首领？阿苏冈大人、忽思里大人可是奇雅孛圪的忠臣啊，还是那位尊贵奉倏殿下的安答，让不少老兵有些费解，却也懒得去深究，或许是为了族人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不必躲藏在望南岭那个偏僻山岭草场了，这些年也是苦了阿苏冈大人和忽思里大人了！
几个牧人牵着自己刚刚发下来的两头羊朝着自己圈栏走去，年轻小伙脸上充满惊喜、灿烂的笑容，不住地用手抚摸刚刚被新首领赏赐下来的壮羊，高兴坏了，裂开嘴对着一瘸一拐的阿爸道：“阿爸，新首领真是仁慈、慷慨、大方，竟然会赏赐给我们两只壮羊，我们家从来就没有过这么肥硕的羊只，你看羊毛多柔滑啊......”
瘸腿老人睨了自己儿子一眼，又扫了一眼羊，淡淡道：“不就两只羊吗？当年老子曾经在战场上一箭射杀了一个部落千夫长，哈么赞大头领就赏赐了我五匹骏马、三十头羊......”
话还未说完，就被兴冲冲的儿子打断了，“等一下，阿爸，你看那个人，忽思里大人陪着的那个白发老人，好像是新部落的大贵人，据说是新部落首领的叔叔。咦，还有十几人护在忽思里大人周围，都是我们部落的人，布拉伊就在队伍中，身穿厚实皮甲，啧啧，弯刀、弓箭都是崭新的，好威风啊！”
瘸腿老者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随即给了自己儿子一个爆栗，一双浊眼瞬间瞪的老大，轻吼道：“怎么，想学布拉伊啊？一开始，我就不懂了，为什么那些长者、老哥哥都会将家中的儿郎送到那个新首领身边当护卫呢？后来一想，肯定是那个新首领强迫的，要留下我们喀布朵儿郎作为人质，威胁我们喀布朵部。”
“可是，我看布拉伊他们也没受到什么限制啊，你看这次赶着车队、牲畜群回部落，他们不就回来了吗？哪怕是作为贵人的侍卫回来的，也不丢人啊，我们喀布朵部向来就是首领的盾牌，用身躯保护贵人不受到伤害，这不是你教导我的吗？再说了，你看忽思里叔叔，和那个新部落贵人就像是安答，不像是奴仆，有什么好介意的啊，还不让我去参加宫帐军的选拔！”年轻小伙最后一句没敢太大声，若是激起了老爹的愤怒，别看他瘸了一条腿，追着人来就是一顿狠揍的。
“你懂什么，那是忽思里大人为了部落、族人才不得不这样，你看......”瘸腿老人瞪大了眼睛，使劲看着百米外的锡达一行人，看着看着，额间的头皮却是渐渐缩皱起来，仿佛在哪看过这么一副场景，年轻时忽思里大人曾经陪同一个尊贵的少年勇士巡视自己的骑队，尊贵少年还对着自己说过几句话，那是让他自豪一辈子的事情。
瘸腿老者眼眶渐渐湿润了，双手不自觉有些颤颤巍巍，掏出腰间那一把短刀，是多年前哈么赞大头领赏赐下来，奖励他以少胜多们击溃一支敌对部落兵马，千骑队中每一个人都有一柄锋利的短刀，被每一个勇士珍藏着。
尽管瘸腿老者平时有空就会擦拭一遍，可是短刀依旧有些生锈。他望着南边的天空，嘟囔了一句：“大头领，老嘎喆无能，没能保护好你，违背了自己成为奇雅孛圪盾牌的誓言，那么多钦达烈兄弟都战死在了塔什干，怎么就我苟活了下来......”
“阿爸，你说什么？”全神贯注看着锡达一行人的年轻小伙没听清楚瘸腿老人的嘟囔，下意识凑过来问了一句。
“这把刀给你，你给我去参加宫帐军的选拔，要是选不上，我就揍死你！”瘸腿老人转过身，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撂下一句话来。
年轻小伙傻愣愣地看着这把有些生锈的旧刀，又盯着阿爸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阿爸要将这把被他视若珍宝的短刀交给自己，记得曾有一次他小时候顽皮，不小心将这柄短刀丢到了火堆里，结果被阿爸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就算是阿妈苦苦哀求也没什么作用。事后，阿爸告诉了他这柄短刀的来源、故事，更让他清楚，这柄短刀可以算得上是阿爸的第二生命了，怎么今天就交给了自己呢？
“宫帐军？”年轻小伙反应过来了，一抹苦笑爬上脸庞，很想告诉阿爸“哪有这么简单，选拔已经结束了，还是你不许我去参加的呢，那些挑选出来的上千青壮已经被送到新部落主帐去了，就算是其他男丁，也正在看管那些之前抓到的马贼俘虏呢？”
第二百零三章：震惊
巡视完喀布朵部的新草场，看着同属钦达烈的柔黎部新属民一边搭建毡帐、驱赶畜群，一边欢声笑语，锡达脸上浮现出喜色，眼中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