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确认消息无误后,宫帐军千夫长也不敢太大意,每一次都只派三个百人队前进十里地,再次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动静之后,后一队才跟着出发,减轻大队骑兵奔跑的动静,就这样,安然无事地过了三十里地,翻过一道草丘之后,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一座宽大、结实的草原营寨以及上面飘扬着的叶护旌旗。
依照哈尔赤之前的吩咐,千夫长先将六百余铁骑派出了出去,堵住叶护军和乌维部残兵逃往乞迪王庭的道路。虽猜想叶护留守军队不敢丢弃焉山叶护主帐,可以万一呢,若是那个负责留守军队的将领被钦达烈的兵威吓得尿了裤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突变
“雄鹿的后代们,扬起你们的弯刀,将遇到的一切乞迪族人全部杀光!不过,不要攻占叶护大帐!”千夫长挥刀一指,数百纳哈良部宫帐军铁骑如同奔腾的河流,倾泻而下,再也不用隐藏踪迹,走走停停了,可以放肆松开缰绳,听着铁蹄重重地敲击大地的声音,成为一首让敌人畏惧的钦达烈长歌。
进攻焉山草场叶护大帐的目的不在于攻陷,而在于震慑,哈尔赤要将叶护大帐围得水泄不通,让叶护军队仿佛头上悬了一把利刃,随时都可以落下切断他们的颈脖,在他们内心深处蒙上一层恐惧的阴影。
三百多钦达烈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一阵风般呼啸而过,直插叶护大帐,根本没有什么人来阻拦,或者他们想不到明明在前边的上万钦达烈兵马怎么一眨眼就跑到身后来了。
路途上也遇到零散的乞迪族人,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数十支箭矢从天而降,再经过数百铁骑疾驰践踏,留下的只是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焉山叶护大帐东边,两军交战的前沿阵地,浓浓的血腥之气环绕在这片土地上空,数十里草原处处可见滩滩血迹。
“大人,北边防线被突破了,钦达烈人攻上了草坡......”
“南边的厮杀动静也越来越大,看这情况,要是没有援军,守不住了......”
“斥候来报,敌人已经击溃了最前方的五百兵马,乌维部的骑兵也溃退下来......”
岌岌可危,负责叶护大帐留守的将领此时手中哪有援军可调,临时召集的几百牧人早就已经派出去了,现在手中就只有数十亲卫骑兵。难不成要将所有老人、健壮妇女全都召集起来,现在没有多少铁制兵器可以配发下去,让老人、健壮妇女使用长矛、木叉去战斗,也就是拖延一下钦达烈人进攻的脚步而已,用尸体、鲜血去拖延,活着回来的机会比公羊生下幼崽的可能性还要低。
“大人,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营地后边......出现了钦达烈骑兵在屠杀我们的族人......”一个信骑急匆匆冲到跟前,顾不得下马行礼,急急嚷嚷说道,语气中还带有一丝恐惧。
“什么?”叶护将领将迈步上前将汇报信骑一把扯下马来,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恶声问道:“说你是不是被钦达烈人收买了?或者你就是流着肮脏钦达烈人血脉的杂种,竟敢蛊惑军心,我杀了你!”
还未拔出腰间弯刀,又有一骑狼狈地冲到跟前,浑身上下好几处流血伤口,哭泣:“大人,钦达烈人冲进了我们的过冬粮仓,不仅杀了我们的族人,还一把火烧毁了上万担过冬粮食、牧草......”
瞥见远处升起的淡淡黑烟,叶护将领感觉到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升到后背,冰冷冰冷的,让人手脚僵硬、不得动弹,口中不断嘟囔着:“怎们可能,怎么可能......”
突然之间,叶护骑兵的号角声响起,和钦达烈人厮杀的叶护精锐战士一听到这号角声迅速脱离战场,拼命朝着叶护将领的旌旗所在奔去,不一会儿便如退潮般离开了战场,留下了上千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或肉泥。
那些来不及或无法摆脱钦达烈骑兵追击的叶护牧人,待到周围敌骑围上来之后,直接沦为钦达烈弯刀下的亡魂,零星的抵抗如同大海中的几朵浪花,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哈尔赤大人,叶护骑兵逃了,逃了......”身边不少亲卫发出欢呼的声音,也有的用求战的炙热目光望着他,希望从哈尔赤口中得到“追击”两字。
哈尔赤哈哈一笑,好似没有看到周围人的渴战目光,直接吩咐道:“传令,停止追击,收拢伤员,准备扎营,今晚我们就在叶护大帐的门口吃着从他们草场上抢夺来的牛羊,睡着从他们毡帐中抢出来的女人,烧毁从他们军队得来的旗帜......”
“好!”心中虽有有些小失落,可是哈尔赤的崇高声望、显赫战绩已经不容许这些人去违背他的命令,也没有那个能力。
进攻焉山草场虽说没能够扩大成果,可是目的已经达到了,能够在接下来和乞迪达雅的谈判中握住这么一个筹码,足以为钦达烈人赢得一块肥肉。
远处一名信骑疾驰而来,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挂着激动的神色,一边策马一边高声喊道:“颉秣部、突乞部、恪延部三部联手,击溃数十乞迪附属部落,占领了康禾草原,取得一个伟大的胜利。”
信骑所过之处,钦达烈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上万钦达烈人在一天之内遇到两大喜事,几近攻陷焉山叶护大帐,颉秣部、突乞部、恪延部联军取得重大胜利,将雄鹿的尖角狠狠扎入乞迪部落的心脏。
康禾草原是除却乞迪王庭之外,生长着上等的畜牧草料——康禾草,乞迪部落最重要的游牧地,历来都是王庭直属,从不赏赐各氏族和附属部落或者分封王子建帐立部。
乌河骏马,康禾草料,是乞迪部落两大财富,闻名整个东漠草原甚至腾格里大草原。
众人欢呼雀跃,哈尔赤却是皱着眉头,脑海中不停地思考着什么,怎么颉秣部、突乞部、恪延部就攻下了康禾草场呢?大头领只是让三部驻守在西北一带,对付随时可能出现的乞迪王庭援军,并没有下令进攻康禾草原,难不成是我离开后,大头领又改了命令?
“过来!”哈尔赤对着信骑沉声喝道。
“哈尔赤大人,您有何吩咐?”信骑知道哈尔赤的身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恭恭敬敬地给出一个笑脸。
“我问你,攻陷康禾草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大头领又是什么时候下令进攻康禾部草场的?”
“算上小人在路上的时间,应该有三天了,三部首领是在三天前攻下了康禾草原的。至于,大头领何时下的命令,这个,小人不清楚,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传信骑,或者我们传信官会知道,不过他去大头领那儿汇报去了......”
“三天前?”哈尔赤小声重复了一遍,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若是三天前攻陷,那大头领应该早在五天前就下了命令,那时候自己尚未离开大营,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到底有哪个地方不对呢?
第二百七十章:勒水族兵马
奔腾不息的大河岸边草滩,一位圆矮、粗壮的草原汉子勒马驻停,翻身下马,瞭望河对岸的广阔草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回想自己这几个月来,统兵北上,滚滚铁流如同眼前的浩荡江水,何等强大的军势,纵马千里,无人能敌,破敌掠营如入无人之境,雄鹿旗帜所向,无人敢胆与之争锋。
可惜,豪气壮志也是需要有强壮的肌肉来保证的,钦达烈人的实力终究还是逊了那么几分,雄鹿的尖角撞不破厚实的盾牌,更别提盾牌背后还有一杆锋利的长矛,不知何时就会刺向雄鹿柔软的肚腹。
很快,眼前的一切就如流水一般,回归平静,各走各的河道,直到下一次洪水爆发,河道交叉的争夺时刻到来。
达达不拉面前的这一条河流属于白羊河的支流,地势较低,加上其他出山溪流或无定河沿着地势蜿蜒流下,最终汇合成一条水流量大、流域面积覆盖数百里的大河,能够灌溉方圆数百里草原,供上万头牲畜小半年的游牧之用,算得上一块上好牧场。
达达不拉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一块草场就要拱手放弃,心里真不是滋味。虽说在肥沃的西部草原,这样的草场不是顶级的游牧地,比不上乌河流域或康禾草原,可也是一块很不错的肥沃之地,甚至比南部草原上纳哈良部的大部分草场都要好。
站在此处,达达不拉眯着眼可以看到河对岸隐隐约约有几个小队的斥候游骑,不过那不是纳哈良部的,而是勒水族的。勒水族的先锋骑兵早在哈尔赤进攻焉山叶护主帐的时候就出现在钦达烈人大营的两百里之外,而且探查得知后续队伍不下万人,如此大军迫使达达不拉不得不留下上万钦达烈骑兵和勒水族大军对峙,以保证自己返回南边草原的后路不会被勒水族大军所占据。
“大头领,天气有些凉了,要不回去吧?”咕椤钮凑上来劝道。
“哈哈,咕椤钮,你真把我当成了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了?”达达不拉眉头一挑,装作恼怒的样子,随即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不过,也差不多了,身体不行咯,前些日子和哈尔赤赛马,明明我的马儿比他的健壮有力,可是却怎么跑着跑着都跑不赢他,我的骑术也退步了......”
“大头领,你就别跟哈尔赤那小子比,别说咱们纳哈良部,就算是十几万钦达烈儿郎中都找不出多少个比他骑术更好的人。”咕椤钮既是安慰,又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对啊,他的骑术却是十分精湛,每每看到他,我都会想起少年时自己那段纵马狂奔、追羊射兔的......”达达不拉突然哽住话语,没有再回忆自己的少年岁月,沉声问到:“对面的勒水族具体来了多少人,斥候探查清楚了吗?”
闻言,预料之中的咕椤钮苦涩得摇摇头,心中有着一股无力感和不安感,自从得知乌维部援助乞迪达雅和勒水族召集兵马朝钦达烈人逼近之后,他抓挠头发的频率和时间就大大增加了。
虽说他们早就把勒水族这个达雅叶护的姻亲部落考虑在内,原本计划中由颉秣部、突乞部、折耷部、恪延部四部兵马去对付勒水族军队,就算不能击溃、消灭勒水族军队,可是凭借白羊河支流为屏障,借助地利之便,将勒水族挡上一、两个月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狐焉碌溃败的太快,快到让达达不拉还未反应过来就接到了乞迪王庭竖立起乞迪达雅旌旗的消息,让他措手不及。一路北上,进攻焉山附近上千里草场,虽说钦达烈人也遇到一点损失,可是收获确实颇丰,甚至军队数量还比出发之时多了近万人马,那都是钦达烈人一路上胁迫或攻破部落后编入钦达烈人大军的炮灰部队,忠诚度没有太大的保证,用来充当消耗品还是非常好用的。
按照达达不拉的划分标准,现在的钦达烈兵马可以划分为四种,第一就是纳哈良部的宫帐军,那是他麾下最强战力、根基所在;第二就是纳哈良部的征召兵马,多是纳哈良部的青壮族人;第三,就是颉秣部、突乞部、折耷部、恪延部等以四大钦达烈部落为首的钦达烈同族兵马;第四,就是一路上或胁迫或见风使舵或从俘虏挑选的炮灰部队。
“咕椤钮,你说勒水族到底要干嘛,看这阵势,要打不打的,就像在这放放羊赶赶马是不是?”达达不拉想要靠靠咕椤钮的本事,看看他口中能说出什么来。
“大头领,我猜想他们是想拖延住我们,让我们不能分兵去进攻焉山叶护大帐。按照游骑队这些天的汇报,光是沿江一线五、六十里就有不下上百队勒水族斥候日夜巡逻,让我们压力很大,不得不整天刀弓不离身......”咕椤钮一说到那些牛尾蚊子一样讨厌的勒水族游骑,恨的就牙痒痒,要打不打的,要进不进的,时不时就射过来几支箭,像是在激怒钦达烈人,又像是以戏耍钦达烈人来得到一点乐子。
达达不拉点点头,心中却是有点遗憾,咕椤钮作为领兵大将还是够格的,能够分析问题,可是抡起鬼点子,就只能是哈尔赤厉害一些了。
或者是咕椤钮也觉得了勒水族兵马透着一阵诡异,不过却千头万绪,脑海中朦朦胧胧的,根本抓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虚张声势?拖延钦达烈人兵马?堵住钦达烈人南返之路?保存勒水族实力......达达不拉的脑袋不像他的身体看起来那么笨拙,眉头紧锁,将所有的可能性过滤了一遍,仔细分辨着那个才是最有可能的。
想到最后,达达不拉嘴角勾起一丝怪笑,高声道:“既然想不透,那就不妨来上一场战斗,就知道突迪伢的皮囊中装的是水还是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