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阿爸，你看那一堆羊群没有，首领允许我们的牛羊暂存在牧马官那儿，等家人到部落了，再去取回来。”骑兵对着自家老爹解释着。
正值夏季，开春以来的雪水已经完全融化，形成一条条季节性河流，水源充足。经过寒冬的覆盖，春季里猛地生长的青草早已淹过马腿，长势喜人，正是牧草最为肥沃之时，也正是大草原上牛羊迅速长膘的时候，小马儿更是长得一日比一日快，体型日益健壮起来。
兀格数天前遇到赫洛德之后，便就派人快马加鞭地赶回部落，向赫离汇报着赫洛德商队的事情。赫离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时之间想不来赫洛德是谁，实在是最近一个月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部落中文官一类数量又太少，很多事情都必须赫离、锡达两人亲自去做，这几日才渐渐地脱开身子来。直到来骑说到上一次被赫离释放的那个商人时，赫离才恍然大悟，想起来了自己之前和那个商人之间的约定。
柔黎部落，与宽大、庄严的首领大帐相接的中式毡帐内，刚才安顿好商队、洗手净面、整理衣着完毕的赫洛德喝下一碗香甜的马奶酒，起身恭敬行礼道：“尊贵的赫离首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阁下您竟然是一个拥有数千帐牧民的强大部落的主人。小老头，为我能够认识到您这么一位尊贵的首领而感到荣幸。”
赫离拿起一碗马奶酒，笑声说道：“赫洛德主事，你的诺言就如同那南飞的大雁一样，无论飞得多远，绝不失约，这值得我尊敬，柔黎部落感谢你为我们带来这么丰富的货物。”
听到赫离的话语后，赫洛德略带着急的语气，说道：“尊敬的赫离首领，按照我们的约定，我为您带来原商队护卫的家属，九十八人。我和我仆人的赎金，换作货物，总共是五十担食盐，一百担粮食；您支付的钱币，换的货物是一百二十担食盐，两百担粮食，八百斤生铁。还有两桶葡萄酒，白箩布八十匹，是我赠给您的礼物。抱歉，按照您的要求，尽量多的购买生铁，小老头已经竭尽所能地和各个商人压价，尽力地购买生铁，还特意跑到了埃里城那边去购买，这才耽搁了约定的时间，请您见谅。”
赫离听完，自然可以理解赫洛德所说的情况，生铁一直都是卡洛斯大陆各国严格限制流入草原的战略物资，这次赫洛德竟然可以带来这么多的生铁，以及粮食、食盐、布匹等物资，已经出乎赫离意料了。铁的储备量，对于柔黎部落来说，真的是老鼠掉到空米缸，欲哭无泪的感觉。谷罗可还好，他现在主要负责藤甲的制造，基本上不需要用铁。可另外两个锻造官，多奇大叔、尤利可这段时间不断地求见赫离，有时一天的时间既找赫离又找断事官，声泪俱下地说着生铁储藏屋子空空如也，就连铁箭簇都快造不出来了。
之前赫离还有所怀疑，亲自去看了一次，看完掉头就跑。整个数千人口的部落，铁的储备量竟然不足一百斤，说出去都没人信啊。
赫离眼神朝着旁边的谷卑希，谷卑希随即把一个小箱子摆在赫洛德桌几上。赫洛德一听到箱子内传出的悦耳声音，立马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眼中流露出热切的目光，咽喉间咽了一口水下去。不过几十年来的行商生涯让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赫离笑道：“赫洛德主事，你是我们柔黎部落的朋友，你赠送给我美酒、布匹，我能够回赠给你就只有这个啦，请你收下吧。”谷卑希打开小箱子，数十枚泛着淡光的金币安静的躺在箱子中。
“真的是给我的吗？这些亮晶晶的小可爱，我全副家产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金币啊！”赫洛德心中呐喊着，目光无法从那个小箱子移开，喉咙间一次次的咽下口水。
赫离手中慢慢地转动着酒碗，眼睛盯着赫洛德的一举一动，看到他那副模样，嘴角露出弧度，把目光收了回来。商队贸易线路对于一个草原部落而言，特别是在灾害之年，那就是一条生命之路啊。
草原上出产的皮毛、干货通过商人销往卡洛斯大陆各个角落，需要的生铁食盐等也通过商人带到草原上。当然，特殊时候除外，例如，大规模的战争，牧民们骑上自己马匹，呼朋唤友，带着弯刀、弓箭直接冲到卡洛斯大陆，杀进石头构造的城堡，夺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平日里，无论是贵人还是普通奴隶，无分贵贱，同样遭受着卡洛斯商人的剥夺，商人们把货物以数倍，乃至十倍的价格贩卖到草原上，赫离所处的这片草原还好，离着交界区不到两千里的路程，商人们将货物售卖到此一般都是三至四倍的价格，要是更深处的草原，再加上中间商人的转手，绝对是个天价啊。
赫离深知商人对草原牧民的剥夺是一回事，想着借助商人的力量发展部落又是一回事。要是能够建立一条属于自己的稳定商队贸易线路，对生产力落后的柔黎部落特别重要，意义非凡。就以生铁为例，要是能够有着稳定的贸易线路，就能够源源不断地往柔黎部落运送生铁。一旦有了充足的铁器，无论在军事，还是民用方面，都能够大大地提升柔黎部落的战斗力、生产力。
赫离举起酒碗，笑着对着赫洛德说道：“敬我们柔黎部落的朋友！”赫洛德回过声来，发现桌几上的酒碗早已被侍立一旁的谷卑希倒满了。他拿起酒碗一饮而尽，似乎是想要压抑着内心对那一小堆金币的狂热。
“赫洛德主事，你这一路走来，路上可还顺利？”赫离放下酒碗问道。
“现在是夏季，寻常商道上，只有少数上千人的大商队或者几个商队组成的大商团，一般都没有什么马贼敢去骚扰，再加上我们特意绕了个圈，后面的路程又是妥儿川平原那边，一路都还算平稳。”赫洛德说出这趟路的感受。
“赫洛德主事，柔黎部落的尊贵客人，你想要拥有比桌上多无数倍的财富，有着一支数百人的、乃至上千的商队，每年携带数之不清的货物往返卡洛斯大陆与腾格里草原吗？”赫离突然说出了无数商人内心中的向往，更是赫洛德数十年来的为之努力的目标。
赫洛德刚刚听到赫离描述的场景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回忆着自己年少从商时立下的梦想。从一个十几岁的卡密尔城的街头少年，二十多年的奔波劳累，遇到过马贼、风暴、暴雪等天灾人祸，有过家财尽失，也有过死里逃生，一切的一切在脑海中掠过。
赫洛德一把抓住酒壶，倒上满满的一碗马奶酒，“咕咕咕”再次一饮而尽，嘴角露出了自嘲的微笑，神情充满着失落、愧疚、无奈。
“赫离首领，我这么一个小人物，怎么可能做得到呢？”赫洛德抬抬眼皮，看着上座那个年轻部落首领。
“你可以，半年前，你敢于站出来用一个空口诺言换回自己的性命，还带走了一大批干货、皮毛。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经商谚语：商人若不抓住上天给予的机会，那就是对天的不敬。现在，只要你敢伸手抓住，你就可以成为我所描述的那种商人，甚至超过那些商人，富可敌国也不是没有可能。”赫离以赫洛德半年的诺言为例子，还用着那遥远地方的谚语。
赫离看着陷入沉思的赫洛德，抬头朝着谷卑希示意了一下。很快，四名侍卫抬着两个箱子进来毡帐，摆在了赫洛德桌几前，一个半米大小，另一个一米多大小的。
赫离起身离开座位，缓缓走过来箱子旁边，拍了拍木箱，“砰砰”显示里面都厚实，随着“吱”的两声，左右两手同时开弓，晃啷一声，打开两个木箱子。
“砰”的一声，赫洛德桌上的酒碗摔倒地上，碎成几片，散落在桌几前。毡帐穹顶上投射下来的光线落在箱子内，泛着银色、金色的亮光反射到赫洛德眼睛里，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美梦中。
赫洛德发现自己浑身没有知觉了，双手僵硬不能握住酒碗，双脚麻木不能起身。不，他感觉身体里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越跳越快，呼吸的鼻音也听得清清楚楚的，浑身一片火热，尤其是当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句“只要你抓住这个机会，一切就是你的”的时候，血管快要爆炸了一般。
这句话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发出的，充满着无限的诱惑之音，让人沉迷其中，无法拒绝。
第五十四章：清晨练武
清晨的薄雾被微风吹散，赫离吃完早饭后便走出了毡帐，朝着锡达大叔的毡帐走去，昨晚和锡达大叔商议完一些事情，临走时约好了明早一起去走动走动，活动活动身子。
说是活动身子，赫离不用想都知道，十有八九自己又要被锡达大叔虐一顿了，锡达大叔的刀术、步法比之草原野路子，厉害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当赫离刚刚赶到锡达的毡帐门口时，锡达恰好刚刚掀开帘布走出毡包。两人相互微笑对视，没有说话，锡达拿着许久没握过的弯刀，率先朝着一边的空地走去。
“回挡，反砍，刀锋要顺着刀势，借力压力，对，就是这个样子。”锡达的刀锋可谓是密密麻麻，招式狠辣，步步紧逼，一开始便逼得赫离只有苦苦防御，毫无招架之力。
比试的这一会儿，赫离也清楚明白了自己的武力和锡达大叔差了绝对不止一个等级。此时，他再也不轻视锡达大叔了，知道自己就算使出全力也未必能沾到便宜。砍劈、横扫、上挑、反砍、直斩，赫离这次全力以赴，把自己脑海中所熟悉的一招一式都使了出来，跃起再战，刀刀散发出攻劲。
锡达大叔见招拆招，往往是十招之内就破了赫离的招式，接下来，几招之内迅速卸了他的刀势。每当此时，锡达就会停下，指出赫离刚才招式的不足之处，例如力度欠缺、方向不准、底盘不稳。
每次交手，赫离一开始感受到锡达大叔的刀锋，不同于草原儿郎的凶猛、狠辣、简单，而是一种灵活多变、诡异刁钻的刀势，让人难以捉摸，只能苦于应对。最后那一刀，却是简单直接、毫无花哨、以快取胜，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训练了一两个小时之后，赫离逐渐熟悉了锡达大叔的套路，同时也感觉自己手中的弯刀挥动得更加灵活了，仿佛有着一股巧劲，应付对面的攻势，不再手忙脚乱的啦。
忽然，锡达大叔连踏几步，刀锋直入，仿佛是一单枪匹马的骑士，旁若无人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一般。赫离一个转手，刀背一旋，岂料锡达猛地刀锋一变，轻而易举地将赫离的刀势一压。
“哈哈哈，看来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嘛，该不会以为锡达大叔就一直用同一种战术吧？你也领兵打仗了，每次打仗用的策略都一个样子的吗？治理部族事务，那么多个百户，新旧属民，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相同吗？”锡达大叔收回马刀，大笑道。
再次落败的赫离也不气磊，提起弯刀便重新来过。握刀的力度，身体的平衡，出招的角度，步伐的配合，乃至于眼神的流露，锡达每一次都点出来赫离的不足之处，要他牢牢地记住。
“锡达大叔，看来做这个断事官可没把你的武艺给耽搁了，你还是和以前一般那么勇武。要不是部落事务繁多，我都想让你去做个千骑长了！”赫离感受着自己手臂的酸酸麻麻，看着对面没事人一样的锡达大叔，感慨道。
锡达笑笑，没有说什么话。
“那是那是，老爹别说千骑长了，就是一个万骑长都可以！”察乌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锡达闻声一回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咬牙说道：“我能不能当万骑长不知道，可是就你这身肥肉，连个十骑长估计都当不了的。”
“老爹，不带这么打击我的啊，我胖怎么了，我如今可是百户长，还是兼任两个百户的百户长，比起部落里其余百户长，我管理的人口可是最多的啊，这你可是知道的。”察乌卡颇不服气地说道，自己当不上十骑长又咋的，如今自己可是百户长呢。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苦苦地哀求我，不想做这个百户长的。是谁呢？”赫离嘴角弯起弧度，眼中散发出调侃之色的看着察乌卡。
胖子的脸皮可是比不少人厚的，察乌卡的脸皮比一般胖子更是厚了不止一个等级啊。他立刻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像之前所发生的的一切事情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挥手示意，不远处的两名侍卫急忙过来，接过了首领、断事官手中的弯刀后，又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察乌卡，你真的想随商队一起去卡密尔？”赫离盯着察乌卡，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一旁的锡达也侧了身子，显然也很想知道察乌卡的真实想法。
察乌卡沉吟了一会，抬起头来开口道：“我真的想去，一是我很想出去看看，看看卡洛斯大陆究竟是怎么样的，这一点老爹是知道的，赫离你也是知道的。二是，我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凭我自己真正的本事。你看，多米、兀格他们都是百骑长了，我虽然是百户长，可这个百户长怎么来的，我也很清楚，心里怎么都觉得比他们低一头。”说到这，察乌卡原本嘻哈的欢笑化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前两日，在赫离巧舌如簧地描绘的美好前景下，以及那一枚枚发出美丽光芒的金币、银币的诱惑攻势，赫洛德接受赫离所提出的商路协议。赫离下了一个总金额超过1000枚金币的大单子给赫洛德，购买的物资包括生铁、食盐等，甚至还要购买奴隶市场上的手艺匠人。
在价钱方面，赫离一律以卡密尔市场上两倍的价格购买赫洛德所运来的物资。护送方面，赫洛德只需要负责押送货物至妥儿川平野外的商路支道，剩余路程将由柔黎部落负责。赫洛德粗算了一下，按照这个方案，一切顺利的话，自己则可以获得超过300枚金币的利润，赫洛德甚至就连本钱都不用付出，一下子就能使得自己十几年来积累的财富增加数倍。
赫离将会派出一支百人规模的商队随行，携带着500枚金币，作为赫洛德购买物资的本钱。赫洛德则要利用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人脉、商业门道，尽可能多地购进赫离所要求的物资，帮助随行商队尽快熟悉卡密尔城周围以及布兰卡西亚联邦的商贸状况，协助商队建立几个立足点，构建一条稳定的商贸线路。
“锡达大叔，你的意见呢？”赫离收回了目光，转过头来问道。无论是作为部落的断事官，还是察乌卡的老爹，锡达在这件事情上都有着绝对的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