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离点点头，随手搭穿吉姆披过来的狼皮裘袍，转身走回大厅。
大厅内的宽大木桌摆放着一沓沓观风帐近段时间加急密送的羊皮纸，准确地说，是负责布兰卡西亚的多日纳送来的。
桌面上摆着的羊皮纸怕是不下二十份，绝大多数都围绕着巴罗塞德公国，关于柔黎汗部围攻勒马堡、逼近卡密尔城、巴罗塞德公国各地方领主调军，以及各大贵族对柔黎部是战或和的态度，有些事情连康纳男爵都不知道。
大致上，巴塞罗德公国如今分为主战派和主和派。
主战派多是都城及后方封地领主，主和派则是封地临近勒马堡的贵族代表，后来得知卡密尔城外出现大批草原骑兵，陆续增加卡密尔城东边领主。
主战派认为柔黎部敢进犯公国，挑战巴罗塞德公国的荣誉，抢夺巴罗塞德公国的战利品领土，俘虏巴罗塞德的贵族，必须要用骑士长剑和敌人的鲜血维护贵族的声誉和公国的形象，绝不能对草原蛮子部落妥协，哪怕对方是个草原汗部。
同时，不少主战派也打着维克托伯爵当初的心思，拿下洛格领地，那么大一块封地，没有可能再由被俘过的维克托伯爵独享，大公怎么都得拿出来封地或头衔来奖赏战功，册封伯爵或许没可能，但是动员几万人的大战，自家子弟凭战功获封子爵、男爵是很有可能的，再不济，也有着大把晋升正式骑士的机会。
哪怕战局不利，这些封地远离前线战场的贵族也没有多大损失，打不到自家封地，死道友不死贫道。
至于草原部落会不会横扫巴罗塞德公国，攻破都城，灭亡巴罗塞德公国，贵族们还没有想得如此长远。
至于主和派，他们认为洛格领地本就不是巴罗塞德的固有领土，没有必要冒着巨大风险和一个强大的草原汗部开战，虽然维克托伯爵在洛格领地损失几千精锐，但这是维克托伯爵的领主行动，从始至终公国都没有明令进攻洛格领地，凭什么维克托伯爵出征不利，惹到草原汗部，最后反而是自己动用举族之力，耗费家族私兵去抵抗几万草原骑兵的疯狂袭击。
自认最无辜的是卡密尔城附近的领主，随着草原商贸发展、商道畅通，他们对柔黎部的了解比其余地方的领主都多，几年来从草原商贸获利不少，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谁料到，睡醒的第二天，草原骑兵的弯刀就架在自己脑袋上。
目前来看，主和派稍占上风，否则康纳男爵就不会再次来到洛格城商谈了。
主和派稍微占上风的关键因素是亚当伯爵的默示表态，如果没有这位巴罗塞德公国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支持，绝对不能如此轻松避开都城及后方贵族把前方边境贵族当作砝码，用作炮灰的算计。
亚当伯爵，维克托伯爵的哥哥，巴罗塞德公国第一顺位继承人。
“那位康纳男爵来了？”赫离随手拿起一份羊皮信。
“是的，守卫已经通报过了，过一会我就去见他，不过巴罗塞德公国的赎金回应......”解可温大农官犹豫猜测着，没有全面、及时的讯息支持，哪怕是老成稳重之人也无法准确推断。
“讨价还价，坐下来谈过才知道，不过......巴罗塞德公国给出的价格貌似太低了，怎么都得高一些......”赫离轻轻一笑，摆了摆手中羊皮纸。
第五百七十五章：赎金谈判（下）
距离第一抹寒风吹拂已经过去近一个月，洛格城居民渐渐习惯，无论是冬日生活，或是顺从雄鹰徽旗的统治。
洛格城门。
“伯爵大人，小心，我扶着你......”康纳男爵发挥讨好上位贵族的日常本事，恭恭敬敬搀扶被释放的维克托伯爵。
维克托伯爵摆摆手，拒绝别人的搀扶，回头凝望城墙，脸上闪过复杂之色，心头涌上万千情绪。
维克托伯爵从勒马堡出发前往洛格城多么意气风发，统率五千步骑精锐，仿佛洛格城在向自己招手；从洛格城离开，身边只有寥寥几人，还是前来洽谈赎金的，空气弥漫悲伤之意，让他寒到骨子深处。
“伯爵大人，走吧！”赎金谈判期间磕磕碰碰，两头受气，如今总算把大公交代任务完成的康纳男爵一刻都不想多待，万一洛格城的草原骑兵反悔，杀出来怎么办？
维克托伯爵仿佛没有听到，目光从城墙头的雄鹰徽旗转到城门，随即落到城外一批批忙碌的民众身上。
此时的洛格城外和维克托伯爵刚被押运关押有很大不同，且不说有几片区域竖立大大小小的毡包帐篷，光是城外时不时出现的商人行旅就让维克托伯爵心中好奇，何况远处还有一队队努力劳作的汉子，干活十分卖力。
冬日，寻常城镇哪有商旅来往不息的场景，更别提大批服劳役的领地男丁努力干活，把劳役工作当成自家的一样去干。
维克托伯爵在战场上输了，可是他心中对柔黎部的好奇兴趣却随着关押逐渐加重，这个草原部落和自己认知里的部落完全不同，如今的洛格城也开始改变，若是自己下一次来，怕是不认得这座城镇。
维克托伯爵摇头苦笑，他还有机会再来洛格城吗？
维克托伯爵从康纳男爵口中所知双方谈判的过程以及大致赎金条款，经过双方谈判，柔黎部最终没能从巴罗塞德公国手中要到勒马堡，以自己哥哥亚当伯爵为统帅的两万王室、领主联军及时进驻勒马堡，大大增强勒马堡的实力，同时显示巴罗塞德对勒马堡决不放弃的决心。
不过，几乎是与此同时，包围卡密尔城的柔黎军队也在增兵，城墙守军放眼所见，尽是遍布城外山丘、平地的黑压压骑兵，只要每名草原骑兵射出一支箭矢，就能插满整座卡密尔城的城墙。
因此，柔黎部在巴罗塞德公国谈判使者的“步步紧逼”下，用维克托伯爵及几百被俘骑士换得卡密尔城，同时日后草原骑兵不会擅自迈过卡密尔城东边，袭击巴罗塞德公国领地。
一切看起来都过去，但是维克托伯爵也成为过去。
在巴罗塞德公国上下眼中，是他的哥哥，亚当伯爵仁慈兄友，表态支持谈判，救回被俘虏的弟弟维克托伯爵和一众贵族骑士；是他的哥哥，亚当伯爵率领大军防卫勒马堡，形成一道巩固防线，保住自家兄弟的领地不失，让草原蛮子不敢轻易进攻勒马堡，袭击巴罗塞德公国腹地；是他的哥哥，帮助卡密尔城以东的封地贵族，使他们不必遭受草原骑兵的劫掠......至于卡密尔城的割离，罪魁祸首是无能的维克托伯爵。
总之一句话：亚当伯爵是英雄，维克托伯爵是罪人。
“他们在干什么？”维克托伯爵好奇问道。
康纳男爵看着远处忙碌的场景，前段时间来回奔走，大致知道洛格城内外的情况，道：“平整土地，修缮道路，开挖河道，引水灌田......蛮子...奇怪......”
“什么奇怪？”维克托伯爵没听清楚康纳男爵最后嘀咕。
随着康纳男爵的解释，维克托伯爵再次刷新对柔黎部的认识，他们竟然不是强制性摊派劳役，使用粮食、盐巴作为报酬，让洛格城居民干活。
维克托伯爵似乎明白一些为什么洛格城居民干活如此卖力的原因，也明白洛格城对柔黎部的统治顺从。
“引水灌田？”维克托伯爵从未见过如此重视田地耕作的草原部落，要知道哪怕是卡洛斯贵族领地，都没有领主大规模组织人力开发田地的先例，都是靠着农民自发去做的。
何况，洛格领地并非贫瘠土地，否则维克托伯爵当初也不会处心积虑要把它纳入自己统治版图，增强勒马堡的实力。
“是的！”康纳男爵适时搭话，如今他最有机会结交到的大贵族便是这位刚被释放的维克托伯爵，哪怕不能结交，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也行，再不济，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
维克托伯爵虽然遭遇战败被俘，麾下军队实力大损，但是毕竟是巴罗塞德公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往日又受到大公喜爱，勒马堡伯爵的头衔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比起康纳男爵这个连条约都没被授权签订的前谈使者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不错，在柔黎汗部和巴罗塞德公国的谈判中，接洽、跑腿、奔走的是康纳男爵，但是最终在条约签名的却不是康纳男爵，是临时从勒马堡派出来的另一个贵族。
此时从勒马堡出来的，绝对不是维克托伯爵的人，九成九是亚当伯爵的人。
无论康纳男爵是多么辛苦奔走，还是受人白眼，谈得口干舌燥，能够得到的功劳只有零星碎渣，大头终归别人。
所以，康纳男爵更坚定找到一棵大树倚靠的信念，开始巴结维克托伯爵，若是之前亚当伯爵肯派人许诺招揽他，他也懒得在维克托伯爵身上投入成本，毕竟维克托伯爵的赢面比亚当伯爵少太多了。
“维克托伯爵，我家大汗让我把这把剑还给你！”城门内驰过来一骑，灵活跃马，把一把精致骑士剑递过去。
维克托伯爵记得此人，这个年轻略带稚貌的草原小伙便是之前柔黎可汗前来关押自己的宅院时在旁护卫陪同的，应该是随从侍卫之类，而且身份不低。
维克托伯爵接过递过来的长剑，表情变幻，似哭似笑，然后闭目叹气许久，道：“谢谢你家可汗，让我能够蒙上一块遮羞布回去......”说完，上马策驱，远离这座伤心之城。
心中有些疑惑、好奇，但是康纳男爵识趣地没有多问，或者知道问了维克托伯爵也不讲的，乖乖陪在一旁离开，感觉今天的阳光前有未有的暖和。
第五百七十六章：头疼加心疼
洛格城领主府邸，曾经洛格伯爵领的中枢，典型的卡洛斯贵族风格，不过，随着新主人的入住，风格悄悄转变，悬挂于墙壁的草原毛毡和刀弓，修补残损用的柳条格窗，府邸内的一座座毡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