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驼河传回来的消息,前方探马发现柔黎军先锋,上万精骑,全披加厚皮甲,装备铁刀盾牌,仿若行进有序的草原狼群,杀气凌冽,下一刻便能张开狞牙大嘴,狠狠咬住敌人的颈脖。
一开始,达雅可汗也不相信,笑话,哪怕最先出现的是柔黎部宫帐军,撑死就能和自己的宫帐军匹敌,怎么可能有探马哨骑所说的那么恐怖,前方探马哨骑怕是没有经过战场厮杀的新手。
可是,随着一个个消息,一批批探马哨骑都说柔黎军装备精良、气势威武、弥漫杀气的时候,达雅可汗不得不开始相信探马哨骑。
一个探马,一批探马会出错,难不成几十上百探马都出错?
最后,达雅可汗的心腹重臣,左辅弼骨都候大且渠请缨,亲自前去探查拉驼河附近的柔黎军,检验前方情况是否为真。
前几天,达雅可汗接到大且渠派人秘密送回的消息,不愿相信的事实成真了,还超出自己的预料。
在秘密汇报中,大且渠大胆推测柔黎部集结在拉驼河附近不下三万精锐骑兵,从武器装备、军威气势来看,三万柔黎精骑的战斗力不弱乞迪宫帐军,同时提及驼绳子草原方向有后续柔黎军赶来,以臣属和安答的双重身份建议达雅可汗下令催促各氏族、附属部落加派兵马,否则胜算难握。
达雅可汗不愿意去相信,但是又不能不信,因为这封信件是来自左辅弼骨都候大且渠,他的至交安答。
“大汗,大且渠大人回来了!”
帐外响起通传禀报之声,达雅可汗摆头开口:“快,让他进来......”
大帐帘布一起,急匆匆的左辅弼骨都候大且渠进帐,锁甲皮袍带着的脏屑尘土透露着他这段时间的风尘仆仆、辛劳探查。
回到叶护大营,看到大军的一幕幕动作,以及各氏族、附属部落的嚷嚷,左辅弼骨都候大且渠稍微心安,看来大汗听从自己的建议,已经下令抽调更多兵马前来进攻柔黎部。
“大且渠,你回来了!”达雅可汗快步走前,拉着准备行礼的大且渠,让他不必多礼,帐内只有安答两人。
左辅弼骨都候大且渠听着达雅可汗的语气,包含着对安答的问候挂念,更多的怕是对探查情况的询问。
随即,大且渠把探查的所见所闻挑拣重点禀报,良久,最后叹一口气:“柔黎部和二十多年前的钦达烈人不同,的确是一个强敌!”
“据说柔黎立部不过几年时间,就算有着怛奚部的残存底蕴,如今还联合钦达烈诸部落,难道真有消灭乞迪汗部的实力?”达雅可汗追问,因为在传回来的秘密信件里,大且渠把柔黎部描绘得极其危险。
大且渠摇摇头,在他看来,乞迪汗部称霸东漠草原两百年,统治上百氏族、附属部落,积攒的底蕴绝对远远超过柔黎部。
不过,后来居上是历史规律,亦是腾格里大草原千百年的丛林法则,新生汗部消灭旧有汗部的例子不在少数,在看见柔黎军的强大军力后,大且渠感觉冥冥中有一把锋利弯刀缓缓挥向乞迪汗部,但是自己却束手无策,一动也不能动。
这种感觉很糟糕!
“哈哈,你这个老小子,总爱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把温顺的绵羊说成是敏捷的黄羊,把野兔山鸡比做壮狼雄鹰......”心中由半信半疑,到偏向大信小疑,最后峰回路转,偏向大疑小信,达雅可汗笑声透着一股放松之意。
但是,大且渠的下一句话让笑声嘎然而止。
“此战,我们没有必胜把握,一旦输了,往后进攻的恐怕就是柔黎汗部,不是乞迪汗部了!”
达雅可汗试图从大且渠脸上看出说笑之色,最终失望了,或者是确认了。
自从从大且渠禀报中了解柔黎汗部的强大兵峰,达雅可汗不得不把柔黎汗部当作是和自己同一级别的对手。
大且渠说的很对,此战一旦输了,或许乞迪汗部不会灭亡,但是主动权绝对会落到柔黎汗部手中,然后在柔黎大军的一次次进攻下,乞迪汗部消耗积攒底蕴,草场领地一点点丢失,如果无法取得大胜,便会不断丧失对麾下氏族、附属部落的控制权,沦为弱小部落,甚至消失在茫茫大草原上。
毕竟,没有谁会跟着一位被人打得丢盔弃甲的老大混。
“大汗,我们......太急了!”大且渠道。
急,在没有事先探知柔黎汗部的真正实力;在没有从去年和乌维汗部的战争中恢复元气;在底下贵族纷纷要咬一口“柔黎肥羊”;在达雅可汗巩固乞迪汗部东漠草原的霸主地位,竖立自己的绝对权威......
“不急的话,待到雏鹰磨出锋利爪子,马崽锻出有力的马蹄,幼鹿突出尖利长角......”达雅可汗感叹叹息道。
第五百八十九章:突进攻击
开春复苏,拉驼河沿岸草场本该是一片郁郁葱葱,此时却凌乱不堪,地皮凹陷,黑泥夹杂,碎草散落,随处是深浅不一的蹄坑。
蹄坑,马蹄坑,成千上万的马蹄坑,可想而知,怕是不知有多少战马蹂躏踏过,造成如此一番景象。
附近山林跑过觅食的狍子,窸窸窣窣刨了一阵,突然,听到什么轰轰异响声,凭着动物的求生直觉,急急撒腿奔跳,消失在凌乱草场。
拉驼河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一条“河流”,随着阵阵春风吹拂,泛起波澜的起伏频率仿佛不太正常。
滚滚河流,卷动流淌,忽左忽右,沿着地面扩散荡击,碰撞交织,奔涌气势远远压过拉驼河,它才是此地的霸主,它才是这片草原的主人。
细细一看,溅起的波浪和拉驼河,乃至寻常河流相比,有很大的不同,黑红交加,黑的肃穆,红的可怕,同时伴有铮铮兵戈的河流冲荡声。
晃动的河流已成鲜红,一层又一层的草原骑兵冒出冲杀,提刀握盾,弯弓搭箭,划过天空的箭矢从未停过,从左边飞到右边,从右边飞到左边,或撞击折断,或划拉伤口,或擦破皮甲,或落空扎地......
随着剧烈的马蹄声爆发,对面冲过来新的一支草原骑兵,整装披甲,推进熟练,一看便知道是精于战阵的精锐老兵,前方骑兵举盾掩挡,后方骑兵搭箭射空,朝着前方厮杀的敌军射出一波波箭矢。
显然,这波新参战骑兵知道骑射并非自己擅长,所以没有过多骑射,本能下意识射出箭矢后,全速冲锋,仿若冬日卷卷烈风,带着朵木澜雪山之巅的磅礴气势,要把顽强抵抗的敌人粉碎踏平,方能对得起大汗对他们的倚重,对他们的赏赐。
他们是身份特殊的乞迪汗部宫帐军,是达雅可汗起家的嫡系部队,是追随达雅可汗东征西伐的精锐老兵,要让对面的柔黎兵马看看,谁才是东漠草原最强的骑兵。
探马哨骑过后的试探性攻击,竟然演变成一场几万骑对决的浩大搏杀?
乞迪汗部,达雅可汗,真够决绝的!
在了解柔黎部的惊人实力,在得知柔黎军源源赶来,在征召的后续兵马没有赶到汇合的情况下,不仅下死命让麾下部族兵马进攻,还直接动用自己最精锐的宫帐军,要狠狠把柔黎军击溃,顺着溃兵一路追杀到驼绳子草原。
乞迪汗旗,达雅可汗嘴角勾起胜利的微笑,看着远处的战场厮杀、人马尸体、血流成河,心中有几分得意。
“大汗,柔黎军又开始逃跑了,我们今天就能彻底扫平两岸的柔黎军,渡过河流,进入驼绳子草原......”
“大汗威武,山兔鼹鼠一样的柔黎部怎么可能挡得住我乞迪勇士的铁蹄......”
达雅可汗点点头,口上没有多说什么,可是脸上表情表明他对自己制定的突进攻击感到骄傲自豪。
突进攻击类似出其不意,不知是急于求成,还是出于什么考虑,达雅可汗舍弃大且渠提出的稳扎稳打战法,等待征召的后续大军,动用一倍,乃至两倍于柔黎军的兵力对柔黎部发起大总攻,步步逼近白马驿大营,而是动用最精锐、强悍的力量给予柔黎部狠狠的杀伤,最好把柔黎部打趴下,然后顺着败兵一路追杀,挫败锐气,让柔黎军一听乞迪汗部,一看见乞迪战旗就逃之夭夭。
“大箭筒士......纳哈良部......看来柔黎部对他们不放心,借我们的手来消灭他们,不过也是,奇雅孛圪和纳哈良部的仇怨不是喝碗奶酒就能消失的......”达雅可汗轻蔑笑道,本来对最先的柔黎军是什么身份不清楚,惊讶于柔黎先锋部队的战斗力,还没等派出探查的人回来禀报,突然冒出强大步弓箭矢让突进攻击的乞迪兵马遭受狠狠一击,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大且渠带着宫帐军压阵指挥,怕是一角引发溃败也说不定。
不过,大箭筒士的冒头让乞迪兵马吃了亏,也让达雅可汗心中明了,对待敌我局势有进一步的了解。
自从钦达烈联军参与乞迪汗位争夺战后,达雅可汗对纳哈良部的军力了解提升几个台阶,知道大箭筒士是纳哈良部宫帐军精锐,如今大箭筒士出现了,意味着纳哈良部的王牌使出来了,再也没有什么后招了。
对于开始突进进攻,没能迅速取得胜利成果,达雅可汗心中也有数,毕竟迎战的是钦达烈一等一的精锐,费上一番功夫是正常。
至于纳哈良部两翼沿布的柔黎军没有拼死迅速支援纳哈良部,保护纳哈良部精锐不失的原因更是一眼明了。
柔黎可汗想要削弱纳哈良部实力,柔黎军排斥纳哈良部兵马,或者是柔黎军战斗力不行,无法临战急调,不敢深入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