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万万未曾想到，自己今日前来乃是正为了劝阻这些杂碎行此中饱私囊之举，自然也希望马超能够从中惩处一番，以儆效尤。
可现如今马超非但将自己汇报一事熟视无睹，甚至于还咄咄逼人将注意力尽数放在这种小事之上，让一向忠勇的庞德如何不懵？
“少将军……”
脑海如同遭受重击一般的庞德迷糊了半晌，这才下意识喃喃开口，可迎来的却是马超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呵斥：
“叫我主公！”
“这些日子你们一口一个少将军少将军……难道在尔等眼里，我马超还不如我父亲马腾吗？”
马超这突如其来的责难，当即然在场众人纷纷喉咙一紧，登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庞德之前追随马超之时，这称呼早已叫的习惯，因此马超如今自领一军之后便一直没有想到改口……
可他始终没有料到，马超当初何等气概，现如今竟是只为这么一个称呼便能怒至如此境地！
“少……主公，庞德并非有此意，而是这勒索百姓一事兹事体大，时间一久，怕对我军并无多少好处啊！”
庞德话语虽然说的已经是委婉之至，无论那方势力，占据一城之后只要尚有谋划，便都不会在乎这眼前蝇头小利纵兵抢粮抢钱……
可马超，不光劫掠百姓，甚至还将上任城吏杀掉，全然不将这一城百姓放在眼中！
“你有那闲心，不如将重心放于征兵操练之上！”
“本将军念你这些日子虽无尺寸之功，但也鞍前马后这才让你在家中好生修养，你却因为这种琐碎之事坏了本将军心情，庞德，你该当何罪！”
伴随着马超阵阵暴喝，庞德的天灵就如同被一根楔子一下一下的往里天灵盖里砸一般！
庞德自信自己追随马超一来，只要马超有命，自己无感不从，就算有些时候马超需要有人替自己分锅，庞德也是甘之如饴。
可伴随着马超于渭南战败过后，其性子愈发阴戾蛮横，甚至已然变成了仅靠自身武力军备便目空一切的狂徒！
“主公，末将……”
庞德心绪不宁，就算有心认错但仍是许久之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让马超错以为这庞德乃是被自己说中，眼中凶光更盛。
“不必多说了！你追随我马孟起多年，我也不多做刁难！”
“你若还愿意追随，便自请放下军职，老实负责操练军士招募新兵一事便可……”
马超虽然话未曾说完，可庞德听完马超所说一时间也脸色发白。
训练士卒、操练新兵，这种事情但凡是个寻常将军都能去做，无非区别就是训练而出的兵员素质良莠不齐而已。
可他庞德身为战将，起码也有万夫不当之勇，仅仅因为得罪了马超便被人家送到了这么一个闲职之上，这偌大的落差，让庞德如何能接受？
“主公……”
庞德正欲开口，这屋内突然疾步走入一人，看其面色严肃，直奔马超而来。
此人乃是马岱亲信之一，马超本正怒不可遏，打算再教训庞德一番，看到此人来此当下也连忙示意其上前。
随着他在马超身旁耳语一阵，马超原本平静的表情忽然之间也萌发出一阵喜色，情急之下竟直接惊喜道：
“当真？”
“那人已经开口，只要让他见上将军前日收押之人一眼，他便会将此番前来冀城之事全盘托出……”
虽说马超与那马岱亲信说话声音并不算大，可庞德此刻离得也是极近，听完这话让庞德更是觉得阵阵无力。
自打那城门之前被抓到手中的少年被羁押之后，这连续数日功夫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审问，各种手段在他身上皆已用过一遍，可终是没有从他口中敲到一点消息。
庞德自然见过莫越泽，但那也是莫越泽落入马超之手过后，在牢中仅仅见过那一次。
马超为了从他口中撬出消息，可谓无所不用极其，但这看似年少的小子竟然硬生生的挺了过去，可如今却有人来说，莫越泽已然撑不住了！
“我还以为是个有胆气的小子，结果也是这种无情无义之辈……”
庞德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原本对莫越泽心中所生敬意一时间也彻底烟消云散，能坚持到这个份上，与当初被抓之时便全盘托出，有何不同？
可转念一想，若将自己换到莫越泽的处境之中，在吃过了这牢中各种刑讯手段之后仍能死扛不开口的概率，也一样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你让马岱将那人请出来，晾了他这么久，也是时候治治他那牙尖嘴利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看到的画面，马超双目就隐隐放光，似乎巴不得看到那被捕之人当着主上的面将一切事情全盘托出之后，那秦川脸上的表情！
当日与秦川在牢笼内外的针锋相对，那清冷不失调侃的腔调让马超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自己如此忌惮那在地牢之中关押之人，的确是满含恐惧之感，因为他迟迟猜不到此人究竟在这冀城之中谋划了什么东西……
而未知，便是一切恐惧的根源！
……
秦川这边也是一脸不解，自己在这牢笼之中被晾了如此之久，今日却突然有人说要来提审。
起初秦川还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不用受那皮肉之苦，可今日这突然而至的提审一事，显然也是让秦川那心中的小希冀彻底没了念想。
“哎，果然人生在世什么都得经历经历啊……”
“不过这样也好，这边的经历待回邺城，也可谓能做谈资，到时候也可以让校士府的那帮崽子们学学。”
被四人团团围住的秦川，虽说面无表情可心中却颇为活络，一直脑补着自己会经历何等手段。
可随着他们一行走入城中军营，条件逐渐变得恶劣之时，秦川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神情也愈发严肃和阴翳。
与曹军军营不同，此处西凉兵驻扎之处臭气熏天，路边角落甚至还有被掩埋的尸身。
第三百九十五章 身死
“这么大场面，看来今天会挺有意思吧？”
被人当成犯人一般带到此地，任谁心情都不会好，而秦川今日这才见识到这冀城之中的军营竟然还有这般景象，看向马超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冷峻。
今日秦川一改往日闲适的腔调，让在此等候些许时候的马超与马岱二人也不由得一愣。
不过意识到此刻秦川虽然手脚未被绑缚，但其身旁士兵盯得可谓严丝合缝，让他们两人也收起了心中的不安。
“呵，前些日子不是还牙尖嘴利，今日怎么如此慎重……”
“难不成，你也怕了？”
马超冷笑的讥讽秦川，显然是因为前些时日因秦川的一席话被说的隐隐有些色厉内荏，此刻机会难得，自然要想方设法把场子找回来。
静静地看着马超那讽刺的眼神，秦川则是默不作声的扫视了一周，发觉自己已经被带到了一处点着火把的地牢之内。
嗅到这地牢深处时不时渗来的腥气，余光瞥了一眼墙上挂着各类刑具，却并未正面作答，只是淡淡的开口：
“怕？与我在许都的地牢比起来，你这地方还真的上不了台面……”
“有朝一日你若被我带到许都，让我好好招待你一番如何？”
秦川脸上浮现出一道危险的弧度，纵然知道秦川被关在此处许久身上并无什么利刃，但那危险的语气却不由自主的让马超和他身旁众人纷纷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环视一圈，秦川脸上转眼间浮现些许讶然，但随后却平常那习惯性的笑容取代。
“看来，你们似乎更怕我啊……”
随着秦川皮笑肉不笑的戏谑开口，马超与马岱二人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羞恼，他们也万万未曾想到这看上去和善的年轻人，随意之间显露的锋芒竟然让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而更让马超心神震动的是，这面前之人纵然自己性命都被拿捏在自己手中，可姿态之高竟然让马超隐隐之间觉得自己矮了对方一头，这种事情之前可从未有过！
“有机会……老子一定要一颗颗把你这混账的牙给拔出来！”
这被人看轻的感觉，让本就自诩从不低人一等的马超心中更为不爽，一边开口之余双眼却如同恶狼一般死死地盯着秦川。
秦川此生，受到的威胁算计无数，马超这般神情在秦川眼里却如同一个孩童一般无趣。
不过有马超这么一说，秦川心中仿佛却预料到了什么一般，挑了挑眉道：
“怎么，今天难道不是机会？”
自己身家性命尽数握于马超之手，别说拔了自己牙齿，就算是剁了自己臂膀，那也不过是马超一念之间的事情，哪里来的机会二字？
正当秦川不知道马超此间何意之时，却看马超手掌拍了拍，随即这地牢深处便响起一阵稀碎的动静！
在这地牢深处，起初动作还是颇为细碎，但随后却突然传来一阵锁扣铁链响动之声！
秦川此刻再傻，也猜到了这马超为何要将自己晾在那边如此之久，而直至今日这才要将自己带到这么一出阴森恶臭之所！
当日秦川亲自为荆绥一行人殿后，便是阻拦马超对他们一行人有所追查，故意拖延时间。
而马超今日将他带到此处，无非就是要让自己看看那落在马超手中另外一人的下场！
在阴影之中，两名壮汉肩上扛着一个轻飘飘的人影不多时便来到马超与秦川跟前，虽然隔着披头散发，秦川并不能看的此人容貌真切，但仅看身形秦川便已然知道这被折磨的浑身均是血迹的人是谁！
“马孟起……”
随着从四肢而来的阵阵凉意，秦川终是感受到了比这冀城冬日来的更为难耐的严寒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流离。
可即便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这股冷意激的发颤，但秦川的双目之中，却多出了一股化不开的血色！
“有朝一日，我秦川必要让你马超无栖身之所、死无葬身之地！”
秦川虽一直都不曾在乎自己身上模样，但最起码的干净总是要有，可如今看着如同被当做垃圾一般丢在自己面前的莫越泽，秦川终是再也忍不了心中的愤恨，怨毒的看着那趾高气昂的马超咆哮道。
前些日子秦川尚且还感慨自己命好，马超即便抓了自己也没有多少为难，可如今看着莫越泽周身上下伤痕累累，甚至还有不少伤口未曾愈合便又添新伤，这新伤旧伤层叠，让秦川都看的身上发痛。
虽为死士，但他莫越泽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哈哈，好大的口气……”
“你不是牙尖嘴利吗，怎么不继续和本将军叫嚣，你这手下因为你变成这般模样，你有何面目怪我？”
马超心中一直期待的场景终于出现，这些日子每当想起秦川那已经身为阶下之囚但处处高高在上的架势，马超便恨得牙根痒痒，巴不得寻个机会好好羞辱一番秦川。
而听闻莫越泽总算松口，马超自然是赶忙将秦川带来，正是要亲眼目睹这一直都是一副老成稳重模样的秦川变成一条败犬的模样！
“大……人……”
秦川虽不精于医道，但仅看莫越泽那浑身上下遍布的伤口，在辅以这地牢之中的严寒，大概就能看出莫越泽怕是时日无多。
但听着莫越泽那气若游丝的呼唤，秦川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一把将其抱了起来，想要听清莫越泽口中所说的话语。
“你说，我在听！我在听！”
秦川从荆州直至许都，见过的生离死别自然不少，可这其中一切之事皆和自己没有直接关系。
但今日这漆黑的地牢之中，在马超和他身旁众人的注视之下，秦川能够清晰的听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的无助感，这份无力令的秦川都慌乱不已。
在秦川哆嗦的话语之下，莫越泽睁开自己早已被血迹糊住的双目，颇为无力的看了一眼秦川，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牵动起了自己的嘴角。
“大人……”
“我时日无多，只能如此才能见大人一面。”
“无论如何，小人是您亲自提拔，纵然身死，也不敢有背弃大人之举！”
莫越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话之后，挣扎着看了一眼那如同胜利者一般的马超，嘴角牵动起了一道讥讽的笑容。
而正当马超打算怂恿莫越泽当着秦川的面，说出此番秦川在冀城之中的之谋划之时，秦川有些呆滞的神情突然多了些许松动，惊慌的低头看了怀中的莫越泽一眼。
此刻的莫越泽嘴角缓缓地划出了一道粘稠的红线，整个人再无丝毫动静，双目无神的软在了秦川怀中。
第三百九十六章 起兵！
待秦川回过神来之时，他已经重新出现在了自己被关押的地牢之中。
当他错愕的以为自己刚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时，他那一身素衣之上的斑斑血迹和怀中莫越泽的身躯，却告诉了秦川他乃是亲眼经历了这么一场死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