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落魄的国君,他还是一国之君,到了智氏寻求庇护,作为家主的智申确实不能不在。
智申不但要离开动身赶往“谭”地,并且随行的人之中还必须要有史官,否则一旦齐君壬出了什么事会说不清楚。
智瑶也会前往“谭”地,只是不与智申同行。
别看智氏只是作为一个家族,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却一点不会比一个国家少。
在智瑶的策划之下,智氏走上了快速发展的快车道,与其他家族或国家的区别就更大了。
这么说吧,其他家族或国家的生活节奏很慢,一件大事从有那个念头去做,到找人进行商议,真正去实施到完成,历时几年、十几年都算正常。
智氏不一样,要建造一座工业功能的城池,从有理念到建城只是花了四年。
以为四年的时间很多吗?换作其余家族或国家,信不信一二十年都未必能有结果。
同样做事显得有效率的还有一个夫差,只是夫差跟智瑶的做事方式并不一样,对比智瑶做事前先尽可能完善一切,夫差肯定也有相关计划,就是夫差所能预先准备的安排绝对没有智瑶多,管理方面也差了智瑶太多。
所谓的“差”可以是一些管理行政,也能是缺乏相关的执行人员。
做事嘛,一个人不能将所有事情都包圆了,有一个总策划师,不能缺了层层的管理者,要不然怎么分配劳动力都会成为一种难题。
如果管理体系高效,代表着可使用的劳动力会得到更充分的利用,自然也就会随之变得有效率,反之亦然。
“‘鲜虞’赵军已退。”
“来者两万,得归者无有八千。武奉命专攻代人。如无出错,两岁之内,赵氏必窃代人之国。”
“两岁,我可吞齐?”
智瑶跟孙武面对面坐着,正在进行促膝长谈。
事实就如同智瑶所预料的那般,赵氏掺和进了秦国的战事,他们一边想要偷袭“鲜虞”。
哪怕没有智瑶派人前去告知孙武,其实孙武负责卫戍下的“鲜虞”也不会失陷。
智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是,一旦田氏没有代齐,还有赵氏窃取代国作为备胎。
总而言之,不是田氏就会是赵氏成为几百年来第一个窃取他人国祚的家族,反正智氏不会成为那个第一。
智瑶想要灭掉齐国的话,集结两个军团扑上去就能灭掉,可是齐国自己内部混乱不休,尤其还一再爆发内战,能用更小的代价灭掉齐国,为什么不能多点耐心呢?
不要说,智瑶还在等着妫姓田氏窃取姜姓吕氏的国祚,好让妫姓田氏被一提防就是一两千年的那个崽。
没开玩笑,田氏代齐的影响是前所未有的大,后来不止妫姓田氏这个家族遭到忌惮,连带商贾也跟着倒了血霉。
在这个历史版本,妫姓田氏没有机会再慢慢来,不过他们已经做过大斗出小斗进收买人心的操作,一旦成功窃取了姜姓吕氏的国祚,商贾一样会倒霉,列国的异姓贵族恐怕也要跟着遭殃。
晋国这边的卿位家族架空国君,好歹有公族转为卿族的家族存在,看上去没有那么显眼。
妫姓田氏在落难时得到了齐国某一任国君的收留,他们却是搞出了恩将仇报的操作,以后要是哪个国家的公族受难,还有哪位一国之君敢收留吗?
一颗老鼠屎坏了蒸锅粥,说的就是妫姓田氏这种了。
孙武知道智瑶正在诱使田氏窃取姜姓吕氏的国祚,不知道有没有想到智瑶是为了让田氏变成为王前驱的垫脚石。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是秘密,分别应付赵氏的孙武,以及负责齐国事务的司马穰苴,他们就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既然孙武和司马穰苴可能知晓却没有提起,足够证明窃取国祚在如今的人看来是怎么回事了。
恰恰是智瑶太清楚第一个那么做的人会有什么名声,当代遭到的针对不会少,有后代传承下去也将面临无休止的质疑,才不愿意去当那一个始作俑者啊!
历史上,田氏之后还有赵氏、魏氏和韩氏,他们一起分摊了“火力”,并且这四个家族建立的国家并不弱,其他诸侯又怎么敢多话?其中的宋国绝对是欣喜若狂,觉得总算不再过于特殊了。
“今次烦请大夫随瑶而往。”智瑶说道。
孙武立刻明白齐国那边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齐国的公族势力遭到了最大的削弱,再有智氏在暗中操作,明面上有中行寅帮忙,田氏一旦不窃国就要被扫进历史垃圾堆了。
当然了,哪怕智氏后面鼓励田氏,乃至于暗中答应田氏一些承诺,田氏齐国估计也不会存在太久?
智瑶既要田氏窃国,还要田氏认为窃国之后能够久存,太过清楚事情的难办程度了。
如果简单,又何必让智瑶亲自操刀,再加上孙武以及司马穰苴参谋,是不是?
他们抵达“谭”地之前,受伤的齐君壬已经因为伤势过重而薨逝。
“箭伤有脓发水,神灵难救也!”
那么就是因为发炎,无法去除炎症导致发脓,然后发高烧,死在败血症下了?
如果是外伤的话,其实可以割去皮肉,哪怕很疼还有机会能救得回来。
关键齐君壬是体内和外伤一起发炎,哪怕智氏的医匠很努力在救治,受限于当代救治手段的匮乏,还是没有能够保住齐君壬的性命。
智申无比庆幸智瑶建议带上史官,后来在照顾齐君壬时也是时时刻刻有齐国公族在场,要不然光是齐君壬死在智氏保护之下,真不是靠一张嘴可以说得清楚。
史官给齐君壬的记载会很简单,直接记载田乞弑君。
这就是当代史官的记录历史的方式,哪怕有纸张和毛笔都不改。他们记载历史只去记录结果,不会加上原因以及过程。
“这种记录历史的方式,好像对某些人极为致命啊?”智瑶不够资格查阅史官的记录,旁敲侧击才得知是哪些文字。
史官只记载结果,没有前因和过程,代表着很难去进行粉饰,更无法玩弄文字去误导别人。
事实也是那样,历史成为一个可以被任意玩弄的小姑娘,不就是因为记录历史的方式变得更复杂吗?
像现在那种只有一句“某个谁弑君,国君在哪薨逝”,就问问要怎么扭曲?
晋国这边的史官记录之后会转送给齐国的史官,源于史官现在是节操的代表,齐国史官会按照原文记录在《齐国史》上面。
那么,妫姓田氏弑君就将被最终盖棺定论,哪怕他们窃国成功又侥幸国祚长存,史实依旧不可更改。
毕竟,妫姓田氏能改齐国的历史,他们难道还能改他国的历史?
话说,也不是不行,只要妫姓田氏能席卷天下,成为新的“予一人”,再不顾节操,真的能改!
司马穰苴说道:“陈乞欲立公子骜,遭陈恒劝导,田氏或将窃国。”
田乞是田恒的爹。
如果说妫姓田氏从田乞这一代开始滋生野心,历史没有被改变,完成布局的人就是田恒。
看司马穰苴的称呼,他连姓带名去称呼田氏父子,其实就是指名道姓在骂了。
智瑶自己在看情报,显示的是田恒根本不想再立姜姓吕氏的谁为国君,要直接进行取代。
同时,田恒还告诉田乞,田氏已经完全没有退路,窃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肯定是田氏察觉到了一些什么,才让田恒做出那种判断!
第330章 没有退路的田氏
“智氏暴虐,侵齐之土;邦交无用,亡齐之心,昭然若揭!”
“初犯与我,指名伐我,乃有众家归于大人麾下。”
“我家势起或有祖辈耕耘之功,大人之功,雄也,壮也。”
“今时今日,智氏在外,大人在内,公族无德,齐国无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田恒说智氏进犯齐国用的是讨伐田氏的借口,其实说得没有错。
而智氏用讨伐田氏的借口来进犯齐国,打从事实上就是帮田氏扬名,并且让齐国内部的很多家族靠拢向田氏,甚至迷惑了齐国公族,一下子让田乞不但有了很高的名望,乃至于掌握了前所未有的权柄。
说田乞掌握了前所未有的权柄,原因在于之前的齐国公族做了执政在权柄上都不如。
恰恰因为田乞掌握了远超历代执政的权柄,获得了异姓贵族的支持,伙同起来逼迫齐国公族,齐国才能集结出十万大军与吴军在鲁国的大地上争锋。
如果齐国没有在“艾陵”损失那么多军队,田乞只能继续装谦逊,会弑君也是使用其它手段,不至于亲自上场,再真刀真枪与齐国公族战上一场。
田乞看着神态激动的田恒,自己则是一张脸愁得紧巴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齐国公族哪怕没有被一扫而清,他们手里能够作战的人也没有剩下多少,确确实实让妫姓田氏具备了窃国的条件。
田恒觉得时机到了,再有智氏不断入侵,或许智氏不是阻力,反而会是助力。
“智氏暴虐,岂愿止戈?”田乞问道。
田恒当然知道智氏没那么好打发,乃至于认定后面智氏会有更大的举动,却是说道:“事到如今,退路已绝,更进一步,或有转机。”
智氏是喊着要灭掉田氏发动对齐国的战争,长久以来却在干攻城掠地的事业。
看上去智氏就是纯粹找了个借口,对吧?
他们是当代人,无比清楚一个事实,智氏那么喊就必须有始有终,要不然没人会再害怕智氏,想要智氏罢手只有付出超乎想象的利益。
田乞闭上了眼睛,痛苦地说道:“便是代齐,安能饶我?”
好了,直接掀盖,不藏了。
田乞为什么痛苦?主要是真的如田恒所说的那般,田氏被逼到了墙角!
这一次齐国公族与田氏的交战,其实是有一双幕后的手在推动。
齐国公族想要拼死一击,田氏没有可能不反抗被打死,不是吗?
按照田乞的思路,田氏已经将公族极尽削弱,接下来轮到细润无声地把控齐国的方方面面,等待列国乱到无力关注齐国,田氏再把窃国付之行动。
那个过程会是多久谁都无法预料,田氏一天把控住齐国,那一天总归是会到来的。
“寅大夫必是智氏棋子。如我使之言告智氏,愿与之平分齐国,可能挽救?”田恒问道。
田乞给出了残酷的答案:“智氏灭卫,岂存齐国之理。”
田恒又问道:“如我为齐国之臣,可将幸免?”
这个田乞比较说不准。他不是没有试探过中行寅,比如田氏将齐国放在盘子双手奉送给智氏,结果是中行寅当时装傻,事后中行寅也没有给予田氏什么回馈。
那证明了什么?智氏要灭掉田氏,更想吞并齐国!
得到这种结论的田乞简直搞不懂,明明一旦有田乞的配合,能让智氏更加轻易吞并掉齐国,为什么智氏不答应呢?简直太说不通了啊!
所以,田乞开始回忆田氏在什么事情上得罪过智氏,以至于智氏非要灭掉田氏不可,又或者自己做的那件事情暴露了。
其实没别的,还不是妫姓田氏在史书上的名头太响亮,搞得智瑶很害怕一旦吸收田氏,哪天遭到取代的会变成姬姓智氏。
田乞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说道:“我往‘谭’地。”
关于齐君壬伤重不治的消息还没有送到“临淄”,齐君壬在“谭”被智氏庇护的事情则是人尽皆知。
田恒说道:“既是智氏劫走君上,如何将使君上返国?”
说起来也着实搞笑。
齐君壬比较轻易就离开“临淄”,公布了田乞弑君(齐悼公)的消息,并且将田氏以及其党羽定义为叛逆。
以为只是那样吗?齐国还向晋国、吴国、鲁国以及周边的国家求援,邀请会盟再一起讨伐叛逆。
这一幕跟十多年前晋国的大戏不同的地方只有一点,也就是一国之君和公族主动邀请他国干涉内政。
某方面来说,真的是齐国公族的实力衰弱得太严重,田氏也是成了势,再来就是这一代的齐国公族真心太蠢了。
“非为迎归君上,乃是往而赴死。”田乞说得很决绝。
田乞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
田恒觉得以晋国卿位家族的贪婪,也许真的能够用利益来扭转局面,使得智氏放弃继续针对田氏?
所以,田乞之前隐瞒的事情必须说出来,道:“我愿为晋国之臣,献齐国予智氏,日久未有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