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168节

  “呵呵,好!真是好剑法!”

  伍举稍定心神,便立即是为孙武拍手叫好,脸上也满是恭维叹服之色,算是为伍员缓解了一时的尴尬。

  然而伍员自己却仍是自觉羞愧,脸色显得十分的难看。

  这时,李然给孙武使了个眼神,孙武立时会意,从地上是捡起了伍员的三尺长剑,并双手递到了伍员的手中。

  伍员接过后,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剑,又看了看孙武,最终这才一声叹息,朝着孙武拱手躬身而礼,双手接过了孙武手中的长剑。

  “长卿兄武技超然,员甘拜下风。”

  他刚才自己也说了自己是来请孙武赐教的,而今孙武当真是教了他,他又岂能是以怒意相迎呢?

  要说伍员本也不是心胸狭隘,不能容物之人。只是作为伍家的小子,不曾是经历过其祖辈与父辈那般的沉浮起落,所以也自然而然的身上也多得几分傲气。而一向自负的他,又天资聪慧,论武技,更是极少输给他人的。

  所以,此番输给了孙武,多多少少有些令他难以接受。

  “呵呵,其实子胥贤弟的武技也并不比长卿差,只是心态上还是稍欠了些火候。”

  此时,李然又出声是替伍员打了个圆场。

  “子胥贤弟日后需得谨记,正所谓‘重为轻根,静为躁君’,今日比试,贤弟之所以不能取胜,乃是因你不能沉着应对之故。只一味追求刚猛之劲,却不通因势变化之理。”

  “若子胥贤弟能够日后再沉着一些,招式上稍加一些变化,想必日后必能大有长进。届时,长卿他恐怕也难为敌手啊。”

  李然随即是与伍员一边宽慰着,并是顺带着指点起一二来。

  李然虽不通武技,但他对于孙武的那一套虚实相生的套路可谓也已是相当了解。

  而伍员一听李然此言,便当即是来了兴趣,急忙问道:

  “既如此,还望先生赐教!”

  在被李然指破了不足后,伍员算是彻底摆正了自己的态度,且径直是朝着李然行了个大礼。

  此时,立于一旁的伍举也是凝神以待,好整以暇的看着李然。

  李然则上前是先行托起了伍举,并与他缓缓言道:

  “子胥的剑招乃是受了楚人军武影响,走的乃是大开大合的刚猛之道,所求的是一击毙敌。这种招势在战场搏杀之时,当然是极为适用的。然而在二人比试时,这种趋于直白的剑招却并非是取胜之道啊。”

  “长卿乃是以兵法融入剑招,先示敌以弱,渐渐诱敌深入。先为不可胜,而待敌之可胜,最终再择机而处,一招致胜。此实乃兵家诡谲之理啊。所以,若子胥一味只求强攻,那自然就难免落入长卿所设下的圈套之中呐。”

  “所以,子胥贤弟若要取胜,便须得是要懂得如何变通才行。”

  “而所谓变通,那不外乎是因时而变,因势而变,不拘于套路与招式,把握进退之机,从容应对,如此方为制胜之理啊。”

  若说剑招细微处的招式,李然可能还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但若要说两人比试时的应对之法,李然也是看在眼里的。而他的这一番话,也可谓是一下就道出了其中的精髓。

  孙武的剑招厉害就厉害在他是虚实相生,鬼神难辨。所以,若要胜过他,那就必然是要有比孙武更为强大的心理才行。

  换言之,就是要看谁比谁更能耗,谁比谁更能装,谁比谁更能因敌制胜。

  而这种脱离于武技,却更类似于心理战的东西,李然对此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

  伍员听到这里,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亦是当即一亮。

  “先生的意思是,须得根据敌人的变化而变化?不能衡绝守一?”

  所谓“衡绝守一”,便是指将一条路走到极致。

  李然笑着点头道:

  “是了。”

  “世间万事万物,无论是如何的完美无暇,却总有其短缺之处。所以,若能通过变招,先使自己先能立于不败之地,守时待命。届时胜负之机,存亡之理,犹未可知啊。”

  “同理,若只一味愚昧信奉自己的所知所识,却不识世事之变幻莫测,那无异于是自取灭亡啊。”

  随着李然这话音落下,无论是伍员还是孙武,都一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然当然不会知道,他今日的这一番话,将对他二人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又将会给日后的楚国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而伍员自己当然更不会知道,因为今日李然的这一番话,其实也已是道出了有关于他自己的“天命”。

  “员儿,还不赶快谢过子明先生的指点之恩?”

  伍举此时再度出声,示意伍员要懂得规矩。

  于是,伍员当即再度朝着李然是躬身行礼。随后,又与孙武是各自客套了一番后,这才是随着伍举告辞离去。

  看着这祖孙俩一前一后离去,李然脸上的笑意也是愈发的神秘。

  而孙武在一旁看着,亦是忍不住笑道:

  “看来先生之谋,似乎又成功了?”

  李然乃是算无遗策之人,那自然很少有计策会落空。

  可是在面对伍举这样的人精时,还能取得成功,这足以证明李然的确是智计无双。

  李然回到屋内,只端起几案上的楚地花茶,小酌一口,这才道:

  “嗯,从今往后,这伍举应当是不会再对你我起杀心了吧。”

  “你我往后,也能安心的留在此处了。”

  原来,他早就看出了今日伍举前来拜访以及伍员前来请孙武“赐教”的真正目的。

  伍举今日前来乃只是为了向李然请教治国之道么?

  是,但也不完全是。

  只从他那三三两两的对话中,其实就不难看出,伍举对他李然始终是抱有一丝敌意的。

  而李然自己也很清楚,今日但凡只要他一句话说错,伍举定会立刻会禀明楚王杀了他!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也并不是因为伍举小鸡肚肠,不能容人,更不是因为伍举与他李然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说到底还是一个道理:得不到,便毁掉!

  因为,唯有这样做,才是真正符合楚国最大利益的。

  这个道理,伍举作不可能不明白。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李然是否是真的愿为楚国效力。

  这就好像《三国演义》中,赤壁之战时,周瑜总是三番四次的要整死诸葛孔明一样,是周瑜小鸡肚肠吗?

  当然不是,要不然他又如何会让其兄长诸葛瑾去劝降呢?

  而伍举的心思,大体上就与周瑜的心思是差不多的。

  所以,今日伍举他明面上说是前来拜访请教的,其实还不如说他今日前来,试探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老谋深算”四个字,用在他伍举的身上,显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被隐藏的对话

  时间回到郑伯,子产,李然刚刚抵达章华台那一日。

  当日在章华台内,楚王大摆筵席,款待郑伯一行。待筵席结束以后,楚王便在自己的寝殿内是召见了观从与伍举。

  当时观从的一句话可谓是点醒了楚王:郑国的伯石与子皙大夫对李然都颇有微词,或可以是从此处着手。

  李然既不愿意在楚国为官,那就让郑国方面出些乱子,并借故驱逐李然,让他无处可去,届时他便只能是留在楚国。

  楚王依计行事,并亲笔书写了信笺,送往了郑国丰段处。

  而这,也就是后来郑国驷黑之乱的起因。

  对于这一伎俩,无论是李然还是子产,其实之前都已经猜到了。

  可是,众人所不知的是,是夜,当伍举安排好了那些个侍寝李然的楚王侍妾之后,伍举竟又回到了楚王的寝殿。

  原来,他们在这之后,其实还有一番只他二人的君臣对话。

  “大王,不知大王如今为何如此礼重于李然?竟还舍了大王身边的侍妾于他?”

  伍举自然明白楚王用意,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李然若就此便能沉醉于温柔之乡,那自是再好不过。

  只是伍举不明白的是,既然楚王都已经打定主意要从郑国的阋墙入局了,那楚王此时还这般的“礼重”他李然,那岂不显得是有些多此一举?

  谁知,楚王却只依旧是傲然一笑,并不以为意道:

  “呵呵,丰段与驷黑始终是外人,就算他们肯替寡人办事,也不见得就能成事啊。李然和子产绝非等闲之辈,郑邑内又有罕虎当国,哪有这么容易的?让他们郑国内部折腾一番,充其量也不过是为了赚那子产赶紧回郑国去罢了。”

  “但是,如果李然能销魂这一晚上后,懂得了寡人之用心良苦,那明日登佣一事自是会水到渠成的。而且,郑国发生了内乱,若他李然届时还是以家眷亲属皆在郑国为由,那寡人届时也就有了另一个理由可以管上一管了。”

  楚王将自己最为“心爱”的侍妾送给了李然,这足以证明他招揽李然的诚意。这一点,他认为李然自是应当能够有所领悟的。

  事实上,李然也的确是领悟到了这一点,虽然对于李然而言是极不适应的,同时也尴尬到了极点。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爽快的答应楚王。

  所以,这才有了后来楚王的那一句:郑国距离楚国又能有多远呢?

  而这,也就是楚王所说的另一个方式,也是对于“驷黑之乱”的另一层妙用。

  而伍举当时听得楚王如此筹谋,亦是微微点头。不可否认,楚王这一招双管齐下的方法,谅是换做谁都是难以招架得住的。

  而楚王为何要处心积虑的搞定李然呢?

  显而易见,李然乃是身负大才之人。而楚王自己又是胸怀大志,一心要比肩齐桓公的一代雄主。

  既然是齐桓公,那就必须要有像管仲这样的大贤来辅佐。

  而李然,在楚王看来,显然就是他的管仲。

  楚王必得之!

  所以,在招揽李然这件事上,伍举虽对李然不太感冒,但也从未反对过。

  “今日夜已深了,伍卿去而复返却是何故?莫不是还有何疑虑?”

  楚王的目光在伍举脸上一扫,见他去而复返,又迟迟不退,顿时感觉有些异样。

  而伍举果然也是闻声应道:

  “大王明查,举有句话,却不知当不当讲。”

  “呵呵,你我君臣何必如此,伍卿但说无妨。”

  楚王一摆手,颇为豪气的道。

  伍举当即躬身,而后又略带迟疑的问道:

  “李然其人,心智近妖,倘若大王能够将其揽入麾下,那自是最好不过。”

  “可若到头来,纵是大王手段尽出,最终却仍是无济于事呢?那时又该当如何是好?”

  是了,刚才他们所言,只是讨论了如何把李然给留在楚国。可是倘若李然宁死不从呢?亦或是死活不肯留在楚国为楚王效力呢?

  伍举的话音落下,楚王脸上顿时涌现一抹冷色。

  自他当上了楚国令尹至今,他想要的东西,却还从来没有失手的,即便是楚国的王位,对他而言也是势在必得。

  只这一个李然,他三番五次的招揽,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现出诚意,按理说早已是做到了礼贤下士的极致了。

  可倘若如此还是不能将其揽入麾下,甚至还留不住李然在楚国……

首节 上一节 168/635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