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19节

  “季孙大夫,事已至此,我……”

  显而易见,这段台词,也是李然的安排。

  别看这一段台词只有九个字,也别看到刺客好似什么也没说,可正是因为他好像什么也没说,他的这番话在众人眼中才是什么都说了。

  什么叫事已至此?刺客又为何欲言又止?话都到这份上了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给人的错觉,不正是这个刺客因惧怕季氏的淫威所以这才不敢指证季孙宿么?他这样吞吞吐吐的模样,不正是对季氏恐惧,害怕自己家中妻儿老小被灭口的表现吗?

  于是,朝堂哗然!

  “不会吧?当真是季孙大夫所为!”

  “不可信,又不敢不信啊!”

  站在叔孙豹这边的朝臣不算多,但此时尽皆发言,也足以撼动整个汉泰宫了。

  而季孙宿那边的朝臣们见得如此情形,哪里还敢说话,纷纷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与季孙宿牵扯上什么关系也似。

  即便是孟孙羯此时也是一脸骇然的盯着季孙宿,眼神之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不相信季孙宿如此糊涂,也不相信季氏竟会如此莽撞,刺杀失手了不说,还被太子给抓了个现行,这不是找死么?

  但季孙宿今日如此之狼狈,一时间也足以令孟孙羯感觉得到,这厮今日必是要栽一大跟头了。

  “季孙大夫,你就没什么话想与寡人说道的吗?”

  假太子适时出言,脸色阴沉无比,两条眉毛下挤压的阴云正在层层堆叠,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奏。

  “禀太子殿下,老臣实不知此人,更不知此人为何这般恶语中伤!老臣对太子之忠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谋逆之举呐!”

  “这……这分明就是诬陷!诬陷!”

  季孙宿当然不认识此人,但他若是此时就揭开乃是李然与叔孙豹指使此人诬陷于他,反而会显得他惊慌失措,给一众朝臣一种他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感觉。

  老辣如他,又岂能看不出这是李然与叔孙豹的阴谋?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心中即便再清楚,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他清楚,叔孙豹一来没有动机刺杀太子,二来也没有这个实力,再加上昨日叔孙豹才被放出来,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

  即便这就是事实,但他一旦着了道,立马反过来指控这刺客乃是李然与叔孙豹安排好来诬陷于他的,那么在这些朝臣的眼中,这就是他病急乱投医的表现。

  “哦?你说这是诬陷?可他为何不诬陷别人,偏偏要诬陷于你呢?”

  李然此时开了腔了,明显是要火上再浇把油。

  此时的汉泰宫内,重要大臣尽皆在场,三桓更是齐聚。

  这刺客谁都没有指证,偏偏指证你季孙宿,这难道就真没问题?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夫行得端,坐得正,说没有刺杀过太子,那便没有刺杀过太子!”

  季孙宿知道此时不能再给李然任何破绽,于是继续坚决否认。他非常清楚,此事毕竟没有确凿证据,只要他不承认,那他就不会被定罪。

  当然,在场诸多大臣其实打心眼里,也都不怎么相信这个刺客的证词。毕竟,季孙宿本身所具备的实力仍旧摆在那儿。

  有实力的人,说什么都有人信。

  “哦?……季孙大夫,那你可有什么办法自证清白?”

  假太子看了看李然脸上的表情,依照此前的谋划,也知道此事只能虚张声势,不宜追之过猛,当即皱眉询问。

  季孙宿闻声急忙躬身道:

  “先君之灵在上,便是给老臣十个胆,老臣也绝对不敢做出此等叛逆之事啊!”

  “老臣昨日忽闻太子遇刺,已是尽遣家丁前去搜捕刺客,不敢有丝毫懈怠。又岂敢派人对太子不利?更何况……更何况老臣便是再糊涂,也不会在时候对太子不利啊!”

  这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他声泪俱下的表演也是无可挑剔,再加上最后一句类似自爆的言词,更加证明了他这番话的可信程度。

  确实,就算他再是着急铲除太子野,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动手,毕竟第一次刺杀已经失败,再来一次岂非显得愚蠢?

  谁不知道太子身边的防卫已经森严戒备,一只苍蝇也近不了太子的身!这时候再派刺客前来刺杀,不就是自投罗网么?

  假太子闻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李然道:

  “李然,寡人以为季孙大夫所言也有些道理。”

  “哦?是吗?”

  “草民却觉此事不妥!”

  就在众任都对季孙宿的辩解感到有些道理之际,李然的回答却是突然又反了套路,这大大的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此人是何意啊?!太子都说了季孙大夫之言可信,你一介白身,却还能有何计较?”

  “简直放肆!汉泰宫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平民在此大放厥词了!”

  “都先别着急,且听他把话说完。”

  因为刚才刺客的指证,即便是季氏朋党之中,也有不少人已经对季孙宿产生了怀疑。

  而这,也就是李然的第二阶段计划,此时看来,也已经成功了。

  李然要的,不是要彻底扳倒季孙宿。他要的,正是让人对季孙宿产生怀疑!要的就是这个气氛,气氛烘托到这份上了,这事也就快成了。

  于是,第三阶段计划应运而生。

  “对了,草民这里还有件巧事,不知道各位大人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李然说着,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了季孙宿的脸上。

  此时季孙宿的老脸之上尽是氤氲怒火,虽几经克制,但却依旧在他眼睛里膨胀,夺眶而出乃是肯定的。

  他对李然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点,奈何当下却又不得发作,只能死死的盯着李然。

  “哦?何事?”

  假太子再度顺水推舟。而后便看到李然朝叔孙豹使了个眼色,叔孙豹再度挥手,三名鲁宫侍卫押着另外一个人进入了汉泰宫。

  当那人跪在地上之后,李然这才向在场众人介绍道:

  “各位大人可还记得草民昨日曾说,在太子殿下第一次于宫内行刺时,草民于曲阜城内也遭到了刺杀,只不过草民福大命大,侥幸是逃过了一劫。”

  “而此人,便是被草民与其他人合力活捉的刺客。各位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下柳河边上那条巷子外的百姓,当日从那条巷子里出来时,围观的百姓可是不少。”

  李然的话音落下,季孙宿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第一个指证他的刺客,他的确不认识。

  可是第二个被李然带进来的刺客,他却是真的认识!

  因为此人,正是他派去刺杀李然的刺客!万万没想到,竟是被李然给活捉了去!

  饶是季孙宿再是镇定自若,此刻也不由心神颤抖了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李然接下来要说什么,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太可怕了!

  此人设局,环环相扣,根本不留半点破绽!

  这李然,简直不是人!

第二十三章 做人留一线

  此刻,季孙宿已经知道李然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可是在场的其他朝臣们却是一脸懵逼,就连叔孙豹此时也是十分不解的看着李然。

  这是因为他只知道李然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计划,对于接下来第三阶段的计划,李然却是没有告知于他的。

  他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李然根本就没打算让他知道为什么。

  假太子看了看地上的刺客,又看了看李然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一时了然,当即抬手示意李然继续说下去。

  “呵呵,各位大人想不想知道安排此人刺杀在下的背后主谋是谁?”

  “生擒此人后,在下便已审过,今日带进宫来,其实也就是想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罢了。”

  李然说着,一双眸子里尽是从容淡定,胸有成竹的语气一时间让在场的朝臣更是纳闷。

  刺杀李然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跟刺杀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

  当一些朝臣们想到此处,他们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骇然,目光纷纷转投季孙宿。

  没错,众人皆理所当然的会以为,若安排刺客刺杀李然的幕后主使乃是季孙宿,那么第一次刺杀太子之人,不也就是季孙宿了?!

  要知道原本这两场刺杀,几乎是同时进行,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安排的,岂能如此凑巧?

  饶是孟孙羯此时也是震惊无比,他万万没想到季孙宿居然留下了一个如此巨大的破绽!

  这简直就是要了命了啊!

  “如今,趁着诸位大臣们都在,便说说吧。那一日安排你刺杀于我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其实,此人李然当真是已经审过了的。

  那日有幸得了孙武救场,李然方才从那条巷子中安然得脱,当时倒在地上的刺客众多,没死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而其中一个被李然安排的人给带回去后,便因流血过多而死。因此,便只剩下了这一个独苗了。所以这两日来,此人一直被孙骤是严加看管着。

  眼下只要此人能开口,那便大事成矣。

  “怎么?当着你主公的面,不敢开口了吗?”

  那刺客显然知道自己开不开口都是死路一条,与其当中揭穿自己的主子,莫不如咬死不开口,如此至少还能换得自己一家老小的生机。

  这年头,出来谋生的武士,谁家里没有妻儿老小呢?若不是迫于生计,他们又何必出来干这种勾当呢?若只是一个人闯荡,到哪都能过活。

  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

  事实证明,再了不起的文豪侠客,一旦有了家室,便终究会变得现实起来。

  而那刺客如今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眼神之中尽是恐惧。似乎甚是有些担不起“侠”这个字,但同时,他只想着要保全一家老小,这也是事实。

  于是,他只得选择闭口不言,尽管之前他已经向李然供出了幕后主使。

  “大胆狂徒!竟敢如此藐视寡人!”

  “来啊!即刻查明此人身份,戮其三族!”

  倘若现在坐在上位的是真的太子野,想来必然是不会如此暴虐的。但这毕竟是个假的,而这假太子虽是表演得有些过了头,但眼下却是恰如其分。毕竟,现在如何让这个刺客开口,已成为最为关键的所在。

  殿中大臣们听到这话,尽皆胆寒,纷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可见刺客这种活儿,干得好,那就是令人闻风丧胆,流传千古的大侠。干不好,那就是举家陪葬的蝼蚁。华夏文明五千年,向来如此。

  季孙宿神色凛然,显得十分紧张,目光不停的在那刺客与李然身上徘徊,却始终不敢开口说话。

  这时,叔孙豹忽的上前一步,来到那刺客身旁,蹲下身子后在刺客耳边说了几句。

  下一刻,刺客猛的抬头,看了一眼同样是跪在一边的另一名“刺客”,然后又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叔孙豹,久久不能回神。

  李然见状,微微挑了挑眉,极为平静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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