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21节

  而现在死去的太子又到底是谁?

  “我的傻孙子啊!还不明白吗?我们都被那个李然给耍了!”

  “什么?!”

  季孙意如闻声一惊,顿时目瞪口呆。

  只听季孙宿道:

  “那宫内的太子定是他们找人假扮的,为的便是强行要拉老夫下水!”

  “经过这两日的朝堂对质,老夫现已有了刺杀太子的重大嫌疑!哎……竟是被叔孙匹夫给躲过了一劫!可恶!实在可恶!老夫竟没看出这居然是一个陷阱!”

  “哎……眼下老夫失了这一局,只怕是要沉稳一段时间了。”

  此话一出,问题顿时就清晰起来了。

  李然布局为的是为什么?扳倒季氏吗?痛打季孙宿吗?都不是。

  季孙宿一开始以为李然谋划这一切,为的便是对付自己,可此时想来才觉自己当真愚蠢到家了。

  自己在鲁国可谓固若金汤,就算当真刺杀了太子那又如何?仅靠一个叔孙豹,能翻起什么浪来?

  李然费尽心机筹谋的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彻底整倒自己,而是为了让他失去一段时间的话语权。

  如此一来,将来的太子必定与叔孙豹亲近,他们二人联手,那才是对付自己的开始!

  好一个李然!好一招声东击西!

  “原来是这样!”

  季孙意如听完他所言,旋即也是震惊不已,脸上骇然久久不能散去。只听他继续道:

  “祖父,此人绝不能留!”

  李然太强了,强得简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他如今不过是一介白身,竟在鲁国已这般的搅动风云,他日若是真的坐大了,可还得了?

  此局,李然只一招反客为主,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甚至没有给他们半点招架的余地。

  原本他们还在高兴着除掉太子,扶持公子稠上位之后便能擅断鲁国君权。可现在看来,这原本已经到嘴边的鸭子,居然飞了!

  李然必须死!

  杀了他,以绝后患!

  “不。”

  就在季孙意如以为自己爷爷会跟自己一个想法之时,季孙宿的回答却让他再度震惊了。

  “什么?”

  “现在还没必要杀他。”

  季孙宿冷静了下来,满是沟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老谋深算的表情,眉眼间尽是阴沉之色。

  为什么不杀了他?

  一听到这话的季孙意如顿时就坐不住了。

  他与李然早有恩怨,早就想将李然置于死地,上一次刺杀李然失手,他听闻只是因为半路又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来,这才打乱了整个部署。

  虽然还没调查出来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助李然,可是他深信,这一次,只要他安排妥当,李然是必死无疑的!

  然而自己爷爷却忽的又不同意了,这让他如何忍得?

  “祖父,此人太过危险,留着他定会生出无穷祸事啊!”

  “此人心智过人,算无遗策,叔孙豹既能得此人相帮,那我们又为何不能?”

  季孙宿忽的转变了一下思路,眼角浮现一抹冷笑道:

  “若得此人相助,日后我们季孙氏必定能够称霸诸侯!”

  “意如,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小节。此人虽与我们有些过节,可此等人才,绝非凡俗可比,务必珍惜啊。”

  最近一段时间,季孙宿可谓做什么,什么不成。

  他细细思考了一下,无论是代太子祭天,还是假太子之局,其中都有李然的影子。

  李然的作用显然已经超越了普通门客,如此人才,杀了岂不是可惜?

  “可是祖父……”

  “不必说了,可姑且一试。你去安排一下,尽可能将此人笼络到我们麾下!”

  季孙宿的命令很直接,也很强硬,根本没有给季孙意如半点反驳的机会。

  而听到这话的季孙意如饶是再怨气不过,也不敢继续多言,当即拱手点了点头后便退步而出了。

  “呵呵,这曲阜的天,总不能让叔孙豹那老家伙给一个人给独占了吧?”

  季孙宿望着深远的天空喃喃自语。

第二十五章 人民的名义

  太子新丧,停棺于太庙之内。

  公子稠万万不会想到,兄长的尸体,最终居然会安然无恙的进了太庙。

  这一次,再没有人会让他的尸体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因为“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而这,也彻底让季孙宿看看清了李然的谋略策算。

  当日太子野被刺,李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一定要派人将太子的尸体给抢回来,而后再让太子野的替身侍卫是假扮成太子,以其“大难不死”的假象来震慑敌人。

  再利用无中生有的第二次刺杀将季氏彻底卷入其中,再加上此前逮住了刺杀自己的刺客,两方证词一经出口,即便季氏再树大根深,也挡不住朝臣以及国民心中的猜疑。

  如此一来,原本看起来大好的局面,便在潜移默化中变得危机四伏。

  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想到这一招反客为主,还能够执行得如此天衣无缝,李然之急智已经得到证明。

  这也就是季孙宿为何要笼络李然的原因。

  只不过,季孙宿可能不会想到的是,从他决定刺杀太子野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再也没有任何招揽李然的可能了。

  真太子的尸体被摆放在太庙的灵堂前,公子稠身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当然是要去守灵祭拜的。

  可谁知他只去灵堂转悠了一圈后,便是无动于衷的,大摇大摆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直叫一众伏身于殿外的朝臣是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在那议论他的愚钝,不知礼数,以及不堪重任。

  可季氏与孟氏的党羽嘴上虽是如此议论,心中却十分的明白。因为越是这样疯癫的公子即位,他们的主子日后才越有可能架空君权。

  于是在太子野丧礼期间,关于哪位公子能够即位国君之事便被提上了议程。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种事自然要越快越好。

  ……

  祭氏别院之中,公子稠随意坐在台阶上,望着面前灿烂的花圃,眼神显得空洞。

  现在的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舆论中心,因为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季氏与孟氏已经在朝堂上发力,他们对你即位一事似乎极为坚定。眼下国君这个位置,看来是非你莫属了。而这一切还都要归功于你此前的守拙之举呐!”

  李然就站在他旁边,双手叉胸,脸上似浮现着若隐若现的激劝之色。

  对于这个结果,他自然是早有预料。要不然也不会一早就提醒叔孙豹要始终秉持对此事强烈反对的态度。

  “我非得要当这个君主不可吗?”

  自太庙守完灵后,公子稠这几日便一直深居简出,没怎么出门。

  一方面是因为担心他也遭了刺杀,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于整个鲁国局势,也一直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此时李然却将其推至风口浪尖,他自是有些难以适应。脑海中那种畏畏缩缩,不想去承担如此重任的想法还在继续蔓延着。

  “如今,你若是也放弃了,那鲁国将再无公室!这绝非是危言耸听。”

  李然把话说得很明白,现在唯一能够拯救鲁国公室的人,只有他公子稠,若是他也放弃,鲁国公室便再无兴盛的可能。

  “季氏野心,路人皆知,晋侯作为外援,自身亦是难保,插手鲁国之事,也只能是一时。那季孙意如更是绝非善类,你若此时放弃,日后此人必将凌驾公室之上。可别忘了,季氏也同样是桓公一脉。”

  李然此话也确实并非是危言耸听,在这种动荡的时期,小宗灭大宗之事,也是时有发生的。就比如晋国早年,就是在曲沃的一脉灭了大宗,篡夺了君位,而后成为了绵延至今的武公,献公与文公一脉。

  所以,这种事情早一百年前便已有了前车之鉴,更何况这先例,还就是如今最为强大的晋国。

  话音落下,李然将目光转向遥远的天际,眉宇间散露着一丝追忆之色。

  “然虽不知你先父,但我在你兄长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鲁国地势险要,交通于晋齐两个大国之间,齐得鲁,则晋危,晋得鲁,则齐慑,此乃得天独厚之资。若一朝得霸,可得百年兴盛!……但同时,鲁之中兴亦是任重道远,今有列强环伺,如虎在邻。若只一味偏于一隅,则只会召来旦夕之祸呀。”

  话至此处,李然再度将目光转向公子稠,用十分严厉的语气道:

  “今日我们赢得此局,便是一个极好的开端。公子更该振奋精神,时至今日,更不能轻言放弃!而且,你现在……就是鲁国黎民的希望所在!”

  尽管李然也知道振兴公室这种事于公子稠而言略显沉重,可是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太子野的遗愿,同样也确实是鲁国黎民的希望所在。

  显而易见,如果没人能够制衡季氏,那么其治下之民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挥舞着国君的大旗,却做着只利于自己的勾当,不惜民力的压榨,那就是必然的结果。

  公子稠沉默着,低头注视着地上的蚂蚁。如此闷热的天气,他们却仍旧在孜孜不倦的搬运着。

  他的眼神十分专注,脸色十分平和,如此良久。

  直到祭乐从另外一边院子进来,他这才抬起头来,朝着祭乐露出一口白牙,灿烂的笑脸。

  “嗯?你们这是怎么了?”

  祭乐看着公子稠忽然朝着自己的笑,一时间没搞懂状况,当即诧异问道。

  公子稠转过头,原本平静的眼神之中忽的乍现丝丝缕缕的振奋,他盯着李然道:

  “那便请先生助稠一臂之力。”

  他终于是肯接下这个重担。

  是的,他再无任何可以退缩的理由,也没有继续逃避的借口,他必须要勇敢的去面对这一切。即便一旦走上这一条路,他很有可能如他的君父和兄长一般。

  可生在这样的家庭,拥有这样的出身,便注定他无法一生顺遂。他只能选择搏一搏,用尽手段也好,机关算尽也罢。

  看着忽然懂事的公子稠,祭乐的秀脸上也呈现出一抹难得的欣慰笑意,她上前摸了摸公子稠的脑袋,笑着打趣道:

  “呵,那以后姐姐可就要看你的表现咯?”

  “对了,那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把太子野的尸体偷梁换柱的送进太庙,这是她一手安排的。葬礼也要如期举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而另一方面,朝堂之上关于继位者的争论仍在持续,目前看起来,季氏和孟氏的态度似乎也颇为坚决。这对他们而言,那自是最好不过。

  可祭乐还是有些担心,担心季氏与孟氏万一看出了公子稠乃是装傻,那可如何是好?

  “眼下,公子还是要继续装傻,尽可能的去装。更不能体现出任何的反抗意识。”

  “只有这样,季氏与孟氏才不会怀疑你,我们才有机会与时间去运作,去继续削弱他们的实力。”

  “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之际,万不可提及你的君父与兄长,他们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介过客。他们的死于你而言,不过就是清风拂过,不能留下任何的痕迹。”

  装傻充愣乃是公子稠的特能。

  他听罢后微微点头,想来对这种事颇有心得,完全用不着李然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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