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如此而言,倒叫然不胜惶恐。”
“然何德何能竟可得大夫这等的奇才相随啊……”
李然苦笑着摆手,既未正面拒绝,但也并未直接答应。
对于这样的人,李然多少还是要留个心眼的。
之前,他一直以为观从乃是跟定楚王的,毕竟表面上看,他二人主仆关系是如此的密切。可想不到,到头来观从竟是个钩子!而且还是王子弃疾手下的钩子!
如此的城府心机,如此的诡谲阴柔,这种人他又岂能坦然招至自己的麾下?
闻声如此,观从当即言道:
“少阁主言重了,少阁主之能,天下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从若能有幸能跟随少阁主,实是三生有幸啊。”
“待得此间事毕,从会将整个在楚国运作的典藏室之册籍悉数复刻一份,并届时送往郑国。一是作为从为少阁主效力的见面礼,二是有备无患,以为少阁主不时之需。”
前面说,楚国典藏室,就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情报组织。楚国南征北战所依据的,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典藏室所收藏的这些个绝密档案。
由此可见这些典藏的效用。
观从若真能将典藏室的册籍全部都复刻一份交予李然,那对李然等人日后作决断而言,肯定是大有裨益的。
饶是李然也不由微微心动。
可在他心动之时,心中的畏惧也骤然萌生。
在观从之前,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诡谲多谋之人,无论是之前遇到的季孙意如,竖牛还是后来在楚国遇到的王子弃疾,这些人跟观从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观从不但心思缜密,而且做事极为圆滑,布局之深叫人根本看不出半点破绽。
要不是今晚观从主动前来说穿了自己的身份,李然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层来。
而如此的可怖之人,现在竟还要主动投奔自己,却叫他如何不感到畏惧?
于是在最后,他也并未给出正面答复。
而观从在说完一切想说的之后,也就告辞离去了。
……
翌日,李然将官邸府库悉数封禁交付于管家后,并是在其案牍上留下一封书札。随后,便与祭乐,还有孙武,褚荡及郑国亲随百人,一大早便动身返回郑国而去。
既决定了要走,那自是没什么好留恋的,即便楚国有着再美的风景,那对李然而言,也已经都是过眼云烟。
他既已不再将希望寄托在这一片土地上,那自然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楚王身上。
可这一路之上,李然始终是有些闷闷不乐。
一方面,乃是因为观从那晚的一席话,让李然对楚王萌生出了恻隐之心。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楚国现在的一切。毕竟这一切多多少少,都是经由他李然一手缔造的。正如观从所言,这楚国的上半局乃是他李然落子成局的,而如今他即将离去,眼看着他自己所缔造的一切终将化为泡影,心中的失落也在所难免。
且已有身孕的祭乐受不得太过颠簸,所以这一路上行进得也十分的缓慢。
也正是因为这种慢节奏,让祭乐有了与李然好好独处聊天的时间。
祭乐看着闷闷不乐的李然,似乎一下子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乐儿怎么觉得夫君现在与楚王的关系,感觉就像是乐儿与夫君之间的关系了呢?”
祭乐歪着小脑袋,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李然道。
闻声,正在思考的李然一时怔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
“哦?这却是从何说起?”
祭乐半开玩笑的道:
“就是夫君经常拿来取笑乐儿的话呀?‘女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是啊,这岂非就是李然如今与楚王之间的关系的真实写照?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始终在李然心头萦绕,让他难以彻底放下心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闯关
李然的忧心忡忡与闷闷不乐,祭乐只用了一句极为言简意赅的话将之直接是解释了出来。
这也使得李然不得不承认,他对于楚国其实始终是有些放心不下的了。
一行人如此慢慢悠悠的前行五日,便抵达了一处绕不开去的关隘,名唤比阳关。
只因连年战火,所以楚王在楚国腹地内部的关隘各处,虽也是布置了守兵,但因其楚国精锐早已都被他调去了乾溪。因此,各处关隘的守军数目并不算太多。
李然带领众人来到关前。
“站住!来者何人!”
还没等李然开口,关隘大门处的守卒便先一步挥动着戈戟制止了李然的车舆。
李然下车后自报家门,那关隘守军听得眼前之人竟是李然,当即面面相觑,并是肃然起敬,急忙拜见。
“诸位幸苦,李某这行程匆忙,只略备了些许薄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因为没有通关文牒,李然也唯有是使用这样的方法。
但他没想到,这些个楚国守军倒也不吃这套,竟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李然的好意。
随后,一名守将闻讯,便缓缓的从关隘内走了出来,来到李然面前躬身一拜:
“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实乃有幸!”
“不过,先生此刻不在乾溪,这却是要去往何处啊?”
前线正在整军备战,身为客卿的李然此时却突然来到了这里,又如何不让这些楚军感到疑惑?
李然闻声,当即言道:
“然非楚人,入楚已近三年,近日思乡心切,故途径此关,以期暂返,还请将军能行个方便。”
他当然不能说他自己是因为和楚王有了矛盾,这才想要就此离去的。
只不过即便他如此言说,那守将却仍是一副不以为然之色。
只听他道:
“先生既贵为寡君上客,深受寡君器用,按理说小人不敢阻拦。”
“只不过,毕竟先生身份尊贵,末将却又未曾收到任何诏令,又如何敢放先生?”
“还请先生稍待,若末将得了大王诏令,届时再放先生过关如何?”
此言一出,四下守军皆是不动声色的往前移了一步。
很显然,他们并未打算就此放李然过关。
“何必如此麻烦?若非楚王放行,李某又岂敢独自来此?如此浅显的道理,将军难道都不明白吗??”
“况且李某既有功于楚国,今日不过是要只身返乡归去,诸位却在此阻拦,岂不等于是恩将仇报?”
李然见他们这架势,心里也明白,不放点狠话显然是不成的。
而当他这一番话落下,除了守将外,其他守兵也皆是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当然不知道楚王与李然之间到底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关于李然所说的一切,他们自然也无从验证。
但是,若真是为难了楚王的贵客,这么一顶大帽子,他们又哪能兜得住?
“先生不必在此危言耸听,末将亦只是奉命行事。若无通关诏令,便是不能放先生离去。若有处事不周,得罪了先生,还请先生多多见谅。”
身为守关主将,在这时候就彰显出了他身为楚人的彪悍。
甭管你李然到底对楚国有什么功劳,也甭管你是谁,反正我没收到指令,就是不放行!
听到这话的李然,那气当时就不打一处来。
老子幸幸苦苦为你楚国献策献力,到头来就落这么个下场?
白眼狼也没你们这么忘恩负义吧?
“先生……”
这时,孙武来到了李然身边,他的手已经紧握住腰间的剑柄。
李然却示意他不得妄动,深吸一口气后看向守将道:
“李某自乾溪而来,一路之上,大王也都未曾阻拦,你们胆敢在此阻拦?”
“尔等难道就不怕李某返身回去后将此事告知楚王,届时再问罪于尔等?”
李然觉得还是不要动手的好,倒并非他无有安排,只是,若当真是打起来,那动静也就闹大了。
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
不动手,完全是念及与楚王的面子。
“无论先生如何说,而今正值战时,若无大王诏令,先生今日怕是过不了此关!”
守将打定了主意,执意不让李然过关,这份倔强的态度还真是与楚人的人设是完全相符的。
听到这里,李然也是顿然没了脾气。
他知道,要想过关,光靠他一张嘴显然是不成的了。
于是,他只得看向孙武。
该说的都说了,动嘴不能解决的,那便只能动手了。
这时,褚荡也来到了李然身旁,看样子他也打算露一手。
而李然却是摆手示意他回到马车旁,毕竟祭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褚荡好生委屈的退了下去。
“将军……当真不打算放行?”
李然斜着眼,最后冷冷的问了守将一句。
守将一时无语,因为他也看出了李然的盘算,默默拔剑出鞘,后方数十个守城卫士皆是戈戟相向。
孙武一步踏出,站在李然的身前。
而后,突然从官道的两侧,百余卫士从草丛之中冲出。
原来,这是李然所事先设下的埋伏。
“先生可要想清楚了,强行闯关乃是死罪一条!”
守将见此阵势,不免也有点犯怵了起来,说话时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然而,李然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摆手,示意孙武动手。
孙武低喝一声,率领侍卫当即冲上前去。
只见孙武一马当先,剑光闪烁间,守城将士顿时传来惨叫,不过孙武也留了手,并未一击致命,只是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力。
守将从一旁斜出,剑锋亦是直指孙武。
他当然不敢是对李然真动手的,说到底李然还是楚王的上宾,万一李然当真出点什么意外,他难道要拿自己的脑袋去跟楚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