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27节

  “他们此番之所以会这般轻言放弃,那必然是有坑等着老夫的。他们定然会怂恿此二国,前往盟会向晋国请诉请诉,意欲强行要我们归还城邑!”

  “此次会盟,对莒,邾而言,乃是他们打着宋盟的名头向我们索取城邑的最好时机。届时晋侯为彰显霸主地位,必会为他们主持公道,向我们索要城邑。”

  季孙宿眼光之毒辣,当世之中少有人及,他几乎也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一环节。

  季孙意如闻声,细思极恐,立马甚是诧异的言道:

  “既是如此,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要把夺取而言的城邑再还回去,这对季氏而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用季孙意如自己的话说,那便是“老子抢来的东西归属于老子,天经地义,你想要回去?派兵来打啊!”

  所以听到晋侯会为莒,邾主持“公道”,他第一时间就慌了。

  谁知季孙宿却是笑道:

  “晋侯实不可俱,可俱的乃是赵武和韩起,此二人才是而今晋国的头和心。晋侯之言,若是得不到此二人的首肯,就算莒,邾把会盟的祭坛给掀了,只怕晋侯也不敢强行向我们索取城邑。”

  话音落下,季孙宿脸上一片自信。

  “祖父可是有办法搞定韩起与赵武?”

  季孙意如当即明白了过来。

  晋侯又能算个屁,眼下在晋国,只要是能搞定赵武和韩起,那啥都不是事儿!

  “赵武染病,此次会盟不一定参与,倒是韩起近两年一直主持晋国大局,此次会盟又是他向晋侯提及的,想必他定然会亲自前往。”

  “此人乃是贪婪之辈,对付此人,老夫还是有些办法的。”

  季孙宿自信满满,脸上满是惬意之色。

  他虽未明说,但季孙意如从他的语气不难听出他根本没有任何担心。

  尽管韩起之前在代祭天一事上摆了他们一道,可此次面对诸侯会盟如此重要的场面,季孙宿却有把握搞定此人,而且是不给叔孙豹以及郑国祭氏任何的机会。

  ……

  另外一边,李然也在做着出使晋国前最后的准备。

  此次在各城邑内散布季氏不同意减免税赋一事,已经让鲁侯之声威日隆。

  借着这股东风,李然自然也不可能让鲁侯就这么啥也不干就一走了之了。

  临去晋国前,他提议让鲁侯去各城邑巡视一番,既慰问今年辛苦耕种的百姓们,用以收获民心。同时也算是警示各城邑的邑宰以及幕僚们,从而达到敲山震虎之效。

  种子,李然之前已经替鲁侯种下了,现在是该去收获了。

  鲁侯将郊游巡视之事在朝堂上一经提出,文武百官自然也都是无人反对,即便是季氏与孟氏也是欣然赞同。

  一来,他们本来也知道鲁侯就是爱玩。

  二来,依照他们的固有思维,像鲁侯这般的身份,到了百姓中间去,这种行为就是有失体统的。又能有何威仪可言?有的也只是减分罢了。

  于是,在叔孙豹的暗中安排下,鲁侯只挑选了几个叔孙豹比较信得过的人,故意加上了季氏与孟氏的几个内线,一同随行前往巡视鲁国各地的城邑。

  只是万万让季氏与孟氏意想不到的是,鲁侯这一路巡视,玩归玩,闹归闹。鲁侯这玩的越兴致,百姓对于鲁侯的态度居然越发的尊敬!

  鲁侯于田间所染上的那满脸的泥垢,都让百姓们觉得这是国君在亲近他们的表现,却丝毫不觉得鲁侯身为国君,如此儿戏会有失身份。

  再加上鲁侯的性格,本来就待人十分和善。所到之处又必定会详细查看百姓生活状况,愧叹无法为他们减免赋税,减轻负担,有负他们的厚望重托。这些看似“荒诞”的举措,竟一时引得百姓们的争相赞颂。

  “吾君贤明圣德,得上天庇佑,必定福祚延绵!”

  一时间,鲁侯所到之处,当地百姓必定夹道歌功颂德,鲁侯之声威,又是一波水涨船高。

  而此时的曲阜城中的祭氏别院内,叔孙豹又再度是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都说季孙宿那老匹夫乃是只狐狸,而今看来,也不过是只瞎了眼的狐狸。事到如今竟还敢让君侯前去巡视城邑,当真是只老狐狸,老糊涂了狐狸,哈哈哈哈!”

  公室的声威日隆,这对日后削弱季氏,孟氏的实力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这个干啥都要底层百姓支持的年代(毕竟你吃喝拉撒说到底都是底层百姓买单),民心可实在太重要了。

  桀纣是怎么亡的?虽然原因千万条,但大道理就是一条,那就是失了民心。

  所以当权者也不是不知道民心的重要,只不过在利用这一点上,这年代的当权者并没有后来者更聪明罢了。

  换句话说,季孙宿还是没有把李然在下柳河集会上说的话听进去。他若当真是听进去了,鲁侯提出减免赋税的事,他就一定会同意,而且也不会让鲁侯再去巡视城邑,平白让鲁侯收获了一大波粉丝。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不过经此一事,季氏日后必定会对鲁侯更严加防范起来吧。”

  “接下来,便看平丘之会能否一招致命了。”

  李然的目光很是淡定。

  削弱季氏声威只是一方面,想要真正削弱季氏的实力,那还得看此次平丘之会。

  毕竟要想对付季氏,关键得看晋国的态度。

  叔孙豹正色道:

  “我方才已给韩起,羊舌肸去了消息。就算晋侯不愿为莒国,邾国出头,想必韩起也当会为自己考虑,必不会在平丘之会上如此轻易的放过季氏。”

  对于这件事,叔孙豹倒是显得极为自信。

第三十二章 民心所向

  事实证明,无论是季孙宿还是叔孙豹,他们相互之间的角力,晋国的态度都尤为的关键。

  同样的,季孙宿如果争取到韩起,也可以帮助他们赢得更多筹码。

  韩起,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对此,李然也是心知肚明。

  叔孙豹在信中给韩起和羊舌肸说了什么,李然不得而知,也没多问。

  因为在他看来,无论叔孙豹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给他们好处,到头来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得是晋侯。

  李然始终觉得,晋侯才那块真正翘板的支点。

  要知道,晋侯的态度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无足轻重的,但在晋国来说,也还是一个风向标的存在。

  对于外事而言,尤其是对于本国来说无足轻重的外事,谁又会明目张胆的反对国君呢?

  于是在各项事宜尽皆准备完毕后,鲁侯率领着使团,正式出发,一行千余人,浩浩荡荡前往绛城。

  李然此次被叔孙豹安排以客卿的身份跟随在鲁侯身边。

  季孙宿当然不怕一个李然,毕竟整个使团一半以上都是他的人。而且离了鲁国,李然还能翻出花来?但同时,他也没打算再动李然,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他听说那祭氏的小姑娘也已经提前去了晋国。

  李然与祭氏到底有什么关系,季孙宿目前当真是有些琢磨不透。

  但从李然住在祭氏别院内可以看出,祭乐对李然相当关心,以至于腾出自己家族的别院来给李然安身。

  这层关系,显然不一般。

  目前还不是得罪郑国祭氏的时候,所以之前他才会安排季孙意如去招揽李然,虽被拒绝,可他却仍旧不敢太过分,也就当李然是个客卿,跟随在鲁侯身边。

  而这,也给了李然好生“教导”鲁侯的机会。

  “寡人此前巡视城邑并无任何建树,为何先生反倒以为此行收获颇丰?”

  鲁侯目前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离开前的一趟巡视民情到底有多大的价值。只是听李然说起,觉得颇为奇怪。

  李然闻声,当即正色看着他道:

  “君侯有所不知,而今天下,民心为重。若要重振公室,中兴鲁国,赢得民心乃是必经之路。”

  “寡人愚钝,还请先生赐教。”

  鲁侯慎重拱手,礼敬有加。

  只听李然道:

  “商纣无道,武王伐之。幽厉昏庸,群臣反之。然武王伐纣之力何来?幽厉之败又是为何?皆在民心也!《大誓》有言‘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得民心者,可得天下!”

  “而今君侯刚刚即位,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只要日后君侯善待百姓,轻徭薄赋,鲁之民心定向君侯,届时君侯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呢?区区一个季氏,想要扳倒他们,何须大费周章?便是君侯不出手,百姓也会替君侯出手。”

  听罢这一番话,鲁侯虽不置可否,但当即也还是连连点头,满是赞同之意。

  李然又继续言道:

  “此次巡视城邑,君侯所获之丰,季氏难及也。再加上此次平丘之会,若君侯能够处理得当,季氏如何再敢把君侯当个傀儡?”

  民心为重,诸侯之心次之。这就是李然为鲁侯定下的战略总方针。

  其实李然并不擅长“教导”别人,他说这些,多半也只是自己的一些粗糙见解,比起史上多如牛毛的学子,他的这番话可谓毫不出彩。

  就比如在即将到来的百家争鸣的战国时代,若是将李然的这番话放在这年代中,只怕是掀不起任何风浪。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在哪一个时代,民心都是最为关键的一点。显然,李然抓住了这一点,相当于抓住了政治的命脉。

  只不过,这番言论对于当下这个时代而言,却是极为新鲜的。因为,当下贵族的特权从来是与生俱来的,而所谓的政治斗争都不过是权贵间的游戏,左手倒右手而已。所以,民心的作用,好似在表面上就被极大的限制住了。

  而这一股极关键的力量,就这样居然成为了这一时代的真空地带。

  于是在前往晋国的途中,李然与鲁侯几番交谈,算是好好“教导”了鲁侯一番,从一个当权者为政举措,到一任国君的政治抱负,李然将能说的都说了。

  如此摇摇晃晃半个月,使团终于是抵达了绛城。

  晋国风土面貌,顿时扑面而来。

  那高耸在前的山体城墙,悚然巍峨。还有那热闹非凡的城门,那寒光乍现的城门军营,无一不在彰显着晋国霸主地位的身份。在绛城巨城面前,要说曲阜乃是一个小集市,估计也无人可以反对。

  堂堂霸主,便应该有霸主的气魄!巍峨的城池,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进得城门,前来迎接的晋国驿丞早已安排妥当,领着使团第一时间来到馆驿,一番打点,也算是给足了这位新任鲁国国君面子。

  要知道当年鲁侯的先君前来晋国朝觐,走到一半却听说晋侯不愿接见他。先君得悉后也只能掉头返回,屁都不敢放一个。

  而现在的鲁侯前来朝觐,晋国的人还亲自安排了住处,这待遇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

  而他们刚在馆驿住下,祭乐便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了李然面前。

  祭乐先李然半个月从曲阜出发,而且她向来性子急,一路催促马车狂奔,不过数日就抵达了绛城,眼下都快将绛城给逛了个遍(当然是带着斗笠的)。

  好不容易是等到李然一行到来,当即急不可耐的便寻了过来。

  “哎,这里一点儿也不好玩,成天都是一些公子请我吃喝什么的,好生无趣。”

  祭乐嘟囔着小嘴,进门便抱怨道。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在李然身边那种“算计”和“被算计”的感觉,总有一种置身权谋当中,设身处地的感受那种刺激的先入为主的想法。以至于对于这种最为简单不过的应酬之事反而感到了无趣。

  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女孩儿,若是如此,她也不用长途跋涉去到曲阜,也就不会与李然相识了。

  所以对她而言,待在李然身边的那种紧张刺激感,或许才是她最喜欢,最渴盼的。

  “瞧你这话说的,吃吃喝喝多好啊,又不用你付钱,白吃白喝还能免费畅游绛城,多少人巴不得你这种生活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李然必须得感叹,这就是出身不同啊。

  人出生在郑国祭氏,作为一代超级小富婆,家族又这么给力,因此自小便是顶着主角光环生活着。走到哪儿都是群星围绕,众星拱月。而她,还可以嫌弃这样的生活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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