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295节

  驷歂点了一下脑袋。

  “确实如此,不过……这与楚国又有何关联?”

  “呵呵,子然大夫对这天下大势恐怕还是不知啊!夫天下之事,福祸互为依存!中原诸国自弭兵以来,之所以能如此安宁,正是因为依旧是有楚国这一强邻的存在!如今楚国之势不存,中原诸国顿失外忧。故而诸国之权卿皆在暗处蠢蠢欲动。而中原四国,之所以会有今日如此的大乱,果真只是一个巧合吗?”

  驷歂因为位阶不够,所以许多事情他亦是不明所以。而他所目及的,倒确是如李然所言那般。

  “然在楚国,从结局来看,确算得失意,但然也算得是竭力去维持了这一平衡。如若不然,子产大夫的改革又如何得以安然过度?而郑国之国力又如何能够在如此的短日之内得以如此突飞猛进呢?”

  “这些,想必子然大人也是能够见得到的吧?”

  “只可惜,如今楚国势微,平衡不复。故而,如今郑国却是又成了何等的模样?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是以纷纷秉政。”

  “故而,究竟是子产大夫秉政时期的郑国更好,还是如今的郑邑更好?子然大夫想必应该已有了明断!”

  驷歂闻言,不由是低头思索良久。

  “先生是执意要兵临城下,威逼寡君么?”

  “然此举实为迫不得已,绝非是为一己之私,君上受人蒙骗而不自知,待我等铲除奸党,君上自会了解然的这一片良苦用心!”

  驷歂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聊的了,便在战场上见真章吧!”

  范蠡朗声道:

  “驷将军,郑邑驻军至少两万以上,加上服役之人,只应更多,但将军却只带来寥寥数千人?难道还不明白这民心所向吗?若真打起来,皆为郑国百姓白白受戮,那你可就是郑国的罪人!”

  驷歂闻言,回头不由怒斥一声道:

  “无稽之谈!是尔等来此大动刀兵,又岂有在这里指责驷某的道理?!”

  驷歂只“哼”一声后,便立刻又转身离去。

  李然见状,便也站起了起来,并且对身边的范蠡言道:

  “少伯,你脚步快,赶回去命令三军,准备一波战车冲阵!如今战事已不可避免,敌众我寡,需做得完全准备!”

  “喏!”

  于是,范蠡快步赶回。等到李然和褚荡回到阵中,孙武和范蠡早已备好了一切。

  其实,阵前的这一番对话,驷歂被李然说的内心深处亦是颇为有些动摇。但是,他自然不能在此坐以待毙,更不能被三言两语就说得缴械投降了。

  纵是他不为自己考虑,他也得考虑驷氏上下的名望。

  而他的父亲,也绝对不会容忍他这样去做。

  一回到阵中,当即策动兵马整备。

  两方大战,一触即发。

  驷歂观望一下对面阵仗,随后一声令下,二十八辆战车蜂拥而出,朝叶邑的义军是冲锋而去。在百匹战马的铁蹄之下,一时烟尘四起,轰鸣声宛如天际闷雷,震得人心发慌。

  而孙武也是早有准备,十五辆战车亦是立马策动起来,每一辆上都有一力大者拿着三戈戟,带着灰尘,如同蛟龙出海,两军的战车交汇在一处。

  这时那三戈戟的威力显现出来,三戈戟所到之处,将那些单戈斩断,而后面的步兵遭遇到三戈戟,更是如摧枯拉朽,所到之处,更如砍瓜切菜一般。

  三戈戟的杀伤力明显要高出数筹,再加上郑邑的兵马本就士气不佳,尽管战车数目占优,却终是一败涂地。

  只一交兵,便是立刻分了胜负,驷歂见大事不妙,便立刻鸣金收兵。

  驷歂自知李然义军无法抵挡,只能是安下大寨,挂出免战牌。且做得一番防御的姿态来,并是立刻派人进城禀明战况。

  而另一方面,李然和驷歂谈话的内容亦是不胫而走。众人一听,再回想起子产大夫时期的郑国,都不免是更念及起了当初的盛景来。

  如此一来,军心更是涣散不迭。

  驷歂眼看就要镇不住局势,便决定亲自入城,询问这仗到底该如何打了!

  李然这边,知道郑邑那边军心已经不稳,却不急着趁乱追击。而是拔寨往郑邑方向又推进了二十里。毕竟,他们是向郑伯宁兵谏,而并非真的要谋逆作乱。

  是夜,李然又望向孙武。

  “长卿,之前一战,其实不过是互相试探。我们固然试出了他们军心不稳,但是想必驷歂也差不多该试出了我们的底力!”

  孙武闻言,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并是叹气道:

  “以流民之力而撼大邦,实属不易啊!此番虽得小胜,却也不能等闲视之。武现在所担心的,丰段和竖牛那边……不知道又会要挟郑伯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范蠡说道:

  “蠡亦是由此忧虑,此事不得不察……不知道先生城中可有内应?若得消息,也好早做准备啊。”

  要说起郑邑的内应,李然自然是有的。所以,李然又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踱步来到营门,望向郑邑的方向。

  其实,这边的一草一木,李然和孙武都十分的熟悉。因为在此不远处,便是他和祭乐一起常住的庄园。只不过,想必祭氏覆灭之后,那一处庄园也再无人打理了。

  李然就这样痴痴的望着,追忆起了愉悦的往昔。

  ……

  驷歂回到城中,直接去找来了丰段,丰段早就得知了战况。而驷歂一出现,他更是勃然大怒:

  “歂!你可对得起君上对你的寄托?!李然那不过区区四五千人,你为何战都不战?这一番交合,算得什么抵抗?你倒不如直接把老夫的头取了,悬于城楼,再将城门洞开,放那贼子直接进来好了!”

  驷歂闻言,却是极为愤愤不平的回道:

  “伯石大人!我军士气低迷,如何能战?!末将为保全实力,也是无奈何之举啊!大人还是赶紧想想办法,该如何让城邑中的国人都悉数动员起来!否则这一仗,恕末将直言,大人派谁也是打不赢的!”

  丰段倒也知道驷歂所言非虚,只见他将一只手承在下巴上,并是挥了挥另外一只手,嘱咐下人道:

  “来人!去祭氏府上,叫竖牛来我府上一趟!”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污名

  竖牛得知丰段又来召见,也是急忙赶至。丰段见到竖牛,不等他行礼,便是开口道:

  “虚礼且放一边吧!竖牛,当年你走投无路之时,你可知为何老夫要力排众议,放你一条生路前往鲁国?”

  其实,当年丰段如此做,主要是担心若是暗杀竖牛失败,弄巧成拙,逼娼从良。万一这竖牛在子产面前是反咬他一口,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毕竟,竖牛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当年丰段放走竖牛,一来是为了能混淆视听,其次,才是卖了竖牛一个人情。

  “自是记得!伯石大人对竖牛的再造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丰段一把将他扶起,并是拍了拍竖牛的肩膀道:

  “呵呵,谢老夫倒也不必。老夫自任事以来,便早已看透了人心。老夫那也是念在你的这一番能力和手腕。况且,你若当年死在了郑邑,那我今日又该从何处寻来如此得力的帮手?”

  竖牛见状,又急忙是继续抱拳作揖谢道:

  “竖牛为伯石大人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请伯石大人明言,是需要竖牛做些什么?”

  “嗯……你此前所担心的,今日果然一一应验了。子然他果非那李然的敌手,只带了八千人出城应敌,难以取胜。竖牛啊,既你早已有了这般远见,那不知可有何良策啊?”

  竖牛看了一眼一旁的驷歂,随后进言道:

  “呵呵,子然大夫之所以无法取胜,关键还是在于如今我郑邑上下人心不齐!”

  “而若要人心齐一,那当务之急便是鼓动士气!士气者,人之众志一意也!唯有国人从众一意,方可取胜!”

  驷歂闻言,却不由长叹一口声:

  “说得倒也轻巧,那这士气如何鼓舞?这众志又该如何合一?如今很多国人在得知是要同室操戈,均是推诿各样的理由!根本都不愿出战!”

  竖牛闻言,却甚是无礼的白了一眼驷歂,并冷哼一声道:

  “伯石大人,眼下我们需得做下三件事,此三事若成,则敌寇便可不足为惧!”

  丰段闻言,不禁亦是起了兴致来,便是追问道:

  “哦?那姑且细细说来!”

  随后,便只听竖牛是继续回道:

  “首先,大人应劝谏君上,公示一份布告诏书,坐实李然谋逆之实!如此,于公于私,于礼于法,李然便皆成了严诛不怠之罪!”

  “其二,应立即肃清立场不坚者。郑邑上下,但凡有胆敢替乱党说情者,斩!非议朝政者,斩!有违旨不从调度者,斩!”

  “其三,教化臣民,宣贯叛党之罪,昭示其恶毒用心。使上下国人皆同仇敌忾,拥君而仇外!”

  “这三事若得作成,大人又何惧人心不齐?又何惧无兵可调?只是……若无雷霆之手段,只怕也是不能成事的!”

  驷歂听罢,在旁已是不寒而栗,并是补充道:

  “不过……法不责众,抗命之人如今可绝不在少数,只怕是杀之不尽啊……如此岂不要招致众怨?”

  竖牛却是嗤笑一声,并是继续冷冷的回道:

  “呵呵,夫民者如草蜢,草蜢尚且惜命,又况人乎?届时只需杀一儆百,其余之人自会顺服!”

  丰段一边听着,一边是不住的在那点头称是:

  “嗯,既如此,子然你只管整编军务即可!至于这城中之事,则都交给老夫便好!竖牛,你且起草一份关于讨罪李然的檄文,待老夫阅览后,便立刻上报国君,不日便可公之于众!”

  驷歂领命而去,而竖牛则是立刻写出一份檄文,公告国人:

  【行人李然大逆不道,罔顾君臣纲常,使我郑国陷入内乱之中,是为不忠;目无君上之意,妄称‘清君侧’,是为不义;聚众谋乱,使郑国同室操戈,置百姓生命安危于不顾,是为不仁;祭氏先人尸骨未寒,李然以其赘婿之身,不思守孝,是谓无德!

  如此不仁不德不忠不孝之人,如此谋逆之辈,当人神共愤之,人人得而诛之!

  ……

  值此国难,我郑邑上下,更应同仇敌忾,不得私有二心!若是发现与乱党共情者,非议朝政者,违命不尊者,斩!】

  这份公告发布出去之后,丰段还派人是在城内大肆宣贯,务必让每个人都能知晓。

  翌日,竖牛这边果然是雷霆手段,只杀得几人之后,终于是达到了震慑众人的作用。

  一时间,郑邑内外可谓是风声鹤唳。就在这种极为恐怖氛围烘托之下,军民的心志居然也被动的统一了起来。

  而驷歂,也是重新整编扩军,并足足是扩得一万五千人马,并开拔出城,与城外的数千将士合并一处。

  这一下两万之众,孙武静静观察着敌情,未免也感到有些慌乱,便立刻是回帐禀告李然。

  而李然方面,也已经得到鸮翼的线报,知道城内如今正在发生的事情,那份公文甚至都是照抄了一份,李然看完之后,也是不由苦笑。

  “此文固然是在那颠倒是非,然而若是让不知情者看去,也是颇为有力。这丰段,果真是耍得一手好阴谋啊!如今他与那竖牛在郑邑这般的为非作歹,国人或是受其蛊惑,或是受其威迫,我等眼下若还想坐等郑邑上下自行拨乱反正,恐已不易。”

  孙武亦是无有主意可想,便是问道:

  “那……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吾等人数不多,却也不能就此退去!”

  李然知道,正所谓“一鼓作气”,他们此刻一旦退却,日后想要再卷土重来,那就难如登天了。

  郑国的局面眼下已被丰段完全控制,那他们这次的失利,十有八九也会直接导致子产大夫直接遭到他们的清算!

  然而,若是不退,但凭他们区区五千去硬抗对面两万之众,又是在这一马平川之地,纵是战神下凡亦是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李然只得且将战车是收拢于一处,三戈戟备战,又将那一千殿后的叶邑精锐之军给悉数调到了前线,以备不时之需。

  而李然也没有留下士兵拱卫自己的安全,而是将他们都全部给派了出去,只留下褚荡一人。即便是范蠡,也是径直被安排在了孙武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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