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依旧是不舍,要知道他后世的父亲早已逝世多年,而眼前的“父亲”相貌竟是与他后世的父亲是一模一样,所以,不由得想多看一眼便是一眼。
“父亲,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请允许孩儿再送你一程吧!”
李耳于是也不再劝他,宫门外的褚荡正感到百般无聊之际,看到李然出来,而且竟是跟着一个骑着青牛的老者,先是不由一愣,随后便迎上前去。
李然却朝他摆了摆手,褚荡脚步放缓,挠了挠头,还是忍不住问道:
“先生,上车吧?”
“不了,我要先送送父亲大人!”
褚荡闻言,不由是呆了一下。
“原来是先生的令尊大人!是褚荡眼拙了!是褚荡眼拙了!见过老先生!俺褚荡给老先生磕头了!”
褚荡当即匍匐在地。
李耳看到褚荡这般率直,也是不由微微一笑:
“呵呵,此子倒也天然,当真不错。”
李耳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继续前行,褚荡则是护着李然。
一行三人一直将李耳是送到了洛邑城门。
行至洛水,孔丘先是注目看着远方的一抹雨后的红霞,又听得奔腾的水声,河水涛涛,奔流不息,不禁是感慨言道: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奔逝而去的流水啊,真是昼夜不舍啊。)
李耳闻言,长长的眉毛不由得动了一下,并是与之调侃道: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也!是故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李耳此言,其实就是与孔丘方才所言是针尖对麦芒。
其大意是感慨这天下之事变幻无常,并不可能用一套法则去简言概括。更无有一套处事的法则是值得去偏执的。就像是这风雨一般,忽晴忽晦,时雨时风,于这世间,又哪有什么常法可言?
孔丘闻言,倒也是已解其意,不由又是叹息道:
“丘所虑者,乃是大道不行,仁义不存。由此天下战乱不止,邦国不安。故而感叹,人生短暂,若不能有寸功于世,岂不枉过一世?”
孔丘看来还是想要劝说李耳留下,或者是起码不要就此对中原之乱象置之不理。
李耳却还是摇了摇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tuo)籥(yue)乎?虚而不淈(gu),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啊。”
(译:天地自有法则,世间万物不会有所偏废。这天地之间,难道不是一个大气囊吗?你不去动它,它就不会混乱。你越动他,他就会频繁的起起伏伏。这种东西就算再说多了也无用,不如就此守中吧。)
孔丘和李然听了这些话,不由都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李耳又指了指面前的洛水,并是言道:
“吾常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此谦下之德!天下最为柔弱的莫过于水,然坚强者未必能胜之!此可谓之不言之教、无为之益!”
“老先生所言,令丘茅塞顿开。众人居于上,水独处下;众人处易,水独处险;众人处洁,水独处秽。所处尽人之所恶,夫谁与之争乎?此所以为上善也。”
李耳眯着眼睛笑了笑。
“呵呵,孺子倒是可教!也罢,老夫有五千言,为老夫平生之感悟。你心中之疑虑,待看过之后,或许也能有所体悟!如今,此书就收于典藏室内,尔可自去观之。”
孔丘诚惶诚恐道:
“丘恐怕是受之有愧……”
“老夫本亦不欲留之,毕竟此举亦是有违于天道自然。然则,存与不存亦是皆有其定数,故而老夫肆意而为,留此五千言以为绝笔。若得后世之人窥之,亦为大善。”
随后,李耳又望向了李然:
“吾儿这些年来,确是受苦了。然则人各有志,或是入世,或是出世,此皆人之所欲。吾儿亦要好自为之,莫要白白枉费了性命。”
李然恭恭敬敬的跪拜在地:
“孩儿在此恭送!”
李耳随后便是骑着青牛启程,并是放声高歌起来:
“苍天浑浑兮如圆盖,陆地经纬兮似棋盘;世人碌碌兮黑白分,荣辱相争兮互往来……”
就这样,李耳沿着洛水的上游方向是飘然而去,而李然和孔丘也是再次在其身后叩首拜别。
李耳的吟唱声渐行渐远,一老者骑着青牛,仅随一小童,也逐渐是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李然不知不觉间,眼睛竟然是有点模糊起来。
……
一众回到了城内。
李然将孔丘也是带到了住所,而医和却早已是在门口等候。观从早就告诉了医和,说李然想要让他看一看夫人和小主的病情。
不过,现在祭乐还尚在途中,所以医和只得是暂且住下。
李然让观从把他从楚国带出来的典藏稍是归纳了一下,以作为对周室典藏的一个补充。
至于鲁侯稠的事情,李然也想要等到孙武回来后再做计较。
孔丘则是趁着这个闲暇,时常去找苌弘请教乐律、乐理。
而苌弘和孔丘也可谓是一见如故,还引孔丘在周王室的祭礼之上观乐。
这一切,无不是让孔丘感叹不已,亦是从中获益匪浅。
这天,孔丘从苌弘处回来,正巧遇到自己的弟子仲由。他是专门赶过来报信的,孔丘于是便将他引荐给了李然认识。
“先生,此乃丘在鲁国收的一位弟子,名叫仲由,字子路,少丘九岁,性情刚直,好勇尚武。”
“子路,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子明先生了!”
仲由不过二十出头,身材魁梧,一脸英气。李然曾想起孔子弟子三千,有十哲七十二贤,而这个子路,便是十哲之一。
李然扶住准备行礼的仲由。
“不必多礼,仲尼,这两日我们可能就要出发了,你也赶紧收拾一下吧!”
孔丘闻言,满脸的喜色。
“如此鲁侯有救了!”
孔丘和仲由去收拾行囊,仲由问道:
“尊师见到李老先生了?”
孔丘点了点头:
“嗯,见到了!”
“却不知李老先生是何等的模样?”
“哎……鸟,吾知其飞;鱼,吾知其游;兽,我知其走。走者可用网缚之,游者可用钩钓之,飞者可用箭取之,至于龙,吾不知其何以?龙乘风云而上九天也!吾所见老子也,其犹龙乎?学识渊深而莫测,志趣高邈而难知;如蛇之随时屈伸,如龙之应时变化……”
李耳之于孔丘一生,可谓影响巨大。
也不知待日后孔丘年逾古稀之时,待其率众弟子周游列国之后,再回想今日之言,又究竟会是何等的感受来?
……
第四百九十九章 医和也无奈
祭乐和其女李光,在鸮翼的护送下终于到达了洛邑。而孙武也早已赶回。
医和在替祭乐和光儿把脉之后,只见其眉头紧皱,许久不言。
李然使了个眼色,祭乐抱起光儿暂避到了屋内。
“先生,她们的病……”
“少主,结代之脉多出现在老者身上,小主这乃是先天禀赋不足,想要根治,确是无从下手啊……”
李然闻言一脸失望之色。
“难道当真是无有办法了吗?”
“兴许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或许以后遇见了奇人,根除此疾也不无可能吧。但是,还恕在下却是没有这个能力。”
“不过,在下可先开得一副药方,可暂且保住小主的命脉无虞。少主日后,除了时而会有些隐痛外,大部分时间是与常人无异的,且其当无性命之忧!”
“至于夫人的病……”
医和犹豫了片刻,叹息一声后又是一阵摇头:
“哎……倒是夫人她气血大亏,体虚羸弱。且近来因其郁郁寡欢,以致周身气机不利。须得要好生调养,方可无恙……”
李然听得此言,却只觉医和应该是似是有话未尽数言明,便是不由小声问道:
“当可无碍?”
医和沉咛道:
“哎……也罢,在下也开得一副药吧,还请夫人切记,万不可再似这般的劳心伤身,否则恐于身体不利……小主的药三日一副,夫人的药一日两副,大人切莫记错!”
李然觉得有些不对,光儿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为何只需得三天一副,而祭乐竟需要一天两副?
医和解释道:
“小主的病乃为先天禀赋不足,虽不易根治,然则毕竟其为少阳之体,大可不愈而愈。然则夫人的这个病,乃是后天所累。若无针药,恐难扶益。”
李然闻言,也只得是拱手道:
“不知光儿此疾,当世可有人能医治?”
“这个……恕在下才疏学浅,实是不得而知……”
李然心中暗叹,都说秦医独步天下,而医和又是其中的翘楚。
既然医和都如此说了,那至少明面上,估计是很难遇得这等的神医了。
看来,光儿这病只怕是要伴其一生了。
不过,既然暂可无性命之虞,这倒也是一个值得欣慰的地方。
医和当即开了两个药方,并是转交给了鸮翼。出来的时候,却见范蠡正抱着光儿,自上次范蠡从洛邑逃出,在郑邑也已是待了一段时间。
祭乐体弱,不能带娃,故而范蠡倒是帮衬着,带了光儿一段时日。
光儿也已与他十分熟络,甚至是比李然都要更亲近一些。
祭乐看到李然入屋,倒是有几分责备之意:
“上次夫君你身陷囹圄,却是让鸮翼他们都瞒着乐儿!该当何罪?”
李然听出祭乐言语中有关心,有不满,也有几分玩笑。见范蠡倒是和光儿在外面,玩着泥车瓦狗,当即是牵起祭乐的手,进入里屋。
两人相拥在一起,久久不舍分开,似想将对方揉进体内,永不分离。
“乐儿,是为夫的错,又让你担心受怕了。”
祭乐紧紧贴在李然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
“夫君没事便好……但以后要是遇到事情,可不能再瞒着乐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