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345节

  其实,李然又怎会不明白这些?然而他对此却依旧是无可奈何。

  如果不让祭乐见到鲁侯稠,她一定会时刻惦记,况且这对于她而言也未免是太过残忍了些。

  然而若当真见了面,鲁侯稠如今的处境定然是好不到哪去的,祭乐由此而感怀激动更是在所难免。

  李然忧心忡忡的回到房间,却正好是祭乐服用今日的第二副药,李然便是直接从下人手中端了过了,并亲自喂祭乐服用。

  这次祭乐也没用蜜饵,一个皱眉,直接连着几口是将其灌入腹中。

  喝完之后,李然替她擦拭嘴角。而祭乐看起来倒还有些兴奋,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禁是喜形于色,又不无担心的言道:

  “也不知现在阿稠在做什么。”

  “想必正在用膳吧。好在这里的百姓们对他都还不错,想来鲁侯的起居应该也不至于太过艰难。”

  祭乐闻言,不禁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只是……那季孙老贼实是歹毒,想必是绝不会这般轻易的放过他的!”

  “他们君臣之间,早已是不可调和的了,说是不死不休也不为过!乐儿,你也不必太过于忧心,待见到阿稠,为夫自会想办法将其平安送归鲁国的!”

  祭乐思索一阵,却是说得一个心中所想,却又极不靠谱的想法来:

  “若是实在不成,我们便如光儿所言的,将他带回郑邑,索性弃了这鲁侯之位了,让他在郑国安度余生也就是了!”

  李然闻之倒是不由一惊。

  是啊,世人都只识得这国君之位乃是高高在上的,乃是尊崇无比的。却不知这份全天下风险程度最高的职业,究竟是有多么的难受。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帝王是能真正做到顺心随意的呢?

  只怕真的只是凤毛菱角。

  即便是如晋文公这般的英主,说到底,都不得不是直接向本国的卿族低头。

  所以要说这国君之位,说句实在的,根本就是人人欺瞒的冤大头了。

  而祭乐的这句话,虽是极为朴素且合理的,但是乍一听上去,却又是显得那么的不靠谱。

  为什么?

  是的,这一国之君,一旦是当上了,那就是万般都由不得自己啦!

  纵是再苦再难,也得是打掉了牙往肚里咽。谁让你就是这一国之君呢?

  “哎……若是真能如此,倒是真好……只是可惜啊……”

  李然轻轻搂住祭乐,并是继续温和道:

  “乐儿放心,为夫会安排好的。”

  眼看着天色已经黑透,是夜无月,幕色就宛如墨汁一般,铺洒天际,同时又笼罩着大地。

  这时,仲由带着一个人是风尘仆仆的来到驿馆。

  孔丘见了之后,便带着他来见李然,而李然此刻正在和祭乐一起,孔丘在门外禀道:

  “先生,子家大夫来了。”

  子家羁,其后世谥号“懿伯”,后世人称子家懿伯。此人要说起来,倒亦算得是鲁侯稠后来所提拔重用的近臣,而且还是一名直臣。

  当年鲁侯稠想要对季孙意如动手之时,也曾询问过此人,而他当时是极力反对的。他认为季氏必然是别有用心的,所以他当时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奸臣们让君上侥幸行事,但此事若是不成,恐怕君上便再也没了回旋的余地。此事臣以为万万不可!没有把握的事情,君上便不该去做!季氏在鲁国根深蒂固,又哪里是能这么轻易拔去的?君上可一定要三思啊!”

  然而,最终鲁侯稠还是受了季亥的蒙蔽,坚持要做这件事。便想要子家羁暂且退下,子家羁知道这是鲁侯稠对自己见疑,于是他当即是自证清白:

  “这等机密的事情君上既然已经告诉臣了,臣这时若是离开,万一走漏风声,臣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便让臣一直留在君侧吧!”

  鲁侯稠见他虽是竭力反对自己,但又显得是这般的忠心,于是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之后,鲁侯稠果然是中了季氏的奸计,被驱赶出了曲阜。而子家羁则也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一起追随鲁侯稠出奔在外,始终不离不弃。

  此时,子家羁见过李然,二人简单行了一礼,便是开口说道:

  “先生大名,天下皆知,今日能得见先生,实是三生有幸!”

  李然却是摆手言道:

  “子家大夫不必过谦,不知如今鲁侯的情况如何?我们何时能见到他?”

  子家羁回道:

  “君上如今倒也算得安定,君上得知先生到来,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先生见面。但是为了谨慎起见,还请是等到夜深之后再去为好!”

  祭乐这时却又忍不住出言道:

  “他现在身体如何?可还支撑得住?”

  “君上现在一日两顿,每顿一小碗粟米,少量蔬菜,时而有荤。当初外巡至此,医者厨子都有跟随,虽清苦了些,但也算不得不堪。”

  所谓“外巡”,不过是一种避讳的说辞。拿来稍稍遮掩一下君主出奔在外的这档子事。

  祭乐闻言,不由也是稍稍放松了下来。

  而李然则是继续问道:

  “君上如今,身边有多少人?”

  “将士八百,其他侍者等等,满打满算,约为千人。”

  李然在心中暗自盘算着。

  显然,若只凭借着现在的力量,鲁侯想要归国,那是绝难办到的。

  看来,还是得要求助于外才行。但是,现在又还有哪些国家愿意再来淌这一趟浑水呢?

  “一切还是等见了君上再说吧。乐儿也不必太过心急,只要阿稠没事,此前种种,便已是无足轻重的了!”

  祭乐抿嘴点头。

  “乐儿知道。”

  子家羁这时又道:

  “君上也知道其姊祭姬也到了,心中也是不由激动万分,恨不得是立刻与阿姊相见,但奈何处境艰难,也只得是请二位再稍待片刻。”

第五百零三章 鲁侯稠的苦难

  众人就这样顶着睡意,好不容易是熬到了后半夜,终于可以去见鲁侯稠了。

  李然和祭乐在褚荡以及子路的护送下,子家羁在前带路,出了驿馆,却又上了后山。谁知,这却只是疑兵之计,鲁侯稠并不在后山。待众人穿过小路,竟是又绕了下来。

  在近郊附近的一个破败不堪荒废驿站里,终是见到了鲁侯稠。

  鲁侯稠倒也算是体面,衣着虽非王袍,但也是丝绸锦帛所制,有些破漏,却也干净。

  不过,多年未见,鲁侯看起来竟是苍老了许多,人也是极为消瘦。虽是不过三十出头,但此刻头发胡须竟已成花白。

  看来,这段时间,鲁侯是真没少吃苦头。

  他如今身边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实际上,那些人大都是化整为零,分布在周围对此地是暗中保护,鲁侯稠见到李然和祭乐,甚是欣喜,当即带着他们进入内室。

  当内室只剩下李然和祭乐的时候,鲁侯稠腿弯一软,瘫软在地,捶胸大哭,原来他在外人面前,一直都得是端着国君的架子,实则内心还是那个曲阜祭氏别院的阿稠。

  鲁侯稠犹有童心,容易冲动,天下皆知。

  “阿姊,阿稠苦矣……”

  而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受到太多的委屈,祭乐见状,上前抱住鲁侯稠,哭道:

  “阿稠受苦了!”

  鲁侯稠哽咽道:

  “阿姊……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鲁侯稠说得此言,并无半分国军的模样。而祭乐也是连忙呜咽着回道:

  “怎会?阿稠放心,有阿姊在,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咱们……咱们杀回去!杀掉季孙老贼!替你报仇,替叔父报仇!替阿婼报仇!也替阿姊的父兄报仇!”

  其实,鲁侯稠在即位之前,便一直是在那装傻充愣。他曾以此骗过了季孙宿而免遭其清算。

  但在李然走后,身为一国之君的他,身边反而是再也没了一个可以时刻提醒他的人。

  而在叔孙豹去世后,叔孙氏一族又势力大减,由此也导致本就容易冲动的鲁侯稠,做出了后来一系列的冒进之事。

  以致于自己如今是有国不能回,而季氏代摄君事,也几成定局。

  但是,现在这节骨眼,又能责备他鲁侯吗?

  李然纵然是有千万言语,这时也是说不出口。

  但见祭乐如此激动,李然也是站不住了,急忙上前劝慰一番。

  且让鲁侯稠坐下,并是搀着祭乐,想让她把激动的心情给平复下来。

  鲁侯稠经过李然的一番劝解,也停止住了哭啼。让他将这段时间的苦水,都跟阿姊叙说了一遍,并是自感甚为悔恨:

  “出奔之时,宋国和齐国方面都曾表示会全力支持阿稠,却不想宋元公突然薨于前往晋国的路上,而拥立阿稠回国的齐军,竟也是直接迎来了一场大败。此后,齐侯便对寡人更是不管不顾了,再加上晋国方面一直对季孙意如有所包庇,所以阿稠归国之事,便更是遥遥无期了。甚至,就连阿稠身边很多人,都不敢再提……”

  李然轻握着祭乐的小手,并是开口道:

  “季孙意如现在在鲁国可谓一手遮天,甚至连孟氏和叔孙氏都在其掌控之中!而且,此番阿稠当时是受人挑唆而临时发难,他季孙意如其实早就布好了局,专门就在那等着。其目的,便是为了将自己装扮成是受害无辜的模样。”

  “可狠!明明是他逼迫国君出奔在外,怎会他反倒成了受害者?”

  祭乐如此愤愤不平的说道。

  而李然又不由是叹息一声,并是摇头言道:

  “季氏如今代摄鲁君之事,而上次黄父之会,季孙意如更是四处言说,鲁侯出奔之事乃都是国君的过错。正所谓三人成虎,众人虽不尽信,但听的人多了,久而久之,众人自然也就无从分辨其真伪了!”

  祭乐闻言,则是又问道:

  “夫君,既如此,那究竟该如何解决季孙意如?又如何能够让阿稠脱得如今的困境?”

  李然思索一阵,叹息道:

  “此事当得从长计议,各方各面都得考虑周全才是,不能再冒然行事,否则恐会重蹈覆辙啊!”

  鲁侯稠听得李然如是说着,不由又是一阵捶胸顿足,在那甚是愧疚的言道:

  “皆是阿稠的错!都是阿稠犯了浑!季氏欺人太甚,而且那季亥……哎,阿稠为何当初就没想到,他便是季孙意如有意安插在阿稠身边的!如此浅显的苦肉计,阿稠竟也辨识不出!而且,当初子家大夫亦曾苦心规劝于阿稠,但奈何阿稠真是失了魂了,竟还是轻信了季亥之言!”

  “还有那些个斗鸡案,抓人案,分明也是季孙意如挖下的大坑,就专等着阿稠往下跳的!”

  待鲁侯稠一阵捶胸顿足过后,李然却是拍了拍鲁侯稠的肩。

  是的,就如当初在祭氏别院那样,李然又再一次是提振起精神与鲁侯稠言道:

  “君上莫慌,眼下或还有解救之法!待李然届时再细细盘算一番,其中定有关窍可以为我所用,君上就且在此安心等待便是。”

  李然的这一番话,亦是让鲁侯稠的精神也不由为之一振。

  他自是知道李然的本领,李然从不会轻易许人,但只要是他想做成的事情,那就鲜有是做不成的。

  “阿姊,你们远道而来,阿稠这边也无法招待周全。如今还请阿姊和先生暂留在此,阿稠也好略尽一些地主之谊。此地虽是偏鄙,但好在也尚有一些野食可享,待明日我们三人便一起用个膳如何?”

  李然却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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