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347节

  公孙青此举确是大义所在,而卫侯元最后也是顺利回到国都,对公孙青也自然是感激不尽。

  ……

  公孙青见冉耕将他的这一往事重提,也是不由得叹息一声:

  “哎……不过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子石大人莫不是还有顾虑?”

  “实不相瞒,寡君对鲁侯如今已是不甚关心了,如果哪一天季孙意如真的举兵来犯,寡君只怕也不会再派兵来援……”

  此刻的公孙青,还没有收到季孙意如想要讨伐郓邑的消息,故而是这般言说。

  李然听罢,却是不由得一笑:

  “当初子石大人秉持大义而为,难道随着年纪的增长,反倒是愈发的不晓大义了?”

  公孙青闻言,不由是又眯了一下眼睛:

  “非青不作为,实在是无能为力,今日不同往日,更何况鲁侯也并非卫侯啊!”

  只听李然又是淡淡的说道:

  “既如此,还请子石大人明示,不知大人可有意护得鲁侯周全?”

  公孙青稍作思量,回应道:

  “那是自然,即便是寡君对其不管不问,但青只要在还在这郓邑驻守,自然就会力保鲁侯不出意外!”

  李然闻言,不由是点了点头。

  “有子石大人这句话,然也就放心了。子石大人若是真有此意,那是否可让大人麾下的齐国将士,悉数归我身边的这位孙将军统领?”

  公孙青闻言很明显愣了一下。

  “这……恐怕是多有不便吧?”

  “既如此,那李然便跟子石大人交个底吧。如今鲁国季氏已经在谋划讨伐郓邑之事,鲁侯可以说已是危在旦夕!鲁侯的这条性命,可就在子石大人的一念之间啊!”

  公孙青踟蹰良久,没有回话,自顾自的将一盏酒一饮而尽。

  “子石大人若是担心日后会受到齐侯的责罚,那也是别无他法可想,索性就请大人是届时亲自送鲁侯的尸体回齐国吧。哎,只可惜一国之君,竟是沦落到如此地步,也实在是令人悲叹!”

  显然,李然是故意这般说的。其实,从公孙青的言辞之中,再加上其过往的经历,还是足见其对于公室的尊重之心。

  果不其然,公孙青听得李然的这一番话,索性是一咬牙,狠狠说道:

  “也罢!既如此,青愿意移交兵权,全权由孙长卿统领,青愿从旁佐助,以护鲁侯!”

  李然听罢,不由是抚掌大笑:

  “善!子石大人果然是心怀大义之人,李然亦是由衷佩服!”

  李然的这些话倒也并非客套,如今这个世道,还能有这种人,已是实属难得。

  如此,孙武便就此接过了郓邑的防务,将鲁侯稠从荒废的驿站给接了出来,并是安置妥当,祭乐自也是要留在郓邑,正好可以多陪陪鲁侯稠。

  郓邑现有近五千兵马,鲁侯身边更有子家羁、孙武、褚荡等人的陪护,安全自是也有了保障。鲁侯稠的心情也是由此好上了许多。

  而另一边,李然和祭乐这就又要分离,自又是有些依依不舍。

  是夜,祭乐抱着李然,久久舍不得松开。

  李然则是趁此机会,与祭乐是不无嘱咐道:

  “乐儿,那汤药可得每日按时服用,不得有半分疏漏。另外,一定要听医和的话,为夫此番前往晋国,想来也不会有事,乐儿只管放心便是。”

  祭乐其实也不甚明白李然和晋国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既然听得李然如此说,也就不再忧虑,只微微点了点头,并是细语言道:

  “乐儿明白,夫君早去早回。对了,此行要不带上褚荡?沿途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了,季氏的军队不日便会攻来,褚荡还是留下来协助长卿为好!有仲尼的弟子仲由跟随,亦是一样的!反倒是你和阿稠,切记一定要好生注意身体!知道吗?”

  祭乐也知仲由勇武过人,所以也就此放下心来:

  “乐儿明白的!”

  ……

  翌日,众人一起是给李然送行。

  路上,李然则是又找到医和,在拜托他看好祭乐和鲁侯之余,最后是低声与他问道:

  “鲁侯的病究竟如何了?”

  医和怔了片刻,随后是只叹息一口,摇头言道:

  “鲁侯的病,关键在于心结,他若能解得这个心结,当可无碍,但若是解不开……”

  医和话没有说完,但是李然已经明白,鲁侯稠的病情,其实说到底就是心结所至。

  他本为一国之君,而如今却背弃了祖宗社稷,流落在外。甚至是在偏鄙之地,这般东躲西藏,这种落差恐怕论谁也都受不了。

  而就在李然与医和私下言语之时。孔丘这边也特意是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札,并亲手交给了孙武手中:

  “长卿,这是丘给孟氏宗主孟孙何忌留下的一封书信,你若得机会,可于阵前交予他。他若是还有几分纯良之心,自当会明白该如何去做!”

  孙武接过信札,点头道:

  “仲尼兄放心,孙武一定带到!”

  几年未见,孟孙何忌如今已是成年,但他名义上终究还是孔丘的弟子。

  虽然这些时日里都不曾有过来往,但孔子毕竟是他幼时所拜的师傅。而孔丘亦是知道孟孙何忌其人秉性的,孟孙何忌虽是有些胆小懦弱,但当初在他的熏陶之下,也还算是懂些君臣大义的。

  所以孔丘认为,兴许他的这封信,到了关键时候还能有所作为。

第五百零六章 羊舌氏夷族

  在众人的目视送别之下,由子路驾车,李然和孔丘二人坐上马车便离开了郓邑,前往晋国。

  因为范鞅一直在包庇季孙意如,而范鞅又是如今晋国实际上的执政卿。所以二人也都知道此行必是极为艰难,甚至还有可能会有一定的危险。

  孔丘之前虽然并未到过晋国,但是毕竟孔丘有着天生的社交达人禀赋,以及他那“有朋自远方来就高兴”的性格,再加上他本身就学生众多。所以对于晋国的情势,孔丘倒也是略晓一二。

  “先生,赵文子逝世之后,韩起便成为执政卿,但听说于前些年也已告老致仕,如今是由魏舒执掌朝政,但由于魏舒不通政事,所以一直是由范鞅代为执政。而范鞅此前又因出兵平定了宋国华向之乱,以及王子朝之乱,由此声威大震,成为了晋国实际上的一把手!”

  “近闻韩起也已病逝,其子韩须以丁忧为名,率领族人迁居平阳,似是也有避开范鞅之意。范鞅之势力由此也可见一斑。而且,丘在鲁国时,就听闻范鞅再在鲁国之事上也最是维护季孙意如的!想必他二人之间想必定有勾连,所以,咱们此行恐怕并不容易!”

  对此李然倒也知晓,叹了口气,又不由是想起了赵氏。

  “那晋国赵氏现在又如何了?”

  “赵文子过逝之后,其子赵景子承袭其位,不过赵景子寿命不长,英年早逝,留下其子赵鞅尚未弱冠,若非是得了韩起致仕之前予以提拔,恐怕其六卿之位也已不保了。”

  “赵鞅……”

  对于赵鞅这个人,李然倒也曾听孙武说起过此人。

  彼时他率领晋军,与孙武大战,孙武几乎不能抵挡。虽说当时孙武乃是临危受命,且战意不佳,但能与孙武打得有来有回的,也足见其勇猛。

  而且,根据尊师苌弘的说法,这个赵鞅,当时入了洛邑之后,也不知为何,曾是几次三番向单旗明着施压,要求其务必是保得他李然的周全。

  除此之外,赵鞅率领大军协助周王匄入主洛邑之后,也曾来找过李然。只可惜,李然彼时因心情欠佳,是谁都不见,故而他二人的这一次会面也就此错过了。

  其实,李然后来才明白过来,原来赵鞅对自己,其实倒是还有解救之恩的。

  所以,待李然缓过了劲来后,对于当初的这一桩往事,也不免是觉得有些后悔。

  只不过,要说起赵鞅此人,当时给李然的第一印象,其实倒也并非贤主,而完全就是一莽夫。可谓是刚猛有余,城府不足。

  何以见得?

  只因赵鞅当初求见李然不成,竟是直接扬言要放火烧屋,而其后竟还能跟褚荡比试蛮力。仅这一事,便足可见其刚猛而又短智。

  李然又不由是想起了羊舌氏一族,也就是与他有着亦师亦友情谊的羊舌肸。

  于是,李然便当口问起了有关羊舌氏一族的近况。

  孔丘闻言,不由是长叹一口气:

  “叔向大夫,真乃古之遗直啊。”

  “只可惜,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叔向之妻乃是楚国叛臣申公巫臣与夏姬之女,生有一子,乃名为羊舌食我。只因羊舌食我后来是莫名受了牵连,以至羊舌氏一族被夷三族,就此断了宗祀……”

  李然闻言,不由是震惊不已,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这羊舌氏一族之所以被灭,其实竟还与晋国的祁氏有关。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那一年,祁氏一族乃是由祁盈当家,而他的两个家宰祁胜与邬臧竟是出了一个丑闻,他们两人竟是公然玩起了换妻淫乱。

  要知道,他们祁氏一族在晋国,好歹也是德高望重的贤大夫之家。如今家中竟出得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这自是让祁盈极为羞怒。

  于是,他便想要将祁胜和邬臧抓起来以家法从事。

  而祁胜在得知了这个情况后,当即找到荀跞,并对其贿赂,想让他帮忙。

  而荀跞收了贿赂,便当即是找到晋侯,说祁盈非法拘禁下人。

  当时晋平公已死,在位的乃是其孙晋侯弃疾。

  只因晋平公之后,晋国公室可谓日益衰微。而此时的晋侯也已早被架空。所以,最后竟直接就成了是晋侯下了命令,直接逮捕了祁盈。

  而祁盈的一众族人们也是颇为耿直,见此情况自是直接迁怒于祁胜和邬臧。并将他二人是直接给杀了,算是清理了门户。

  不过,他们这一杀不打紧,但到最后竟是直接坐实了祁盈的罪证。

  而“晋侯”居然就以此为借口,直接是杀了祁盈。

  这其中,最为奇怪却还当属羊舌氏一族。

  按理说祁氏一族的动乱跟羊舌氏一族是没半毛钱关系的。但最终叔向之子羊舌食我,竟也是莫名被牵连其中。

  由此,羊舌氏一族因而获罪,直接被夷了三族!

  而孔丘所言“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说的乃是羊舌肸早年初登晋国舞台之时,曾是因祁奚的一番谏言,而得以从栾氏之乱中幸免于难。

  到如今,其子羊舌食我却又是因为祁奚之孙祁盈的家事,而惨遭灭族之灾!

  所以,真可谓是世事难预料啊。

  李然听得这些,心下知道,这些个歹毒之事,其中定是有暗行众参与其中的。

  毕竟,若只是拘禁下人,本不该会遭到如此重的罪责。更何况作为一家之主,整顿家风,本也与国事无关。

  “一国之君”居然会插手其中,这又算得怎么一回事?

  显然,这不过就是一个借口罢了。其实质,分明便是一种清算!

  清算什么?

  所清算的,正是晋国公室的力量!

  羊舌肸,作为当时在晋国立场最为明确的公室派,暗行众对其恨之入骨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他们羊舌氏一族和祁氏一族,作为仅存的晋国公室之后,最后会被晋国的暗行众卯上,并是彻底予以铲除,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也由此可见,自从鲁国的叔孙豹、郑国的子产、晋国的羊舌肸,以及当年相对更为温和的晋国执政卿赵武和韩起,当这些大人物都纷纷作古,而且又是失去了楚国这个唯一能制衡天下的力量之后,暗行众可以说已经再也没了什么顾忌,并是是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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