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然作为居中调停的首倡之人,自然是随着荀跞一起。
而赵鞅,则是在国内筹备着一应战具,枕戈待旦,以应对着后面可能将会出现的战事。
而在使团前往乾侯路途中,荀跞则是有意接近李然,李然自知也是避不开,再说他也想要知道眼前的这个荀跞,究竟到是对此事做何等的想法。
荀跞乃是是晋国六卿中较为低调的,他们荀氏一族,也称智氏,其经历倒是和赵氏有得几分相似。
荀跞其父早亡,而因为他们荀氏和中行氏乃是同宗,故而受得中行氏的保全,他们荀氏终于是保得六卿中的一席之地。
而当荀跞任下军佐之时,亦是尚未成年,所以其在六卿之中一直相对低调,且较为特殊。
为什么说他极为特殊呢?
一方面,只因他们荀氏本就是与中行氏交好的,可以说没有中行氏当年的力保,就不可能有他们荀氏的今天。而范氏和中行氏如今又是同气连枝,所以他们荀氏从情感上而言,也自然而然的,是更为偏向于范氏,中行氏这一边的。
但另一方面,他们荀氏的封邑,又全部都是在太行山西的。可以说是和韩、赵、魏三家的领地是盘根错节。
他们的主邑智邑,就在魏氏的主邑安邑附近,而他们的高粱邑,又在韩氏的平阳城附近,涂水邑又接近赵氏的晋阳。
所以,可以说他们荀氏的势力范围,又跟韩、赵、魏三家是难舍难分。这种情况下面,荀氏又自是不敢直接得罪他们三家,凡事也都得留些体面。
所以,就是因为他们荀氏的这一层极为特殊的关系,此次前往乾侯办事,荀跞便被委命为使者。
显然,李然此刻也不得不是与他处好关系。
这天夜里,荀跞特意找李然喝酒,子路尊师命,一直陪伴在李然身侧,他此刻则是留在屋外守卫。
李然和荀跞酒过三巡,荀跞却是借着酒意说道:
“子明先生之前辅佐楚灵王,楚灵王暴尸荒野,而后又辅佐王子朝,却被王子朝所囚,此番又协助鲁侯归国,却不知此番究竟前途几何呀?!”
李然听罢,顿时不觉是警觉了起来。
荀跞说得这些话,都可谓是李然的不堪过往。如今说得这些话,其挑衅意味可谓浓厚。
李然一时停杯投箸,也不知这荀跞究竟是何居心。
第五百一十三章 回不回去,是个问题
话说两头
季孙意如这边,在得到了范鞅提醒后,故而当晋侯的使者到了之后,他亦是二话不说,立刻是马不停蹄的随着使者一起赶往了乾侯。
当他到达乾侯附近的一个小邑适历之时,则是就此安顿了下来,并先派使者入了乾侯。
毕竟,季孙意如也是心虚得紧,他又哪里敢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进了乾侯呢?
而且,就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鲁侯即是也要到达乾侯。那他若是不得鲁侯宣召,自是也“不敢”随意入城的。
而荀跞和李然这边,其实也已经先一步到了适历。
在得闻季孙意如的消息之后,便决定自己亲往适历,且与季孙意如是见上一面。
李然得知这个消息,本也想要一起去,而刚巧不巧,鲁侯稠也在晋军的护送下来到了乾侯,李然一个思量,决定还是先去见一下鲁侯稠。
毕竟,鲁侯稠这人心性还是不稳,极容易被人利用,李然对此实在是放心不下。
荀跞对此倒也无所谓,于是二人又商定了一下,决定分头行事。
先说荀跞这边,他一到适历,见到季孙意如,开口质问道:
“荀跞奉寡君之命,前来向你问话。季孙意如!你为什么要把你们的国君给赶出国都?明明有国君却不好好侍奉,我们姬周之臣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是有严厉的刑罚的!你自己说说看,该当何罪?”
晋国和鲁国都是姬姓之邦,晋国更是将周礼时刻挂在嘴边,不管他们自己尊不尊从,至少这面大旗是竖起来的。
季孙意如作惶恐之状,换上祭祀所穿戴的练冠和麻衣,赤脚匍匐在地。
“罪臣岂敢不侍奉君主?实在是臣求而不得,臣也绝对无心逃脱罪责,之前国君认为臣有罪,臣无力辩解,自请囚于费邑,以待国君明察,臣唯君命是从,又岂敢怀有贰心?”
“若是国君念及我们季氏祖上的微末功劳,不绝季氏一族,只赐臣一死,臣亦死而无怨。若是国君开恩,不杀微臣,且不让微臣流亡在外,这将完全是国君的恩惠,所以若是能迎回国君,实在是微臣的愿望,岂敢还有异心?还望晋侯明鉴!”
荀跞将季孙意如扶了起来,说道:
“你这些话,可是诚心实意的?”
季孙意如叹息道:
“臣也是有难言之隐啊,但是迎回国君,责无旁贷,臣即便是身死,也是无怨!”
荀跞笑着点了点头。
“若是如此,自是皆大欢喜。你先收拾一番,跞这便去通禀鲁侯,让你们在乾侯见面。然后你们便可一起归国!往后,你们君臣务必要不计前嫌,和睦相处,莫要再做出这种令天下人都不齿的事情了。”
季孙意如却摇了摇头。
“意如有罪,便让意如这般面见国君吧!倒也不需收拾了。”
荀跞沉默片刻。
“如此也好,你且在此安心等待消息便是!”
季孙意如深鞠一躬。
“荀下军辛苦,也劳烦晋侯操心费力。”
荀跞摆手道:
“呵呵,晋鲁两国素来交好,又是邻邦,何分彼此?况且,我等皆为姬姓之邦,寡君既为天下之伯主,自是不能对此事不管不问的。希望你们季氏以后能够专心侍奉国君,不要再这般胡闹下去了!”
“是是是,意如知错……”
……
李然迎接到鲁侯稠,子家羁、孔丘都陪伴在他的身侧,鲁侯稠见到李然,却对此事还有些不太放心。
“先生,那季孙老贼果真会诚心迎接寡人回国吗?”
“君上,季氏是否诚心,恐怕也是显而易见的。其如今乃是受了晋国的威逼,他才不得已为之。但无论他是何用心,君上只要先回得鲁国,日后便可再寻机行事。而且,眼下季氏也已经到了适历……”
突然,鲁侯稠听闻季孙意如竟然也已到了,不由是一阵失心暴怒道:
“什么?!季氏老贼已到?!寡人与此贼不共戴天!寡人……寡人誓杀此贼!”
子家羁闻言,急忙是上前稽首说道:
“君上!君上如今切不可有此想法,季氏固然可恨,但他现在既有意迎君上回国,那么君上至少需得忍下这一时啊!机不可失,君上可万万不可再意气用事!”
鲁侯稠抿了一下嘴唇。
“恐怕……此贼是绝对不会诚心迎寡人回国的……”
孔丘则是劝诫道:
“君上!子家大夫所言极是,且无论季孙意如他是否诚心,趁此机会,我们可先行归国,待到了曲阜之后,一切尚可有为!再说如今晋侯亦是站于君上这边,他若是胆敢动手,晋国势必不会放过他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回去之后,再行计较其他!若是错过此等良机,君上日后必悔啊!”
鲁侯稠见大家都这般说,也不由是叹息道:
“好吧……寡人知道了……”
李然见鲁侯稠似乎还是有些愤意难平,便又是与他不无叮嘱说道:
“如今季孙意如已经到了适历,晋国荀下军已经前往问询,想必不多时,他便会来这里询问君上之意,届时君上务必要小心说话,切勿意气用事!然与孔丘,如今再到季孙意如处,看看他的态度究竟如何。”
“君上,此事事关君上,乃至是鲁国之前途,可一定要忍得这一时啊!”
李然是千叮咛万嘱咐,就生怕到时候会出什么纰漏。
而鲁侯稠依旧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但他也知道,晋国之所以会如此的大费周章,其实这背后不知道李然他们是花了多少的心血。
所以,他现在即便不是为自己,他也只得是忍气吞声。
“嗯……寡人知道了……”
于是,李然作揖拜别鲁侯之后,便当即和孔丘一起去见季孙意如。
而由子家羁是继续陪伴在鲁侯稠身侧,这时臧昭伯和几个跟随鲁侯稠一起出奔在外的大臣们求见。
鲁侯稠急忙召见,臧昭伯一进来,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急切切道:
“君上!此番到乾侯,晋国很明显是要帮助我等回国的!而且还叫来了那个季氏老贼,其用意难道还不明显?分明就是欲杀季孙老贼以立威啊!此等时机,君上可千万不能错失了!”
此时,另有人也是从旁附和说道:
“是啊君上!君上受季孙老贼如此羞辱,出奔在外这么多年,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如今即便是回到郓邑,也终将是不得片刻安宁的,怎么可以说和好就和好了?”
“是啊,季孙老贼不死,我等就算是回去,也不免终将为其所害……”
鲁侯稠听到这话,眼皮子也是不由的一跳。
子家羁一听,更是急了:
“尔等且毋在这里胡言乱语……”
臧昭伯冷冷道:
“那子家大夫是以为,待我等回去之后,季孙老贼便不会清算我等?我等又岂能自己跳回火坑?季孙老贼必须死!”
子家羁说道:
“他只要迎君上归国,君上不再流离失所,重掌国事,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尔等若是认为季氏会清算你们,你们大可以不跟着回国,又何必阻拦君上回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鲁侯稠的毒咒
臧昭伯
当初跟着鲁昭公一起出奔的“乱党”之一。
一听得子家羁这话,便顿时是有些不满起来:
“当年君上本有机会留在国内,只因不忍弃我等忠义之士而流亡至此,而我等也是自愿随君上,同甘共苦已至今日。而如今,你却要让君上舍弃我等而自行归国,这岂能是君上的本意?!”
子家羁闻言,不禁大怒道:
“亏尔等还说得出口!君上沦落至此,皆是拜尔等所赐!君上乃堂堂一国之君,本就不该遭此横祸!如今君上终觅得此良机以继正统,尔等若尚有良知,便万不得在此阻拦!”
臧昭伯听得此言,亦是不由得怒意上冲。
怎么着?我们帮着鲁侯重振公室,合着还是我们的错了?
于是,他亦是不由怒道:
“子家羁!你一直蓄意让君上向那季孙意如低头,究竟是何居心?!如今晋国已经站在君上这边,君上只要坚持不见季孙老贼,晋国方面又岂能轻饶了他?届时,君上难道还怕真回不了鲁国吗?”
“是啊,君上回国和问罪季孙老贼,这两件事一件都不能落下!”
“就是就是,君上重振公室便在今日!又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都在叫嚣着。
而其实,这一切都是范鞅所暗中安排的。
随着孙武接管郓邑兵权,鲁侯稠也终于是从暗中走向了明处。而如此一来,倒是给了范鞅以可趁之机。
孙武虽是戒备森严,但是当各国都陆陆续续得知了鲁侯稠身处郓邑之后,便纷纷是以国家的名义,派人前来慰问鲁侯。而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许多同情鲁侯稠的各国大夫。
而孙武对于这些人可谓是难辨真伪,但也总不能将这些人都给拒之门外。所以,而这些人当中,就自然是混入了他范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