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杵臼听到这里,浑浊的眼神中不由得亮起一丝光芒。
毕竟,他年轻时就有复霸中原之心,而如今年迈,却突然天上掉下来个晋东联盟的馅饼,他也认为,如果不趁机做点事情,实在是太对不住自己的这一番天命了。
“鲁国虽弱,却也绝非小邦,恐怕也不是这么容易能够拿下的吧?你为何能如此笃定?”
阳虎却是笑道:
“实不瞒君上,鲁国三桓,虽是名为同气连枝的,实则他们三家如今皆是各怀鬼胎!更何况,如今三家之主邑皆是比本宗还要强大,三桓对他们皆是难以调度的!”
“齐国若是兴师征讨,他们那些邑宰,必不敢过于消耗自身!如此一来,齐国第一战,可以与之消耗为主,其三家届时必然不和,只乞齐国能够不伐自己!”
“这第二战,可围住曲阜!鲁侯惧战,三家又不敢与齐国相战,则鲁国人心必乱!”
“这第三战,待其内忧外患已成,当可全力施为,一举成功!”
“鲁国之地,三战乃定!不知君上之意如何?”
阳虎的这些话,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大致的想法,但是即便如此,齐侯杵臼也已是心动不已。
这对他而言,好像的确是一个让齐国版图得以向内扩张的大好机会。
齐侯杵臼一只手托着下巴,正要答应,却听到田乞是出列道:
“君上,鲁国乃姬姓大邦,不可妄动!此举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同小可,还需得从长计议!”
齐侯杵臼看了一眼田乞,眉头不由的一皱。
他虽然心中还余留了些许的雄心壮志,但也自知是力不从心的。如今听得他所最为信任的田乞,在此事上竟是执反对之意。
齐侯杵臼当然也自知,如今的他,若是离了田乞,那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所以,这也不由是令他当场就好似是泄了气一般。
“阳虎,你且先行在城中住下。你放心便是,寡人不会动你分毫!至于你方才所言之事,还需得待寡人与众臣商议一下,再做定夺。”
阳虎何等聪慧,知道田乞肯定是会从中作梗的。而这也早已是在他的意料之内。
而如今该说的,该试的,他都已经说了。此刻若再在此地纠缠不休,那也是无有益处。
于是,阳虎便又是一个稽首道:
“多谢君上,齐国复霸之日已近在眼前,还请君上万勿要把握机会!”
阳虎被带下去之后,便安排是住在了官驿内。而他所带的财物和人也都还在他的身边,只不过,其周围已经是被齐国方面布下了重兵。
之后,便田乞便径直是去了鲍府。
不多时,鲍国却又是颤颤巍巍的前来参拜齐侯杵臼。
鲍国,齐国明相鲍叔牙之曾孙。只不过,鲍氏一族却并非是与国、高二氏一样的齐国旧勋,而是和田氏一样,都是在庆封之后才就此崭露头角的新贵。
所以,从关系上来说,鲍氏其实是要与田氏来的更加亲近一些。
而鲍国,这一位曾早年游历于鲁国,归国后又陆续经历了崔杼、庆封等某乱之事的老臣。
由于现在也已年事已高,一般的朝议他也大都是不去的。
而今天,田乞之所以专门找到了他,就是想让他来专门劝说齐侯杵臼,千万不要中了阳虎的诡计的。
齐侯杵臼见鲍国前来,不由是微微一笑,并甚是关切的与他招呼道:
“久不见鲍卿,近来身体可还好?”
鲍国回道:
“臣的身子还算是硬朗,君上安好!”
齐侯杵臼叹了口气。
“哎……寡人年纪大了,吃睡皆不如以前了。不过,在鲍卿面前,寡人可还不敢言老啊……”
鲍国摆手道:
“君上正值鼎盛,怎可说老?老臣也还想要再多活个个几十载呢!”
齐侯杵臼不由是哈哈一笑:
“鲍卿,你已经许久没有入宫了,今日想必是有事情要说吧?”
鲍国听得齐侯如此问,便也是收敛了笑意,并是认真的说道:
“老臣确实是有一些事情,听说那鲁国的乱臣阳虎投来我齐国,并是劝君上讨伐鲁国?”
齐侯杵臼沉默一阵,这才说道:
“嗯……确有此事!”
鲍国则是继续谏言道:
“此事……还请君上三思!老臣早年在鲁国担任施氏的家宰,对鲁国也算是较为了解的,臣认为鲁国如今尚不可取!”
齐侯杵臼在心中暗叹,同时问道:
“哦?鲍卿是何出此言?”
鲍国干咳一声,又润了润嗓子,并继续说道:
“只因鲁国上下,总体而言还是和谐的。庶人之间也是和睦与共,他们甚至对在外的国人都能有所关照,赎鲁国奴隶者带回,可得赏金!像这样的鲁国,其实还是完全可以让他们继续侍奉我们齐国的。”
“更何况,鲁国如今并无天灾,又岂是那么容易伐取的?当年,我桓公是何等之雄霸,结果只因不听管子之言,毅然决定讨鲁,结果却在长勺为曹刿所败!君上不可不引以为戒啊!”
“再说这阳虎,他此举无疑是想要劳我齐师,若齐师胜,则必失天下诸侯之心。若齐师败,则势必有诸多将臣陨落和出奔,到了那个时候,阳虎岂不是又可以施展权谋再为祸我齐国了?”
齐侯杵臼闻言,不由是楞了一下。
“阳虎此人……应该不会有这种用意吧?”
鲍国却是摇头道:
“这阳虎,乃是虎狼也!想当年季氏如此宠信于他,结果如今竟还想要加害其子嗣!现如今,更不顾及自己鲁人的身份,又想要以此而不利于鲁国,并以此来求得齐国收容!”
“像他这种人,只追求自己的利益而无视仁义,君上又怎么能轻信于这种人呢?”
“君上拥有齐国,可比季氏是富得多,齐国也远大于鲁国,阳虎意欲在我齐国有所意图,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为祸鲁国,鲁国现如今除去了这个祸害,但君上又准备收容于他,而且还要按照他的想法办事,这其中的危害,恐怕是难以意料啊!”
齐侯杵臼一边听着,一边也是不由自主的点头应道:
“嗯,鲍卿言之有理啊!这阳虎,看来确实是个祸害!却不知该如何处置?难道当真要把他送还给季氏?”
鲍国沉咛片刻,说道:
“如今送还季氏,倒也大可不必,可将此人暂且囚于东面,令其远离国都,令他既不能为害,也叫他不能奔晋!季氏若到时候向我们讨还,到那时候君上便可以跟他们再谈条件!令其以赎金买之,如此岂不妙哉?”
齐侯杵臼闻言,一听竟是还能有利可图。他心中那颗爱财之心竟也是不由得被撩拨了起来。
要说这齐侯杵臼,堂堂一国之君,竟还如此的爱财,也确是实属罕见的。
只听他不由是抚掌大笑道:
“哈哈!好!鲍卿此举可谓是考虑周到!既如此,寡人便按鲍卿所言行事!”
于是,齐侯杵臼当即召见田乞,命他立即带人是将阳虎给控制了起来。并且,是要将其送押到了齐国东面的莱夷之地囚禁起来。
第六百一十二章 阳虎浑身都是戏
于是,在齐侯的授意之下,田乞亲自带着人,来到官驿擒拿阳虎。
阳虎听到外面的动静,倒也是不慌不忙,只端坐在屋内。
田乞也是担心阳虎再搞出什么把戏来,所以他是亲自进到官驿内来拿阳虎。
田乞看到阳虎,不由是一丝心定。随后,便是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面带笑意是与阳虎开口道:
“阳虎,寡君有令,是要请你去我齐国东面的莱人之地,住上些时日!”
阳虎闻言,也知道自己这一番齐国之行已然失败,却依旧显得十分的坦然:
“呵呵,齐侯到底是不听阳某之言呐!也罢,不过……我阳虎在鲁国好歹也算是个人物,还请大人能多少给些礼遇才是!似这等的莽撞,恐非待客之道哇!”
田乞闻言,却是冷哼一笑:
“老虎既要吃人,又何来的礼遇?不过本卿倒也不会锁你,你若识相的,便乖乖的与本卿走吧?!”
阳虎闻得此言,这才慢慢是站起身来,深鞠一躬:
“多谢大人!却不知何时出发?”
“唔,那自是越快越好!”
阳虎又恭恭敬敬的回道:
“然也!事不宜迟,今日便走,虎这便动身!”
田乞本以为阳虎会竭力反抗,甚至是会撒泼鸣冤。谁知,如今这阳虎竟还如此的淡定从容!
甚至,在面对自己被流放莱地一事,竟还显得有些“急不可待”。
他不由是吃了一惊,盯着阳虎看了一会儿,突然是又挥手止住:
“且慢!”
阳虎闻言,又是回头看向田乞,并是问道:
“虎这便要走,却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田乞把眼睛是眯成缝,并是极为谨慎的言道:
“呵呵,方才本卿是又想了一下,觉着倒也不必急于一时……阳大人不如便在官驿内再住上几日吧!”
田乞当即是立刻改变了主意,他要让阳虎在临淄待上几日,并借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看看这阳虎究竟是还有什么别的意图。
所以,田乞竟是直接撤走了官驿外围的看守,反而是派了大量的便衣是看守其中。
要说阳虎的家臣身份,田乞本也是瞧不起他的。
但是,他又毕竟不过是以一个季氏家臣的身份而掌控了鲁国数年之久,并是搞出了这么多的事儿来。这一切,又不得不让田乞是对他有所重视。
尤其是当他看到阳虎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总觉得他定是还有其他的安排。
所以,田乞谨慎起见,决定还是要再于暗处观望他一阵。
……
接下来的几日里,田乞所安排的人,也一直是来来回回的禀报。
但那些人也大都只说阳虎这几日里并无任何的异常。整日里就是四处逛街游走,却也从不与人交耳,只顾自己吃喝。每天逛累了,也是沾枕便着,根本就不像是个即将身陷囹圄之人。
田乞听罢,亦甚是不屑道:
“本卿还以为他能有什么本事,看来不过是个顽劣之徒罢了,根本就不足为虑嘛!”
竖牛这时,则是从旁劝谏道:
“话虽如此,但此人毕竟不是一泛泛之辈!如今还是需得尽快将其送往莱夷之地,并是将其严加看管为好!”
田乞却是对此满不在乎,甚是轻蔑的回道:
“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狗,难不成你还担心他能在我们齐国翻出多大的浪来?”
竖牛却是抿了一下嘴唇:
“小心一点终究是没错的。其实,若能直接杀了此人,那倒是再好不过。只不过,碍于齐侯那边不好交代,所以也只能是暂且留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