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赤是从齐国归来,只于当日是与叔孙辄打过一个照面,自那日之后,赤便只在自己的府邸内待着,是与谁人都不曾见过……”
侯犯一听,不由是为之一惊。随后,便是斩钉截铁的回道:
“叔孙辄……对!肯定就是此人!此子素怀狼子野心,一直想要将叔孙州仇的家主之位是取而代之!之前追随阳虎失败,先是逃到费邑,后来又来投靠了公若藐。此等反复小人,我本就对其不甚信任。哼!此子定是因此怀恨在心,故而是做出了这等事来!”
驷赤却又故意说道:
“他?……郈邑若失,于他也是无利可图,他似无有此等的必要吧?”
听得驷赤此言,侯犯却是越想越确信:
“呵呵,他的目的……只怕不是如此简单的,也不可以常理揣度!算了,且不说他了,说到底他好歹也是叔孙氏的后嗣,总不能是在这里杀了他,免得是又要背负弑杀宗亲的恶名。”
“不如届时找一理由,将其驱离出去便是。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驷赤点了点头,随后又作长叹一声,似是颇为有些无奈:
“哎……眼下流言四起,犯兄恐亦是不能强行弹压得了的。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是弹压此事,只怕会愈发适得其反!”
侯犯闻言,不由是点头道:
“是啊……我所担心的也正是于此啊。哎……但若是放任不管,只恐军中士气受其影响,亦不能再战……”
驷赤又迟疑了一下,说道:
“此事……既然木已成舟,只怕也是绝难再避。更何况,齐国的有司恐怕迟早还是要来的。不如……到时犯兄便真如流言那般,可前往齐国,请求齐侯封一采邑于你,以为安身之所。至于郈邑,便可全权交予齐国便是!”
“郈邑位置如此关键,其日后亦必会成为齐鲁必争之地,徒留于此,也确是于犯兄无益!犯兄又不可能以此孤城久据,倒不如是与齐国易之。”
侯犯得闻这些话,抿了一下嘴唇。
“嗯……赤兄所言倒也有理。既已失了民心,在此硬扛,也是毫无意义了……”
驷赤又道:
“这些时日,犯兄务必多做一些准备。可多备一些皮甲在大门的院内,以备不时之需。只恐届时邑内国人不允,又会就此激起哗变!若犯兄不早做准备,只怕反将受制于人。犯兄于此间的道理……不可不察啊。”
侯犯一边听着,一边是一个劲的点头道:
“嗯……赤兄考虑周详!犯这便去准备……”
于是,侯犯之后数日内,果真是备了一些皮甲放置在院内。
然而,他这兵械搬进搬出的,尤其是他官邸的大门一开一合之际,自是又被一些有心的民众们给看了去。
所以,郈邑内一时流言更是传得是满城风雨。
也是恰巧,就在这个时候,齐国的有司竟是突然带着一些兵马,是回转来到了郈邑!
原来,上次齐国有司在被冲散之后,他便是先行回到了齐国。在禀明情形后,齐侯便是多派了一些人手,护送有司再度前来郈邑。
而等到齐国有司一入了城,郈荦便是在私底下放出流言:
“齐国有司前来郈邑,这分明就是要来统计人丁数目的,以便于日后好迁徙郈邑百姓的!”
不明真相的国人们一听,顿是更加的急了。
于是,他们纷纷走向街头,而且是越聚越多,都在那里是申讨侯犯。
在他们看来,此事与他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所以是决不能让齐国和侯犯得逞的!
第六百四十章 郈邑政变
这时,也不知是谁,竟在人群中高呼一声:
“侯犯早就准备好了兵甲,定是准备等齐人来了之后,好强行押我们入齐!”
此语一出,百姓们顿时慌了神,更有人是在那里七嘴八舌: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夺了皮甲,将其驱逐出去!郈邑乃是我们世代所居之地,岂有让我等背井离乡的道理?!”
大家既然都不想走,这一番话自是一呼百应。
于是,郈邑百姓们当即涌向邑宰的府邸。
这时,侯犯正要和叔孙辄摊牌,想让叔孙辄就此离开。为此,还特意是让驷赤站在自己身后,以壮声势。
叔孙辄毕竟乃是叔孙成子的庶子,而自己毕竟当了叔孙氏这么多年的家臣,如今要当面翻脸,心里依旧是没有底。
但是,现在齐国有司既然已经到了,也唯有是将他给先行驱离了,才能让人安心。
只不过,还未等侯犯开口,只听得府邸外面竟是一通吵闹。
侯犯尚且还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却只听到一个下人来报:
“不好了,大人,那些刁民……刁民都反了!”
侯犯闻言一惊,不由是看向驷赤。
而驷赤则是与侯犯说道:
“大人勿慌……赤这就前往一看!”
驷赤说着,便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而在下座的叔孙辄,这时也说道:
“大人,此间事大,眼下还是应以大局为重,有什么事,还是等先处理了此事,再说不迟!”
侯犯一想,也不由是点了点头。
于是,侯犯也未等驷赤回来,便是一同跟了出去。
却见国人们此刻竟已是穿上他本是屯放在院内的皮甲,在那与自己的亲军对峙着。
现场可谓是乱成一团。
卫兵们站在另一侧,只听驷赤居于其中,并是大声道: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是准备聚众叛逆吗?”
其中一个国人则是喊话回道:
“若是投降齐国,我们并无意见。但是,齐人要让我们离开郈邑,迁往齐境,此事万万不能!”
“对!就是不行!郈邑乃是我们世代所居的地方,岂能如此轻言放弃?”
“对!这事无论如何都是不成的!我们坚决不能答应!”
“如果你们执意如此做,那就休怪我们不能追随,如今唯有拼死而已!”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这么一通说,现场也是显得更加混乱。
驷赤直接命人准备放箭,而侯犯这时亦是来到了驷赤的身后,见得此情形,顿是喊道:
“且慢!”
驷赤回头看到侯犯,愤慨道:
“当真是岂有此理!这些刁民都疯了,不对其镇压恐是难以服众,犯兄务必要下定决心!”
却见侯犯是连连叹息,并是叹道:
“哎……罢了!如今郈邑人心已散,这箭若是再射出去,那我侯犯还岂能有活命的机会?”
侯犯也知道“投齐”一事是犯了众怒,如今是谁也救不了他了。
而驷赤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听得侯犯如此说,便也只挥了挥手:
“放下!”
这时,侯犯又排开了人群,站在卫兵的前列,驷赤关切道:
“犯兄……”
侯犯轻轻摇头,让驷赤不要吱声。
那些百姓看到侯犯,渐渐的都是安静下来。侯犯放眼望去,见满院子都是国人,而且大门外也不知道还站着多少,心中也是不由得暗叹一声,并是拱手言道:
“叔孙氏为了一己之私,擅杀我郈邑邑宰,公若大人他死得如此不明不白,难道大家都忘记了吗?!”
侯犯刚起一个头,下面便立刻是有人叫道:
“公若大人的恩情,我们也已尽力。但现在你居然还要出卖我等以成全你个人的富贵,这一点我们绝不答应!”
侯犯作得一声苦笑,并是长叹一声:
“哎……也罢!”
“如今侯某说什么,你们也都不会再信。既如此,犯就此出奔,还望诸位念在往日犯亦是对郈邑略有寸功的情面上,能够给侯某这个机会!”
“这些时日,也感谢各位能够与侯某一起同仇敌忾,共同生死!”
“只可惜,以后侯某不能够再为诸位请命。往后乃归于叔孙氏也好,投于齐国也罢,谁接任郈邑,唯有听天由命了!还请诸位好自为之吧!”
百姓们原本对侯犯并没有意见,他们原本所担心的,是在叔孙氏的管制之下他们的税赋必将加重,所以才有了反心。
但现如今,如果真如谣言所声声称的那样,“投齐”的结果居然是要被迁出郈邑,那对于这些郈人而言,是更不能忍的。
所以,听得如今侯犯这么说,这些国人们不由是面面相觑,一阵交头接耳。
一方面都认同侯犯的确是为了他们的“自由”而尽力过。另一方面,也都认为他如果愿意就此出奔,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侯犯说完,朝着众人是躬身一揖,就又回到府邸内。
而国人们则是穿着皮甲,手持武器,肩负起了巡视内外的职责。
至于齐国来的有司,则是毫无疑问的,直接是被他们给轰出了郈邑。
这时,郈荦又来到侯犯身边,向其禀告城内的情况。
侯犯叹息道:
“看来要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重新开门迎接鲁师入城了。我在这里也是待不下去了,如今唯有……出奔齐国了……”
驷赤见侯犯如此,也是不由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不禁问道:
“犯兄难道是欲往齐国而去吗?”
侯犯无奈道:
“哎……我等如今败局已定,却是让赤兄失望了。赤兄,你不如也跟犯一起前往齐国吧!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我们的活路,留下来恐怕唯有死路一条!”
驷赤看了一眼郈荦。
“荦,你的腿脚方便,还有劳你带着我的家眷,准备出奔齐国。”
郈荦心神领会,看了一眼侯犯。
侯犯挥手道:
“你这便去吧!”
郈荦领命而去。
而侯犯则令下人立刻准备马车,等到天黑,便准备和自己的家眷,再带上驷赤一并离开郈邑,直奔齐国。
叔孙辄这时已经不知所踪,侯犯如今正在头疼自己出奔的事情,所以也自然是顾不上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