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只听田乞言道:
“哈哈哈!不过虚名而已,有何惧哉?纵是我田乞罪于当代,但于我田氏而言,那也是功于千秋啊!至于身后之事,说到底不还是由后人杜撰?”
“呵呵,只要我田氏不倒,又何虑无名?相反,若是我田氏果真不禄于天,那要得这些个虚名又有何用?”
竖牛在一旁听着,倒也是极为佩服田乞的见解和勇气。
毕竟,像诛杀孔丘这样的当世大贤,这事恐怕也没几个人敢干的出来。
更何况,还要面对身后的恶名。而田乞显然是对此是看得极淡,这对于那一时代的人来说,确是需要莫大勇气的。
因为,在那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还都是相信“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的。
他们大多数人都相信,一旦个人的名誉被钉在了耻辱柱上,那么自己的后代,甚至是自己,就有可能会遭遇报应和清算。
就比如,牵涉到子孙后代的,有像因为赵盾弑君,导致其后代遭到了下宫之难。而直接自己倒霉的,也有类似崔杼这样的案例。
所以,“道义”在那一时代,是一面多么显眼的旗帜,使得所有人都不敢忽视它。
而田乞的这一番极为通透的话语,显然是已经跳出了这一“铁律”。
他甚至是认为,所有的“道义”其实都是由后人来定义的。所以作为这一世的当家人,就应该好好的替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大的实惠。
也唯有这样,才能长久的保持自己家族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
再说回鲁国。
孔丘在拿下郈邑之后,刚缓一口气,便在那寻思着该如何对季氏的费邑下手。
而就在这时,鲁国却突然收到齐侯杵臼的诏令。鲁侯宋也是急招孔丘是一同议论。
而鲁侯宋,在看完之后,便当着齐国使者的面却也并未多说,只道:
“诸位使者还是先行下去歇息,待寡人和众大臣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齐国使者行礼离去,而待鲁侯宋时目送他们出了大殿后,便是忍不住将书信一扔,在那亦是愤愤不平道:
“这些齐人,简直是欺寡人太甚。他们齐国纵是比我鲁国更为强大一些。但齐鲁两国皆为侯爵,他竟是以对臣子的口吻来写得这一封诏令,当真是岂有此理!”
孔丘在侧,起身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信公文,并躬身重新将其放回了鲁侯案几上,并言道:
“齐国自齐桓公之后,乃是始终以伯主之国自许。总以为自己是要高过别的诸侯一头,此乃他们不通于礼数所致,君上不必因此而恼怒。”
鲁侯宋听得孔丘所言,也是逐渐恢复了平静,并是叹息道:
“哎……如今齐侯让寡人前往夹谷与之盟会,不知孔卿如何看?”
孔丘环顾了一圈,只见季孙斯和孟孙何忌等人,都是在那低头不语。于是,他便是开口道:
“臣以为,此行是非去不可的!若是不去,恐将落得一个天下诸侯共伐鲁国的口实!”
鲁侯宋闻言,却是不由迟疑了片刻:
“但是……那个地方……虽然说乃是齐鲁交界,也不算亏待我们鲁国。但那边的莱人……若是齐侯别有用心的话,只怕……”
孔丘则是拱手作揖道:
“君上且不急着答复齐国使者,此事待臣与诸位大人再筹措商议一番,再定不迟!”
鲁侯宋不由是点了点头,并是答道:
“嗯,既如此,就有劳孔卿了!”
鲁侯宋这时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头大。而众卿大夫见状,也是纷纷告退而去。
而季孙斯和孟孙何忌,以及叔孙州仇,这时也专门在殿外是找到了孔丘。
季孙斯先是开口道:
“司寇大人,此番夹谷盟会,这等大事,其实便由大人做此决断即可!我等皆是无有异议的!”
孟孙何忌也是连忙说道:
“正是,恩师如何说,弟子便如何做!”
孔丘看了一眼猫在一边,也无甚言语的叔孙州仇,并是微微叹息道:
“既如此……此事丘且去找子明先生问问,再做决断!”
三桓眼下都没有人再有执掌鲁国的能力,季孙斯和孟孙何忌甚至还在为自己家族的内患而忧心忡忡。
而叔孙州仇,因为郈邑的事也还没缓过劲来,甚至都不知道该拿郈邑究竟如何是好了。
不过这也难怪
毕竟叔孙州仇还是年轻,虽然是有了些许的主见,但对于自己不懂的事情,却也拿不定什么主意。
孔丘也不敢怠慢,在与三桓告辞后,便立刻坐上马车,径直来到了杏林。
李然见到孔丘,也已是知其来意,便是说道:
“夹谷之会,鲁侯势在必行!而且鲁侯若去,那仲尼兄也是非去不可的了。”
而待孔丘是将自己的担忧给说出来后,李然却是不由冷哼一声:
“然当然知道,齐国方面肯定是别有用心的!甚至是不排除会动用武力,来威逼君上就范。而且……齐侯杵臼素以齐桓公作为自己的榜样,又如何能不知‘柯之盟’的故事?”
“当年,齐桓公欲在柯之盟上,欲胁迫鲁庄公,却最终为曹秽所挫。很显然,仲尼兄此行若去,恐怕是比曹秽当年更为凶险呐!”
“然而,仲尼兄眼下若欲整顿三邑,齐鲁两国则必得安定才是。若齐鲁不定,则三邑便有了不可堕的理由。而且,齐国若是以鲁侯不去会盟为借口,再次号令天下诸侯前来伐我,届时岂不糟糕?!”
孔丘闻言,亦是无奈道:
“是啊!其实丘也是作如此想的。所以此番盟会看来是势在必行的了!”
“只是……正所谓‘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齐人如今分明便是来者不善,丘恐怕亦不能是将其等闲视之!”
李然应道:
“嗯,仲尼所言甚是。故而此次会盟,虽是以文事为主,却也必须要备有与之相称的武事方能前往!”
孔丘稍一思量,点头道:
“嗯,既如此,那丘便请君上带着左右司马一同前往!”
所谓的左右司马,其实也就是拱卫鲁侯安全的三军指挥。
若是参加普通的会盟,一般是不太会考虑动用三军为之保驾护航的,通常都是只命一上卿,带领亲军即可。
而此番夹谷之行,孔丘竟准备是直接动用三军,可见其审慎的态度。
不过,虽然如此,但孔丘却依旧是还有一层顾虑:
“只是如此一来,齐国只怕也会增派与之相应的兵马……”
李然说道:
“仲尼大可放心,齐侯此人虽是好大喜功,却又为人素爱面子。若是万不得已,是绝计不会在夹谷与我等大动干戈的。仲尼兄只管见机行事即可,只需是秉义礼而行,此行便可无咎啊。”
“至于夹谷,此地多为莱人所居。恐怕,这也是田乞的阴谋所在!”
孔丘不由是一阵皱眉:
“看来鲁侯此行确是凶险无比,哎……丘只怕到时候也是操持不住。”
李然见孔丘又是愁容不展,不由是微微一笑,并是与之言道:
“呵呵,也罢!然便也跟着仲尼兄一起,陪同鲁侯一道前往吧!仲尼兄以为如何?”
孔丘闻言,猛一抬头,颇有些惊讶的看着李然。
他当然知道李然这句话的分量。
他若是真能够前往,对于他而言无异于是有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但同时,也就意味着一旦夹谷有失,那他们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孔丘不无有些迟疑的问道:
“恩公……当真选择前去?”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夹谷密谋
只见李然甚是笃定的点了点头:
“此事非但是关乎鲁国,而且……呵呵,我李某也想见识一下,这田乞究竟是有何能耐!”
这时的李然非常清楚,在郈邑之战中,他其实就等同于又再一次的卷入了天下纷争之中。
而他,也正想借此机会,来向暗行众宣誓自己的回归!
孔丘闻言,不由大喜。
他本来还有些踌躇不定,但如今有了李然的这一番承允,心下大定。
他也就此无有二话,当即起身辞别李然,又单独去见鲁侯宋。
孔丘向鲁侯宋提及李然。
关于李然,鲁侯宋自然也是知晓的,也知道李然曾为了扶立自己的兄长鲁昭公而四处奔走。
这倒也就罢了,而在鲁昭公薨逝之后,李然又曾是想要让鲁昭公的两位公子来继承君位。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鲁侯宋内心深处,是不怎么待见李然的。
所以,李然虽是在鲁国客居了多年,但他与李然几乎都没怎么见过面。
不过,关于李然的能耐,鲁侯宋也是早有耳闻。
而夹谷之会,对于他而言,也可谓是危机重重。他也非常清楚,若得此人一同前往,作为鲁侯宋而言,他自是也不会拒绝。
“孔卿的这个提议,寡人自是无话可说,但是当真是必须要前往夹谷吗?寡人这心里,总觉得没底!”
孔丘正色道:
“还请君上放心,正所谓‘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自古以来,诸侯因文事或者武事而要越出自己的疆界,必定配备文武官员作为随从。所以,此番夹谷之行,还请君上配齐左、右司马,与三军同去,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鲁侯宋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寡人这便修书一封,且让齐国使者带回吧!”
孔丘躬身道:
“臣已替君上拟好,还请君上过目!”
孔丘将自己准备好的信简递交给鲁侯宋,鲁侯宋看了之后,说道:
“言辞得体,不卑不亢,甚好!甚好啊!”
鲁侯宋拿出鲁国大印盖了上去,又命人是请来齐国使者,讲明原委,让其将答复带回,并交给齐侯杵臼。
齐国使者接过信简,并是回复道:
“在下这便回去与寡君复命!”
孔丘则是亲自送齐国使者出了城门,然后索性也是出了城门,并是前往杏林议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