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57节

  而这近万石的粮食,毫无疑问,于郑国而言,也绝对算得是一笔巨资。

  印段,郑国六卿之一,乃是子产的同宗,辈分算起来,算是子产的侄辈。虽是年轻,但为人也够沉稳。正因为如此,子产才会安排让他前来为祭氏送行。

  前排祭家的粮食,他只匆匆看了几眼便结束了。而待他检阅到后排官家马车时,他这才是认真了起来,都一一查验,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众目睽睽之下,子石大夫的这一改变如此明显,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到。

  李然自是也不例外,李然与身边的祭乐说道:

  “祭姑娘,你可知子石大夫为何现在反而认真起来了?”

  祭乐自然也不傻,听得李然如此问她,便是立刻甚是俏皮的回答道:

  “嘿嘿,这可难不倒本姑娘。这原因嘛,有二。”

  “哦?说来听听?”

  只见祭乐是一边笔划着,一边煞有其事的说道:

  “子石大夫看我们家车马与官家车马截然不同,这一来嘛,乃是代表他们官家对我们祭家的信任。二来嘛,自然是要体现出他代表官家对待此事一丝不苟的态度啦。”

  李然听罢,会心一笑,并是与她又打趣道:

  “哎呀呀,真真的是近朱者赤啊。祭姑娘这眼力,着实是见涨了不少。”

  祭乐说得其实是一点都不错的,官家对于祭氏,素来是极为信任的。要不然,郑国此次也不会选择让祭氏的商队代劳前去卫国。

  于是,在印段的一番检视后,又回转过来,格外郑重的看着祭氏二子,并嘱咐道:

  “此行关系重大,你二人可要多加小心,切不可中途生出乱子,更不可玩忽职守,疏于防备,以至这批粮食落入歹人之手。”

  祭询与祭罔闻声,急忙连连称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祭乐在一旁看着,笑着对李然道:

  “从这里去卫国,路上都是我们郑国的地盘,谁人敢在子产大夫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子石大夫,未免是有些谨慎过头了吧?”

  “这万石粮食毕竟是能够救下不少卫国百姓,谨慎点总归是没大碍。”

  听得李然如此说,祭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当即只吐了吐舌头,便不作声了。

  而这时,李然又顺着后面郑国朝廷的粮车看向前方,祭氏将装着自己粮食的马车放在前列,其实意思也很清楚,无疑是保大不保小。

  一旦车队在路上遇到情况,最先遭遇重创的乃是装着祭氏粮食的马车,后面才是官家的粮车。所以后列的车队可及时掉头,避免遭难。

  只是这祭氏的粮车……

  “怎么了?”

  祭乐见李然望着前方的粮车愣了神,又忽的皱起了眉目,不由如此问道。

  可谁知李然竟像是没听到一般,甚是焦急的自顾自往前走去。而祭乐见状,也急忙是跟了上去。

  来到祭氏粮车旁,李然将所有粮车都上下扫视了一遍,而后又将视线停留在了那些马车的车轮所碾过的车辙处。

  他来回看了看,又转过头比对了一下郑国官家的粮车,脸上疑惑之色更甚。

  “子明,到底怎么了?”

  祭乐也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问题,因此当即再度问道。

  李然闻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印段与祭罔,祭询处。见他们正往前排走去,当即拉着祭乐走到一辆祭氏粮车旁,伸手指向了车轮。

  “你看你们家的粮车,这地上的车痕深浅不一,车身吃重也不甚均匀。反观后面郑国朝廷的粮车,却四平八稳,不见任何怪异之处。”

  “这意思是?……”

  祭乐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李然看向用桑皮布包裹着的粮车车身,又是继续在那质疑道:

  “倘若这里面装的全都是粮食,那么就吃重而言,应该是相当均匀的,不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偏差。可是你看,这几辆粮车,左边明显要比右边要重,而这一辆,后面明显比前面要沉……”

  “如此怪异……可真是让人惶惶不安啊!”

  他有点不肯定,毕竟这是祭氏自己家的粮车,又是祭氏自家装载的,这难道还能出什么问题?

  一旁的祭乐见状,自然也明白了李然的疑虑,但她对此依旧不敢置信。

  “虽说仲兄与季兄做事是不及孟兄那般的牢靠,可这件事乃是父亲亲自交代的,他们又岂能不当回事?那如果这里面不是装的粮食,那又会是些什么呢?”

  说着,她往前城门口看了看,只见祭罔与祭询陪着印段已经步上了周道,正在做最后的交代。

  可当她转过头来,却发现李然已经伸手要去解开捆绑着桑皮布的绳子。

  “放肆!”

  就在这时,一道厉喝从粮车堆里传出。

  下一刻,李然与祭乐便看到竖牛领着一群侍卫正朝着他们这边飞奔而来。

  “李然,你当这是你家的?这些粮食岂是你能随便碰的?!”

  “把你的手赶紧拿开!莫要损了这些粮车!”

  竖牛对李然的敌意根本不带任何的掩饰。

第六十九章 子石大夫的劝告

  就在李然准备对着这些祭氏的粮车检查一番,竖牛却突然出现,并是极为粗暴的将他的手给甩了出去。

  一如第一次去到祭家拜访时的模样,竖牛对李然的敌意仍是不加任何掩饰,话里话外满是针对着李然的。

  祭乐一听这话,知道竖牛这就是在无理取闹,便顿时不高兴了,立马就上前理论道:

  “孟兄!你这叫什么话?子明又不是坏人,他不过是想看看这些粮车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当着外人的面,祭乐自是不好把话说得太过火,她寻思着,这些个家务事还是等回到家以后再内部解决的好。所谓家丑不外扬,她若在这里与竖牛斗嘴,传了出去,给别人看了笑话,终究还是祭氏的名誉受损。

  可谁知竖牛对她所言却是置若罔闻,只眯了眯眼,盯着李然说道:

  “你来郑邑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可都是一清二楚的。实话告诉你,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看上去,他似乎对李然知之甚多。

  可李然闻声却不由微微一怔,心道:我特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来这干啥,你搁这儿装啥呢?

  想着,他也对这个竖牛再无半分客气,当即冷笑道:

  “哟,敢情阁下莫不是在下肚子里的蛔虫?连在下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阁下居然都能这般了如指掌?”

  “那还烦请您给说说,在下此番来郑邑到底是意欲何为呀?”

  在怼人这方面,李然自称第二,这时代绝对无人敢称第一。

  他一直对竖牛保持着一份客气,一方面是因为他跟竖牛并不相熟,还没到他和季孙意如那种生死相搏的地步。

  俗话说得好,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更何况,这竖牛说到底还是祭乐的长兄,不看僧面看佛面,万一跟竖牛撕破脸,正面起了冲突,那祭乐这也必然很是为难。

  可如今,面对竖牛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饶是李然性子再好也不由有点绷不住了:这特么完全属于没事儿找事儿啊。

  “在这儿跟我哔哔赖赖,找不在是吧?”

  李然暗骂一句,脸色阴沉无比。

  “呵呵,有些事若全都说出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速速离去!莫要再在此地碍眼!”

  话音落下,竖牛双手往身后一辈,脸上满是傲慢之色。

  祭乐听到这话,也是忍无可忍,当即就要上前与竖牛争辩,可谁知李然却一把将她拉住。

  他朝着祭乐微微摇头,示意祭乐不要冲动,而后自己则往前一步。

  只见他若无其事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竖牛,冷声道:

  “阁下说,我李然的这双手不干净,会污了你祭家的粮食?那……想必阁下的手就一定很是干净咯?”

  此言一出,竖牛神情骤变!

  他猛的转过头看向李然,双眼之中尽是凌厉恫吓的目光,好似冬日里的北风,吹袭之后,令人透体皆寒。

  但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眼带怨毒,面色惊怒的盯着李然。

  “怎么?被我说中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如此放肆?!”

  竖牛猛的往前踏出一步,狰狞的表情好似要将李然生吞了一般。

  祭乐见状急忙来到李然身旁,朝着竖牛怒目而视。

  这时,印段与祭罔,祭询等人听到此间动静,便都匆匆赶了过来。

  “咦?这位莫不就是子产大夫时常提及的李然李子明?”

  印段作为郑国六位正卿之一,倒也是明察秋毫,一眼便认出了李然,言语间还甚为高兴的样子。

  李然见到印段,当即转过身见礼:

  “在下李然,见过子石大夫。”

  “平丘之会后,便时常听子产大夫说起。得知子明近日是来了郑国,本该亲自前去拜访,但无奈公务繁忙,实是脱不开身。今日在此遇见,也算得万幸。”

  “对了,方才你们在此处争论什么?竖牛,子明既是来咱们郑国,那便是咱们郑国的客人。你身为主人家的,更应以礼相待才是,到底是因何事与子明起了争执?”

  印段此前就已从子产那里听说过李然的许多事,如子产一般,他也自然是对李然十分的敬重。

  毕竟能够让子产都这般重视的人,那绝对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在这个最以人才为重的年代,任何世族都在暗中争相笼络大才,李然在鲁国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然得到众多卿大夫以及诸侯的认可,而印段身为郑国上卿,又岂能对他不以礼相待?

  竖牛见状,知道子石大夫是要回护于李然,肯定是发作不成了,便急忙躬身作揖言道:

  “禀告大夫,此人刚才胡乱触碰粮车,在下乃是担心他惊扰了马儿这才出言阻止。”

  祭乐在旁听得他如此信口雌黄,当即怒气横生,正要上前说明事实,却不料李然再度阻止了她。

  她十分不解的看向李然,可李然却只是微微摇头。

  这时,印段朝着竖牛是颇为不满言道:

  “子明不过是想看看马车而已,这又有何不可,你啊!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李然,又甚是客气的问道:

  “子明可是觉得这些马车有何不妥?”

  李然正要言说,却不料印段忽的抬手,而后朝着身后的祭氏众人道:

  “你们都下去安排吧,本卿与子明有话要说。”

  凑上前来围观的众人,包括竖牛在内,听到这话便皆是只得暂退。祭乐看了看李然,见李然点头示意后,也暂时离开了。

  待得他们走后,印段这才拉着李然走到一辆马车后,伸手拍了拍车撵,甚是语重心长的言道:

  “子明啊,祭家的规矩你可能还不太清楚。而本卿入仕多年,对他们家的规矩也略知一二,倒是可以与你说说。”

  “祭家商队往来各国,向来是要夹带一些私货的,或是贡物,或是聘礼。这些都是联络各家感情,疏通各国商道所必须的。你既通于周礼,此间干系应最是明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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