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不过区区皂隶之人,又岂敢谋求如此高位?无论在下是在何处,又或是身居何位,荀氏永为婴父之主,绝无二心!”
“更何况,且勿论赵鞅究竟是出于何居心,他的这一番罪责是绝不能得免的!”
荀跞闻言,不由是眉毛一挑,并是继续言道:
“哦?既如此……明日不如你便随我一同进宫,向君上进言此事,如何?”
梁婴父听闻此命,立刻是一个稽首道:
“诺!”
……
翌日,灵台殿内
此时赵鞅战胜中行氏的消息也已经是传到了宫中,晋侯午也已经是得知了此消息。
只不过,此刻大殿之内,却也只有荀跞一名上卿。其余的,像赵鞅此刻却还在晋阳休整,尚不曾回转绛城。而韩不信和魏侈正领兵在外,这时也不在绛城。
显然,荀跞就是想要靠着这个时机搞事情。
只听刚刚被迁代六卿之职的梁婴父,这时是出列稽首惊呼道:
“君上!我晋国如今局势甚危,不知君上可知?”
晋侯午一听,不禁是被梁婴父的这一言论是给吓了一跳,不禁问道:
“哦?梁卿如今既为上卿,想必定有一番高论,不知梁卿是何出此言呐?”
“如今,中行寅和范吉射已为赵氏所败,此乃寡人之幸,我晋国之幸,又何来的危难?”
只见梁婴父是依旧跪着,并是抱拳作揖道:
“君上!中行寅和范吉射二人谋逆犯上,如今虽是被赵氏所击溃,但也是让他们就此逃往了晋东。他们虽是在晋阳城下一时受挫,但毕竟其根基犹在。我晋国……自此之后恐将是无有宁日!甚至是就此东西分野也未可知啊!”
“想我晋国,历经数世,又何曾如此分裂过?”
“而这一切,虽是皆因中行氏和范氏意欲图谋不轨。但是,若追究其根由,却又是与赵鞅脱不了干系!”
“如今既然君上已经惩罚了中行氏和范氏,却独独宽纵了赵氏!君上此举,只恐是要令国人不服。”
“而且,此前天子也已降下诏令,并是明言赵氏之过。此即为天子之诏,还请君上速速处置赵鞅,君上万不可因小失大,而失天下人之心呐!”
梁婴父这一通言论,虽也早已是老生常谈。但是,毕竟此言语乃是出自他之口。而梁婴父乃是新授命的预备六卿之一。所以他的话语自然也是不得不为晋侯午所重视。
晋侯午对于这些话,虽是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却也架不住底下这些人这样轮番的进言。正所谓“三人成虎”。
这种话一旦是被说得多了,那其思想便自然而然是会发生一些改变。
尤其,是对于像晋侯午这样,耳根子软,又无甚主见的国君而言。
不过,话虽是如此说,但赵鞅毕竟又是当初为数不多的,还能把他这个国君当一回事的卿大夫。
要说起来,如果不是赵鞅,又哪有晋侯午如今的“威严”?
所以,他却依旧是替赵鞅说上了两句:
“话虽是如此……但是赵鞅毕竟是被攻打的一方,而且早前对于邯郸之事,也早有定论,此既为赵氏的族内之事,我纵是身为国君,却也不便僭越插手其中。”
“而且,赵鞅对我公室亦可谓是忠心耿耿,若是处置了他……”
晋侯还未说完,这时,荀跞在一旁却是又开了腔:
“君上!此番晋国之祸,无论如何辩解,赵鞅皆有不察之罪。臣虽平日里亦是与赵鞅交好,但是臣却也不敢因私而废公。赵鞅先杀邯郸午在前,以至于我晋国如今陷入分裂的境地,臣以为此皆为赵鞅之罪,君上不可不察!”
荀跞这一番话可谓掷地有声。
是啊,在外人看来,要说起来他荀跞的这个晋国的正卿之位,当初却还是赵鞅推举的。你要说赵鞅和荀跞的私交如何?这还用得着说吗?
而如今荀跞装出这一番大义之言,也确是令人不得不信。
更何况,赵鞅自己所立的“始祸者死”的铭文,到现在还刻在刑鼎之上,纵是赵鞅这会就在灵台宫上,他也是无从辩解的。
荀跞把话说完,灵台宫上一时鸦雀无声。
又是过了许久,晋侯午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并是开口言道:
“赵鞅虽是有罪,但毕竟罪不至死。但至于究竟该如何处置,寡人也未曾想得明白。”
“既然众卿和天子皆是这个意思,那就姑且命人传命于赵鞅,令其以戴罪之身,暂居晋阳,不得回返绛城。待韩不信与魏侈回来之后,再议此事!”
荀跞闻言,不由是微微一笑,立刻是躬下身去又是一个稽首道:
“诺!臣这便派人前去晋阳传话!”
第八百二十一章 荀跞之野望
很快,消息便是传到了晋阳。
这时早就进驻晋阳的韩不信,听得这一消息,不由是勃然大怒:
“这荀跞匹夫是在搞什么鬼?居然在这节骨眼出得这一出!”
赵鞅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然,关于这一点,李然虽然不知荀跞会如何去做,但是显然他也是早就料到荀跞事后必然不会安分。
而如今这一局面,也是直接验证了他的先见之明!
魏侈这时歪了一下脑袋,接话道:
“如今,能在朝堂上盖过荀氏的,也只就剩下赵氏了!之前中行氏和范氏在朝堂上是呼风唤雨,而如今其覆灭在即,赵氏如果也被驱离,那以后晋国岂不就直接成了他们荀氏的一言堂了?”
李然点头道:
“魏大夫所言甚是,荀氏所考虑的也正是如此,如果晋国的中行氏、范氏、赵氏能够一同覆灭,这样才是对荀氏最为有利的!荀氏会有此想法,倒也不足为奇!”
“而现在的这份诏书上,只让韩大夫和魏大夫快速还都,却让赵氏暂留于晋阳,很显然是要惩治赵氏的意思!”
“二位大人回绛城之后,还请务必要据理力争!唇亡齿寒,赵氏若是当真不存,对韩氏和魏氏也绝非好事!”
韩不信闻言,不禁是点了点头,并是继续愤愤不平道:
“赵氏以一己之力,力挫中行氏、范氏以及邯郸的叛乱,不求有功于社稷也就罢了,如今竟是反而来了罪责。当真是岂有此理!”
“看来,这荀跞也是个两面三刀之辈!这一切可是和我们之前所约定的事情是完全不同啊!”
李然安抚道:
“荀跞为自己荀氏的利益最大化,固然可恨,但是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
“依我之见,不妨可以从梁婴父的身上下一番功夫!”
“梁婴父如今在朝堂之上,是和荀跞站在一起,他毕竟身为荀氏家臣,在荀氏的面前自是要表一番忠心的!”
“还有范皋夷,其实他如今的处境,又何尝不尴尬?”
“正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纵是同出一门,亦亲不过三代,又何况他们根本就不是同出于一门的?”
“所以,在此二人的身上,再争取争取,也未尝不可啊。只是……此事还得是有劳韩大夫和魏大夫了!”
魏侈说道:
“诺!志父放心,这一点我们二人自是责无旁待!”
韩不信更是有些急不可耐,立刻是起身说道:
“我和魏大夫这就回绛城,替赵氏奔走此事!”
……
晋国的这一番扰动,赵氏以一族之力,力克中行氏之乱。这一壮举可谓是天下震动。
而这件事的起因,又是与卫国的五百巧工有关。
所以卫国是率先派使者前来祝贺,并以此来窥伺晋国时局。
而除此之外,身为卫国夫人的南子,其实也是另有别的任务交代!
毕竟先太子蒯聩如今就在赵氏。这始终是南子心中的一根刺,特别是在如今卫侯身体每况愈下的情况下,不免是更令她惴惴不安。
荀跞作为晋国首卿,自是对卫国一行是表达了热烈欢迎。
一番礼仪客套自不必说,当天深夜,但见一名身穿玄色深衣的客人前来荀府拜访。
荀跞本来还有些奇怪,正当他要下人闭门谢客时,谁知下人竟是直接呈上了那人送来的礼物。
荀跞端起一看,但见对方送的乃是十颗大小一样的夜明珠。
这些夜明珠足足有鹅蛋那般大小,而且是大小相同,可谓难得。
荀跞非常清楚,私底下见面,能够出手如此阔绰的,那也一定不是一般人。
于是,荀跞当即是命人将其请入了内厅。
二人一见面,只见那人是当即拱手道:
“小人竖牛,拜见荀中军!”
荀跞眉头稍稍一皱,他并不认识竖牛,但是对这个名字,却也是早有耳闻。
而且,竖牛之前跟在范鞅身边,虽然不怎么抛头露面,但是这在晋国当年也绝不是什么大秘密。
荀跞不禁是眯了一下眼睛,并是还礼摆手道:
“田乞的这份大礼,本卿可是承担不起啊!你竖牛当年侍奉范献子,而在范献子不禄之后,你便不知所踪,如今范氏已经覆灭在即,你却又是回来作甚?”
说是承担不起,却并无退还之意,而且对于荀跞的责问,竖牛却仅仅是报以神秘的一笑。
“荀大人有所不知,今日竖牛特意是奉田大人之命前来!”
荀跞眼睛也是不由的闪着亮光,迟疑了片刻,说道:
“哦?如今晋国和齐国关系也是颇为紧张,此时此刻,你偷偷来见本卿,胆子可是不小啊?!”
竖牛却是笑道:
“竖牛既然来了,那自是有一番原因的。”
荀跞眼珠滴溜溜乱转,也不知道竖牛此举意欲何为。
竖牛继续说道:
“当年,竖牛跟着范献子身边,也算是如鱼得水。但是范献子在不禄之前,是让竖牛前往齐国去找田乞,而田大人对竖牛也是如此的信任有加,却不知荀大人可否从中看出来点什么来?”
荀跞缓缓点头道:
“范献子和田乞,早就有所勾连……你纵是不说,本卿也自是能看出一二来。”
竖牛却又是微微一笑,并是言道:
“不知……荀大人可曾听说过暗行众?”
荀跞皱起眉头:
“暗行众?……却是何物?倒是没听说过……”
竖牛进一步言道:
“昔日范献子在位之时,荀大人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对此内情不了解倒也不足为奇!但是,现如今荀大人已是今非昔比的了,其实也是时候该知晓这其中的内情了!”
荀跞见他一副颇为神秘的模样,不禁是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