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68节

  原来,晏婴在得到粮车被劫夺的消息后,便立刻判定此次事件乃是有人故意嫁祸给了羊舌肸与李然。

  只不过碍于国内的舆论压力,齐国不得不派遣使者前去郑国向子产讨要说法。

  “国内舆情汹汹,鲍氏,高氏,栾氏皆借此事在那大做文章,此次派你前去郑国,你该知如何行事。”

  晏婴神色一顿,显得有些疲累。

  这些年为了稳定齐国内政,他可谓已是殚精竭虑。

  然而就因为如此一件小事,他的执政地位却遭到诸多权卿,甚至是齐侯的猜疑。

  毕竟,游说齐侯去赈灾的人,正是晏婴。那么,他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力争让素来以公正不阿闻名的田穰苴出使郑国,力求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诺,穰苴谨记。”

  听到这里,田穰苴如何不明白晏婴的意思?

  既然要调查此事,以他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想要调查清楚,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此事的关键人物,仍然是李然,晏婴此意无非便是让李然自己主动来协助调查。从而可以让他在自证清白的同时,也能给齐国一个交代。

  ……

  田穰苴将这些话在脑海之中再度过了一遍,而后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李然,眼神凛冽。

  “若不是你所为,那你告诉老夫,此事又会是何人所为啊?”

  “大人当真想知道?”

  李然的回答依旧十分简洁。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又都是一愣。

  子产与祭先两人显然不知道李然到底在想什么,按照他们之前的想法,倘若李然早就知道幕后真凶是谁,那又何必来这一趟?

  而齐国使者们显然也没想到李然当真会知道真凶是谁,他们原本就已经认定了李然便是真凶,可是听得李然此时说的这话,不由一惊,此事莫非当真是另有隐情?

  “老夫此来,为的便是弄清楚此事真相,你说老夫会不想知道?”

  田穰苴的声音浑厚有力,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力。

  “田大夫,此贼巧舌如簧,千万不要被其蒙骗啊!”

  “是啊,田大夫,临行前君侯曾有言在先……”

  “嗯?”

  一众齐使正想提醒田穰苴,但却被他一个眼神全给逼得将话咽了回去。

  这股无形之中的威压便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任何置身其中的人都难逃被镇压的结局。

  唯独李然例外。

  “大夫快人快语,然实在佩服,那然便不再啰嗦。”

  “然受祭老宗主所托前往卫国运送粮食,前后一共十五日,若是中途前去劫夺了齐国的粮食再运送到卫国国都与齐恶大夫交割,光是时间上便已经对不上了。”

  “遑论还刻有‘羊舌’二字的兵甲?以及那些武士口中的‘李大人’?李然在鲁在郑,均是白身一个,无有官命在身,又何来大人之说?”

  “非然在此自夸,若是李某当真想要动手劫夺齐国粮车,呵,莫说是证据,便是半点蛛丝马迹诸位也定是发现不了的。”

  李然的一番话落下,馆驿内的一众齐使皆是哑口无言。

  刚才他们扔给李然的公简之上,那些个证词被李然这一番话反驳得体无完肤,此时此刻他们引以为傲,自信满满的证词在李然眼中,竟毫无作用!

  他们也不是不想反驳李然之言,而是他们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点。

  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显得十分的拙劣和蹊跷。做坏事的居然还深怕别人不知道是自己所为。

  试问这天底下会有这么愚蠢的恶徒吗?他们这又不是在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那么,言归正传,还请子明能够正面回答老夫的问题。”

  这时候,田穰苴再度发声,面上仍是若隐若现的肃冷。

  刚才李然说了这么多,始终未曾道出此事真相,只是辩解了自己的清白,这于他田穰苴而言,岂非毫无用处?

  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这才是他目前最为关心的!

  至于李然是不是清白的,又或者是如果真是李然做的这件事,能做得多好多谨慎,那跟他田穰苴有半毛钱关系?

  虽说晏婴交代过要礼敬李然,然而此刻李然却一直在避重就轻的回答问题,他自是有些不耐烦了。

  一旁的子产与祭先闻声也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知道,李然接下来的回答很有可能影响到整个局势的走向。

  而此时的李然却是将目光一转,回头看了看他们两人,眉宇间呈现出淡淡的犹疑。

  祭先与子产相视一眼,皆是感到莫名。

  他们并不知道李然为何会如此淡定,但他们那种忐忑不安之感却是愈发的强烈。

  “田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时,李然沉默一阵后忽的皱眉问道。

  饶是田穰苴也不由心神一震,显得很是诧异。

  难道说此次粮车被劫的背后,当真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不成?

第八十六章 别甩锅,自己背好

  田穰苴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不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竟有如此胆魄,面对自己的威喝不仅是不卑不亢,甚至还在那有些闲庭信步,犹如置若罔闻一般。

  世间奇人虽多,他也见得不少,可是如同他这般的,却只此一例而已。

  他虽不知李然为何要找机会单独与自己言说,但是能感觉得出李然此举必是有其用意的。

  于是,他只稍做停顿,便立刻是微微点头应允了下来。并起转了身子,来到一间内室。

  李然也准备随他入内,走之前不忘转头看向子产,祭先二人。与他们点头示意了番,好叫他们放心。

  而屋外的一众齐使见状,皆是四下议论开了,也不知这李然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四下无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田穰苴站在屋子内,七尺身躯魁梧无比,一双铜铃般的鹰眼犀利异常。

  然而李然却仍不为所动。

  他看了田穰苴一眼后,便低下头,甚是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并缓缓道:

  “大夫可曾怀疑过,此事可能就是你们齐人自己所为呢?”

  齐国粮车被劫一事,其实所有人脑子里都会有一个基本认知,那便是此事绝不可能是齐人自己所为。

  道理也很简单,齐人又为什么要去劫夺自己的粮车呢?难道是那些吃不上饭的庶人聚众劫粮?即便如此,他们手上的那些个兵器又从哪来的?

  更何况,齐国此次负责运粮的卫兵,少说也有一二千名精锐士卒。能够在这等的精锐眼皮底下展开劫掠,莫说只是落草的野人,就算是周边的那群蛮夷之邦有心图之,也未必是能够全身而退的。

  换句话说,这事必然是另一方势力的官家所为,这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唯一的问题只在于,这件事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干的?而现在的所有证据,全部都指向了远在晋国的羊舌肸,以及身处郑国的李然。

  只不过,田穰苴作为晏婴的亲信。谨遵着晏婴的指令,对此自然也有些想法的。只是还并不成熟,也没有丝毫的头绪。此刻听李然如此道来,神色顿时微微一怔,目光之中透出些许诧异。

  “哦?你的意思是,是我齐人自己干了这事,然后再反过来嫁祸与你?这想法倒很是新鲜,那么愿闻其详。”

  很显然,田穰苴对这一说辞突然是来了兴致。便准了李然是继续往下讲解。

  “然目前有两个猜测,一则或是无心,只不过是齐人自己所为,然后欲将此事的视线转移到我李然头上。二则乃是存心,乃是有歹人藏于齐国,从齐国得了将要运粮消息后,再下手劫了粮,便是存心要以此来嫁祸于我。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此间必有齐人作为内应。这应当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这件事即便不是齐人亲自所为,那也必是有人与其暗中协同的,大夫以为如何?”

  其实,有件事李然眼下还没彻底想清楚,所以在这件事想清楚之前,他暂时没有将所有的猜测都告诉田穰苴。

  不过眼下他所说的这两个猜测也足够使得田穰苴陷入深思了。

  齐国粮车的行进路线,押送日期,护卫人手等情报在齐国确是应当属于机密。一方面便是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毕竟这事乃是晋国一手促成的。齐国过于大张旗鼓的奉诏办差,未免这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齐国粮车押送的路线与各驿站的接应日期,按理确实是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即便是此前消息灵通如郑国祭氏,也不得不是三番五次的遣人暗中打探,才能了解到他们的大致行程与方位而已。

  若是要仅仅依靠这些个信息来策划劫粮,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

  既然如此,那么此次齐国粮车在路上出了事,如果确实不是羊舌肸和李然所为,那么又会是谁呢?

  “呵呵,若照你这么说,那本使也是否可以怀疑,此事便是你故意走漏了消息,而后再找人假装嫁祸于你,从而反过来可以洗脱你的嫌疑呢?”

  “你这么聪明,既然能想到是我齐人自己泄的密,那自然也能想到如何让自己得以脱身的办法来,不是么?”

  田穰苴的话音落下,只见他脸上忽的扬起一丝不屑笑意。

  能够被晏婴如此看重的人,其能力自然不是一句两句话便能概括的。

  倘若他当真被李然用一两句所谓的“猜测”便这样打发了,那晏婴的“识人之明”便也就无甚稀奇的了。而这田穰苴也自然算不得是公正不阿的了。

  李然刚才所言的确有道理,可再有道理,说到底田穰苴也是齐人。

  他既身为齐人,自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相信一个外人对于自家的怀疑。

  而且他也很清楚,李然并没有完全对他说实话。

  “敢问大夫,大夫何以认定,李然这是要自编自导的来演这一出呢?”

  李然见状微微皱眉道。

  “呵呵,正因为外面的那两个。”

  田穰苴不由冷笑一声,用手指了指大堂的位置。脸上的不屑之色顿时更甚。

  他的怀疑,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毕竟齐国的粮食若无法运抵卫国,那么郑国便可顺理成章的抢得头功,也将成了唯一一个成功援助卫国的大恩人。

  日后郑卫同仇敌忾,又同为姬姓之邦,那么郑国的东边自然就能安定许多。

  而祭氏一族也自然能够享受到两国睦邻友好的红利,从中谋取更大的利益。

  “呵呵,那大夫可就要失望了。”

  “哦?此话怎讲?”

  田穰苴又是不置可否的问道。

  李然若无其事朝屋外子产,祭先看了一眼,旋即缓缓回答道:

  “李某若是真的为外面二位着想,那从一开始便不会告知叔向大夫该如何游说贵国的国君。若齐国不曾运粮赈济卫国,不但于卫国无有恩义,反而还会开罪于晋国,于郑而言,岂不是好处更多?”

  “而祭氏自也能趁此机会大肆贩卖粮食至卫国,届时不仅可以大赚一笔,而且卫国也只会是对郑国祭氏感激涕零。祭氏从而可得名又得利,且更无任何的后顾之忧。”

  “大夫以为,李某又何必要舍近求远?还要冒此等天下之大不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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