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知是何事?还请老宗主示下。”
闻声,祭先转过头,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他道:
“子明啊,你也是挺聪明一人,到这时候怎么反倒是装起糊涂来了?”
饶是李然料事如神,也被他这一番话给搞得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心道自己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当,只待大婚之日一到,便可以顺顺利利的与祭乐成亲了,你这半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实在是不知祭先到底在说什么,况且今晚并无特殊之处,“今晚之事”到底指的是什么?
“老夫已经安排妥当,你只管准备一下即可。”
“此乃规矩!”
最后四个字,祭先格外强调了一番。
言罢,便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别院。
看着祭先的背影,李然只一阵反应不过来:规矩?什么规矩,你倒是说清楚啊?!
“这老丈儿,一点都不痛快,说什么非要藏着掖着的。有什么话明说不就得了?”
“真是,这搞得人云里雾里的……”
李然坐下后好一阵腹诽。
这时,孙武从外面进来,瞧得李然一脸不痛快的模样,当即问道:
“嗯?先生这是如何了?为何这般不快?”
李然只得双手一摊,甚为无奈道:
“老宗主说今晚安排了事,让我准备一下,可是又不告诉我到底是何事,叫我如何准备?”
若说其他,李然或多或少总归能猜到一点。
可是祭先这话只说半截,且毫无缘由,却是让他如何猜想?
正自犯难之际,孙武忽的一笑道:
“哦,原来是这事,呵呵,先生到了晚间便知晓了,此时又何必心急呢?”
“什么?连长卿你都知道?那为何独独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看得孙武脸上绕有深意的笑色,李然顿时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
晚间,李然知道今夜有事,便于正厅内是等了好一阵。
忽然听得院门前响起了动静。
鸮翼打开门一看,却只见得祭询领着几名祭家的仆人,并携着一位头戴薄纱斗笠的姑娘走了进来。
“祭询?这位是?”
李然从正厅迎了出来,见得祭询当即问道。
可谁知祭询却也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道:
“你堂堂李子明,岂会连这个都不明白?”
话说完,他便带着一众仆人走了,只剩下那带着面纱的姑娘独自留在别院内。
李然看了看身后的孙武,鸮翼两人,却见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再转过头看向那亭亭玉立的姑娘,忽的一拍自己脑门:哎呀,早该想到的……
这时,那姑娘已然自己掀开面纱,露出一张略显青涩的脸来。
“你是?”
见得这姑娘的样貌,李然有些诧然,因为她与祭乐长得倒还真有几分相似。
小姑娘闻声点头道:
“小女祭笙,乃是祭氏小宗之女,论辈分应与祭乐同辈。见过先生。”
这时,孙武与鸮翼也是纷纷告退,只留下了李然一人独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艳遇。
而李然此刻当然也已然明白了过来,当即是将祭笙给请了进去。
“既然是老宗主安排你过来的,那想必,你便是媵妾了吧?”
媵妾,指的是大户人家嫁女时,随女儿一同嫁给姑爷的女子,也就是陪嫁女子。
规格较高的乃是亲姐妹同嫁,中等便是身份较高的同宗女子陪嫁,最低的便是侍女陪嫁。
这是这时代的习俗,也可谓是制度使然。
李然虽熟知周礼,但一开始也并未往这方面想。
直到刚刚,当他看到祭笙之际,他这才是恍然明白了过来,这祭笙便是祭先送来陪嫁的媵妾。
祭乐并无亲姐妹,故此祭先选取了同宗之女陪嫁给了李然。
且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媵妾会在大婚前几日便先行到姑爷家,为明媒正娶的正妻“试婚”。
但李然其实心中也清楚,这种制度其实也并非是男方的福利,而更多的,是一种出于对贵族女子的保护。
比方说,如果正妻不能有身孕,而媵妾有了子嗣可继承家业,那么同样也可以视为出自一门。
再如,男方如有隐疾,那么媵妾便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如此,便等同于是做了一回婚前体检。
当然,其他的对于新娘的“好处”也还有许多。总而言之,这种是只有贵族嫁女才能享受的待遇。
祭乐既然是祭氏的千金大小姐,那自然也是配享得起的。
“老宗主想得可真是周到,可惜我李然却无福消受。”
“姑娘请回吧,顺便告诉老宗主,此事绝对不成!顺便也请禀明老宗主可放宽心,我李然无有隐疾。”
李然话音落下,转身便进了屋内,祭笙呆立一旁,神色大变的愣在原地呆立了好一阵。随后才哭哭啼啼的离开了别院。
……
翌日,祭乐得闻此事,便急急的赶来别院。进到院中便见得李然在那闲庭雅致的看着竹简。
李然自然也见到了她,便一个手势,将祭乐给拉到了屋内说话。
“昨日我族妹可曾来过?”
“嗯,来了,但是被我给打发走了。”
祭乐却甚是疑惑不解的看着李然,不由问道:
“这是何故?莫不是子明君没看上我家族妹?”
可谁知李然却当即是一把搂住了她的蛮腰,并语重心长,深情款款的与她细声言道:
“乐儿,无论世俗如何,我李然既然决定娶你,此生便只会与你白头偕老,其他女人,无论是谁,亦无论何等身份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会再娶。”
祭乐听完,不由感动之色顿时溢于言表。虽然祭乐不是后现代的女性,但是这种话从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口中说出来,轮谁都是毫无抵抗力的。
“子明君……乐儿……乐儿能嫁给你,真的好开心……”
说完,便一下子扑进了李然的怀抱。
能给嫁给自己心爱之人,而又能得到心爱之人如此爱护与尊重,便是普通人也足以高兴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遑论是祭乐这种出身尊贵,本来却很有可能会被用以“政治联姻”的姑娘呢?
第八十九章 燕尔新婚
正当祭氏上下都在忙碌准备着给李然与祭乐举办婚礼之际,另一方面,竖牛在祭家由于受了祭先的猜忌,许多实权都逐步遭到祭先的剥夺。
原先由他掌握的大部分商贾贸易,祭先欲将其转手交于祭罔,祭询接管。
正所谓“酒肉朋友千万个,落难之中无一人”。平日里与竖牛称兄道弟的那些人,如今都变得是人人自保起来。
“落井下石”这种事,绝对有传染性和穿透性。所以,竖牛如今在外办事,却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模样。
不过,竖牛又毕竟是辛苦经营多年,身边要说没有一批死忠,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因此,虽说受了打压,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被压制得住的。
再有,这竖牛又依靠着以前笼络得几名祭氏族老的支持,这时候还能在祭先面前替他求求情,所以祭先也并未是再继续赶尽杀绝。
在北风卷地白草折的时节中,一场热闹了整个郑邑的婚礼在祭家举行了。
上至权卿贵胄,下至商道挚友,但凡这一日在郑邑城中的,无一不去祭家道贺。祭氏家宅之中,高朋满座,欢声笑语,而新郎与新娘交拜天地的那一刻,则是将气氛推至了高潮。
李然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结婚,这对他而言本来也是心底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奢望。
可而今当他看着眼前的祭乐,透过她的眸子看见自己之后,他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心底也曾如此渴望这一刻。
是啊,人活着,总要有一些追求。俗话说人生有三喜,而这成婚,就是其中一个。
子产大夫的亲临自是给这场婚礼捧来了更多的贵气,李然在送完新娘入了洞房后,又专程是回到礼堂内,寻到子产并敬了他一杯醴。
其实李然也明白,这些日子在郑邑,若非是得了子产的暗中相助,他又岂会如此安生?
不过从今日起,他便有了几分底气来。这正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想要动他的人,无论是在齐国的暗流,还是鲁国季氏,都是要思忖再三的了。
晚间婚宴散场后,祭先却单独将李然给留了下来,并将其带到了供奉祭氏先祖的宗祠。
按理说,李然虽是祭氏女婿,可他始终并非祭姓,进不得这宗祠。
然而祭先此次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听取任何族老的意见,单独将李然叫到了此处。
望着面前一排排祭氏先祖的牌位,李然表现得很平静,也甚是恭敬。他当然知道这些牌位都代表着,意味着什么。这代表了祭先对于他这个“赘婿”身份的认可。
“哎……老夫膝下三子,竖牛虽长,可此人却非嫡出。祭罔,祭询虽是嫡子,却是难当大任之人。”
祭先望着祖先牌位沉默一阵,这才转身看向李然。
他唏嘘道:
“子明,此次赈济卫国一事,他们三人所为,你俱亲眼所见。想我祭氏数百年基业若是将来落入他们三人之手,未来如何,实未可知。”
已到知天命之年的他,对世间的大风大浪都早已是见怪不怪。也知这世间之事,风云变幻,人力总有不逮。唯有顺应天命,或是上上之选。
他膝下的三个儿子,如今无有一人能够顺他心意。或有这般缺陷,或有那般不足,终究都难成大器。
他虽知晓这些,可也是无计可施。
这些年,他想尽了办法想要好好调教三人,但最后的结果,如今看来仍是差强人意。
这三人,若比起此时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李然,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时至今日,他也已经释然了。
他在想,李然或许就是所谓的“天命”?
“二位兄长只是缺少历练,若岳父大人能给予他们时间去历练,日后总能成器的。”
“至于孟兄……”
话到这里,李然微微停顿,有些为难。
祭先闻声一笑,颇为不以为意的道:
“他心里想什么老夫很清楚,只不过念在他母亲的份上,以及这些年他为祭氏跟前马后的份上,总要给他些机会罢了。”
“若他往后仍是执迷不悟,我祭氏一族断然容他不下!”
说着,他转头看向李然,眉宇间闪过一抹希冀,但却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