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虽然是做弟弟的，却也不比老三年幼多少。”
因为口吃，所以刘余向来话不多；
对于刘余这个弟弟，刘荣不可谓不同情。
上一代轵侯薄昭早已身死，当代轵侯薄戎奴，更是直接没被邀请到今日这场家宴。
“往日里，孙儿与故安侯之间，并不曾有私交。”
要问皇长子？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明面上，是椒房殿的薄皇后孤身一人，支撑着薄氏一族最后的荣光；
而后便呵笑着低下头，一边小口抿着茶，一边故作随意道：“莫非老四，也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寥寥数语，兄弟二人便是初步达成默契，也就没再于这个场合有过多交流。
“太皇太后撒手人寰的那一天，我汉家，就要换一个新的皇后了。”
见刘荣并没有排斥与自己交谈，刘余面上笑意终于直达眼底。
薄太皇太后在，没人敢说薄皇后住在椒房有什么不对。
“得了闲暇，老四还是要多往凤凰殿走一走，好帮帮老三。”
“皇长子，和丞相说了什么？”
但作为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妾室，这位薄太皇太后，恐怕也没几年活头了……
“过来，皇祖母有话要问你。”
“说起丞相，儿臣倒是想起来：若非皇长子出马，儿臣还不知要如何，方能使丞相回心转意呢。”
此言一出，殿内众皇子、姬嫔——包括还未满岁的小十刘彘，以及窦太后本人，都将疑惑地目光齐齐投向天子启。
“倒是没发现，皇长子未冠之年，便已胜皇帝者甚？？？”
“虽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却也都唤陛下曰：父皇，称椒房曰：母后？”
“——不曾……”
薄氏外戚日暮西山，已成定局。
只此一语，刘荣便明白了刘余的心意，当即侧过身，不着痕迹的撇了眼御榻所在的方向。
“虽、虽非一、一母同胞，却也终、终归、血、血脉相、相连……”
闻言，刘荣心下长松一口气，不由敬佩起申屠嘉看似粗糙，实则高明无比的政治智慧。
——说到底，这些话题绕来绕去，都绕不过‘削藩’二字；
虽然说诸侯藩王，注定和皇子脱不开干系，但‘削藩’二字，也终归属于朝政的范畴。
“虽不曾有第三人在场，但孙儿与丞相交谈于武库外，身边不时便有禁卒巡视而过。”
“想来，孙儿与丞相所交谈的内容，当也不难寻得人证……”
第15章 我好怕啊
……
“报复！”
“赤裸裸的报复！！！”
结束家宴，回到凤凰殿内，那栋独属于自己的殿室，刘荣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恼怒，只陡然爆发出一声怒喝！
但也仅此而已。
然大兄成竹在胸，但未慌乱，反助父皇相劝于丞相，以除父皇削藩之阻力。
便是偶尔能见到那张清晰的脸，也大都是挂着一抹不达眼底的温和假笑，更算不上有多少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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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俩也该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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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这是嫌唱戏的角儿太少，框不到看戏的……”
究竟哪个才是刘荣的真实面目，刘余不敢确定。
而后，也不忘朝刘荣含笑一拱手：“大、大哥一、一叶障、障目，弟不、不过是、顺、顺嘴一、一提……”
——在老二刘德、老三刘淤看来，自家大哥，长兄如父！
便见摇椅之上，刘荣思虑良久，方沉声道：“父皇要削藩，就必定要拉拢梁王叔。”
看过刘余的见解，刘荣一边咂摸个其中深意，一边也不忘将手中竹简抬过头顶。
待宫人取来笔墨，刘余思虑再三，斟酌下笔，眨眼便是两炷香过去。
坊间传闻，梁王意欲争储。
天子启一个眼神，未必能把这兄弟俩吓住；
即是长兄如父，那自然是极有担当，又在这两个弟弟心中极具威权。
但刘荣一声轻咳，却能把这俩活宝吓的舌头打结，走路顺拐。
即便是那竹简燃起熊熊烈火，刘德也仍目不斜视的盯着火炉内，俨然一副要亲眼盯着竹简烧成灰烬的架势。
“作为皇长子一母同胞的弟弟，你二人得知此事，必当整日战战兢兢，又不得不故作淡然……”
“淡定到好像我早就收到了消息，确定梁王叔无法做储君似的。”
许是刘荣这不见外的作态，让刘余觉得自己也得有所表示，脑子里刚冒出一个念头，便当即说了出来。
原以为刘荣此举，是想让老二老三也看看简上所书，刘余当下一急；
却见老二刘德自然上前，接过竹简看都不看一眼，便丢到了一旁的火炉之中。
嘴上说着‘我好怕’，刘荣面上却挂着一抹自嘲的笑意，似乎对自己接下来的举动也感到好笑。
“大、大哥的疑、疑惑，弟、弟或、或许能……”
见刘荣将自己藏在字里行间的意图悉数道出，刘余下意识又是一惊；
待见一旁的二哥刘德、三哥刘淤，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这才安下心。
而在刘余左顾右盼，好似做贼心虚般，将那卷竹简送到刘荣面前时，刘荣本还有些躁动的心，只立时安定了下来。
“而我非但没这么做，竟反其道而行之……”
“我干什么了我？”
大兄身皇长子，闻叔伯意欲夺嫡，又将平定诸侯叛乱，以立不世武勋。
至于原因，也不外乎‘避尊者讳’四个大字……
又含笑思虑片刻，便对刘余道：“三日之后，帮我把兄弟们都招来凤凰殿。”
“作为皇长子，在得知这些事之后，我本该慌乱不已，甚至应该‘愚蠢’的去阻止父皇削藩，以免梁王叔借平乱起势。”
“只一点，一定要时刻牢记于心：梁王叔，是九成九要做储君的！”
刘余却是当即心下了然，一句话都没多问，当即拱手领命而去。
“梁王叔想做储君，也肯定要拿此事做文章——例如，按老四所说的那样，凭着平定诸侯叛乱的不世武勋，找父皇讨储君之位。”
换做常人，早已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说着，刘荣撒向窗外的目光，终移到了四弟刘余身上。
对于刘余而言，眼前的这一幕，是往日里不敢想象的。
在众皇子眼中，大哥刘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便陪父皇，唱好这一出戏吧~”
感受到刘荣对自己的照顾，刘余心怀感激，当即又是拱手一拜。
“——不谢我倒罢了，居然！！！”
那个形象，因为‘皇长子’的超然身份而耀眼，却也因为极其疏远的距离而模糊。
“父皇觉得，我太淡定了。”
“唉！”
“不就是私下找故安侯吗？”
“小十太幼，也得让王美人跑一趟。”
“我得和手足兄弟们好好商量商量：该如何应对意欲争储，以祸乱社稷的梁王叔……”
但刘余隐约觉得，刘荣这番举动，似乎意味着自家大哥，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我这副模样，会让梁王叔心生疑虑。”
说着，刘荣不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对三个弟弟解释道：“我，真的好怕啊……”
“原来如此…………”
但在今日，刘余却见印象中儒雅随和，甚至温和到有些虚伪的大哥，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大发雷霆？
见刘德这般轻车熟路，显然不是头一回干这事，刘余便也收起了面上慌乱。
而在刘荣身侧，除了刘德、刘淤这玄冥二少，却也多了一道更显稚嫩的身影。
此间所为，皆于常态不符……
“嗯……”
待殿室内，再度剩下兄弟三人，躺在摇椅上的刘荣，才含笑闭上了双眼。
——朝堂之上，父皇意欲削藩；
“原来如此……”
“左右我兄弟三人在皇祖母那边，也落不着什么好……”
而在老四刘余在内的其他众兄弟眼中，大哥刘荣，是一个很模糊的‘形象’。
对于刘余的客套，刘荣只随和的一摆手，表示大可不必。
话说出口，刘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不对，却也已经没了退路；
稍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刘荣，终也只得硬着头皮，在兄弟三人疑惑地目光注视下对刘荣一拱手。
除此之外，刘荣甚至都不敢言明：究竟是谁在报复自己、是谁让皇长子刘荣‘大发雷霆’。
“所以，父皇不惜拿皇祖母吓我，也要让我活的战战兢兢，就像是生怕梁王叔得立为储一样……”
“就按我先前交代的来。”
刚要开口，却见刘荣稍一抬手：“去，取笔墨。”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