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启这番话说的很聪明。
或者应该说:虽然理论上结束了,可实际上,但凡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都肯定要再多注意一段时间。
“母后说的是。”
“——若是不犯忌讳,皇帝便该让少府那边,再多给梁国送去些军械、粮草;”
直到今天,刘荣不惜冒着‘皇长子与丞相勾连’的舆论风险,提醒过自己之后,申屠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忽略掉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申屠嘉本坚如磐石的心,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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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面上,是顺着窦太后的话往下说,暗里却也未必不是在提醒窦太后:梁国已经从长安中央,得到了很多支持。
看着眼前的案几上,只摆着几道寒酸的菜蔬,一盏混浊的茶汤,刘荣只不着痕迹的放下筷子,小口小口嘬起了茶汤。
“果真不可挽回吗……”
将目光下移,是坐满硕大殿室的诸刘宗亲。
“其实,早在先帝之时,父皇便已经隐约感觉到吴王刘濞,正于荆吴之地蠢蠢欲动。”
再末,是老七刘彭祖、老九刘胜;
待刘荣稍有些心虚的将目光躲开,天子启才再度含笑低头,再度陷入思绪之中。
“虽然没有明说,但先帝也曾屡屡下令朝堂,朝梁国,尤其是梁都睢阳加派兵力,以及一应辎重。”
“此事,母后不必放在心上,等抽空,儿臣和丞相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带着这样的思考,申屠嘉终是浑浑噩噩的走进尚冠里,踏入自己的故安侯府。
“——军阵之事,我这瞎眼老婆子不懂,皇帝自己和朝公大臣商量着办。”
无论阻止与否,天子启,都必定会削藩!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那场声势浩大,且大概率要波及汉家大半版图的诸侯叛乱爆发时,申屠嘉与天子启是怎样的状态。
如果不成功,该怎么办?
如果自己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却仍旧不能阻止天子启分毫,该怎么办?
真的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天子启会不会心软、会不会念在丞相的死,而稍微拖延削藩的脚步?
最末席,是襁褓中的小十刘彘,在母亲王美人的怀抱中,好奇的打量着视野范围内的一切。
“就算是我死,陛下,也绝不会动摇。”
民间百姓尚且如此,作为天下人的典范,皇家自更不用说了。
“如此,万一关东有个变故,阿武在睢阳,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这也是自入朝为官,尤其是拜相以来,申屠嘉第一次在非休沐日,没有按时出现在丞相府的班房之中……
正想着要如何将话题岔开,却又闻窦太后再问道:“说是皇帝要削藩,丞相意见很大?”
“毕竟是老臣嘛,总想着把事情办的稳妥些、慢些。”
如此说来,今天这样一场既没有酒,也没有肉的寒酸家宴,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丞相说的话,皇帝怎也要过过脑子,仔细想想有没有道理。”
——针对天下人的国丧虽然已经结束,但针对刘氏宗亲的孝丧,实际上却并没有结束。
这一问,天子启面上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了一僵,只得强笑答道:“是。”
“尤其还是关乎宗庙、社稷的大事,便是再多的兵马,都绝算不上‘过多’。”
孤身一人的皇后薄氏,老大老二老三的生母栗姬、老四老五老八的生母程姬、老六的母亲唐姬,以及老七老九的母亲贾夫人。
而梁王刘武,是‘削藩’这一危险举动的后手。
云淡风轻的一番话,看似是在以母亲的身份,让天子启、梁王刘武兄弟俩守望相助,实际上,却已经不着痕迹的表明东宫长乐,针对天子启意欲削藩的态度。
“真的,无法阻止陛下分毫吗……”
也不知是一时没听出来,还是故作不懂;
“先帝大行,我汉家往后,便要你兄弟二人守望相助了。”
“尤其眼下,皇帝打算削藩,关东极有可能生变,皇帝,就更要依仗阿武。”
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刘武的梁国,应该得到长安中央最大限度的支援。
——刘荣斜后方,是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弟:刘德、刘淤;
右侧,是老四刘余为首,老五刘非、老六刘发、老八刘端哥儿四个。
“只是睢阳的重要性,连我这瞎眼老妇都瞧得明白,他吴王刘濞,不可能不明白。”
这就使得御榻之上,窦太后一家母子的话语声,几乎是以‘原音’的音质,传入殿内众人的耳中。
嘴上说着,天子启不着痕迹的抬起头,朝刘荣的方向扫了一眼。
“陛下……”
——削藩,已经是既定事实。
“即便是有顽固的时候,也未必没有三分道理在其中。”
摆着指头算下来,也已经是十几号人,却并没有多少交谈声;
·
长乐宫,长信殿。
而在上首主位,难得齐聚的太后窦氏、天子刘启,以及梁王刘武、馆陶公主刘嫖母子四人,正含笑交谈着。
即是家宴,老刘家的儿媳妇们自也悉数到场。
“便是没有道理,也总该给足开国老臣的体面……”
“——母后说的是……”
第14章 坑儿的爹!
御榻之上,窦太后云淡风轻的提醒着天子启:削藩会引发动乱,梁国是确保动乱不会无限蔓延的关键,你这做哥哥的,要多帮帮弟弟的梁国。
天子启不时点头应是;
梁王刘武再三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自己在,睢阳城便固若金汤,关东诸侯就是闹,也绝对闹不出多大动静。
刘嫖含笑陪坐,只一双贼眼滴溜溜的转,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而在殿内,分坐于东、西两席诸皇子及诸姬嫔,却根本不敢加入这个话题。
“除了皇长子和丞相二人,可还有旁人在?”
“禀奏皇祖母。”
却碍于口吃,总是不能第一时间说出心中所想,而是要稍措辞一下,尽量简化自己的语句。
如是想着,刘荣便颇有些怜悯的望向对席,看着薄皇后那孤立无援的身影,不免一阵唏嘘。
“现如今,虽然丞相仍不见松口,但总归是没先前那般,让儿臣束手无策了……”
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终还是没忘再问道:“皇长子和丞相,是在哪里交谈的?”
嘴上却也没耽误,恭恭敬敬答道:“于宫门内相见,出了宫门,沿着蒿街走了一段。”
“——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嘛;”
“嗯?”
见刘荣如此坦荡,窦太后莫名生出的怒气,此时也莫名消去大半。
窦太后的脸上,更是恨不能明写着:我?
当今天子启新君即立,储位悬而未决,这就意味着包括刘荣在内的一众皇子,谁都还不具备参政议政的权力;
而在诸后宫姬嫔之中,唯一有资格加入这个话题的皇后薄氏,却根本没有这个心思。
果不其然,一听天子启这话,窦太后本云淡风轻的面色当即一沉。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天子启的关注点,始终在皇长子刘荣。
“恰好最近我和老二忙的脱不开身;”
“大、大哥,也在、在想日、日后的事、事情?”
只是刘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天子启一边应付着咄咄逼人的母亲窦太后,一边留意着‘居心叵测’的姐姐刘嫖,一边也还是没忘将余光,不时撒向刘荣所在的方向。
刘荣和刘余说了些什么,天子启暂时还无从得知。
——堂堂皇子之身,却天生口吃,在这个时代已然能算作是残疾。
“——孙儿劝丞相:与其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在父皇的《削藩策》前螳臂当车,还不如留待有用之身,帮助父皇平定吴王刘濞必将发动的叛乱。”
“老三的课业,最近可是耽搁了不少。”
“昨日,是孙儿第一次私下与故安侯交谈,也是第一次只隔着三五步的距离,看清故安侯申屠嘉,究竟长得怎般模样……”
太皇太后避居深宫,俨然淡退;
最终,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天子启毫无征兆的抬起手,朝着刘荣一招。
想来,或许也正是因为话少,刘余才能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去思考。
听出刘余话语中的隐喻,刘荣自也下意识循着刘余的目光,再次望向对席,正低头发呆的薄皇后。
有话?
毫不迟疑的搁置对老爹发牢骚的冲动,大脑飞速运转间,身形已经规规矩矩躬了下去。
“这些小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待刘荣恭敬上前,便见天子启呵笑着侧过身,一手盖在窦太后的手上,另一只手朝面前的刘荣一虚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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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止步于武库,席地而谈。”
却不曾想在身侧,四弟刘余,竟也在关注着众皇子理论上的母亲:皇后薄氏。
见天子启这般作态,窦太后稍疑惑片刻,便也顺从的望向殿中央。
但天子启很清楚:兄弟二人并不是在进行简单纯粹的问候。
“而新的皇后,自也意味着储君即立……”
窦太后绵里藏针,刘荣坚信最强大的必杀技是真诚。
“皇长子久居深宫,竟还能和丞相私交甚笃?”
“除此之外,没说其他?”
没有丝毫温度的两问,顿时惹得刘荣冷汗直冒,偏偏坑自己的又是皇帝老爹,再怎么有气也偏发作不得。
终归是侍奉过吕太后,也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孝文窦皇后;
确认御榻上的母子四人,谁都没有将目光投向自己,刘荣才再度含笑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