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
“儿时在代王宫,实在是过得太苦。”
“虎毒,尚不食子啊~”
“都是由衷而发?”
却见刘荣满脸温和的笑着摇摇头:“不必。”
“大哥,不问些什么?”
被眼前这一幕逗得摇头一笑,刘荣只自然地拍了拍身侧,招呼二弟刘德在身旁坐下来。
“便是鹿、彘之类,也要从兽圈放出来些,免得陛下失了乐趣……”
此言一出,刘德循声望去,只见三弟刘淤偷偷用眼角看了自己一眼,又气呼呼冷哼一声别过身去。
——皇太弟三个字,实在是太早被刘荣搬上台面,且出现的实在太过于突兀!
“要我说,二哥这就是假戏真做,要背弃大哥而去了!”
“便是民间农户,过了十三四的年纪,也大都能拉得开……”
策马跟在以天子启、梁王刘武为首,诸刘宗亲、皇子所组成的秋狩队伍后,刘荣只一阵说不出的畅快。
“唉~”
而东宫窦太后,这段时间却是伤透了脑筋。
“竟是一箭封喉?”
“——小小年纪破了少阳,又沉迷酒色坏了根骨;”
而在刘武身旁,听闻这极犯忌讳的一问,天子启却只微不可查的愣了一瞬。
若是否认了,日后还怎么重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窦婴自然也懂。
“那大哥又何必冒这么大风险,召弟面会?”
“先帝病重那几年,更是太子监国。”
“不会。”
一击便中,又被众人一阵吹捧,梁王刘武自也是意气风发的折过身,笑着朝天子启而来,还不忘嘚瑟的揉了揉手腕。
“臣弟,侥幸……”
而后,方一手扶着马背,侧身微笑道:“朕,老啦……”
别说是随行禁卫、寺人婢女了——便是负责兽圈的驯师、官吏,也都被一层禁军之墙堵在了五十步外。
于是,窦婴满怀思绪,再三拜谢而辞。
更是有几个恬不知耻的狗腿子,如皇次子刘德之流——不顾天子当面,竟直接策马而出,帮刘武将那头幼鹿给拖了回来。
而在人群中央,被簇拥着的梁王刘武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抢了皇帝哥哥的风头……
“上林的猎弓,不过是二石轻弓啊?”
“去吧;”
眼看着这莫名温馨的场景,梁王刘武的心绪,却是莫名有些复杂起来。
“瞧瞧这些绢布,都够包一剂药了吧?”
弟弟终于意识到不对,天子启却根本没有当回事。
片刻之后,又侧身看向那头被射中脖颈的幼鹿,双眸更是闪烁起自豪的光芒。
“往往都是汤药吃饱了肚,便再也用不下餐食……”
“再者,我兄弟二人面会,究竟是在互相斥骂,还是一叙思情——纵是王叔派了眼线远远跟着,也根本听不去。”
片刻之后,又带着戏谑的笑容,侧身指了指一旁,仍背过身去生闷气的公子淤。
却是没人发现:被天子启扔进兽圈的那几张绢布,其上却空无一物!
过不了多久,这几张净白如雪的绢布,或许便会被那几只幼虎争抢咬碎,亦或是被埋在粪土之下。
嘴上如是呢喃着,梁王刘武的目光,仍直勾勾落在兽圈之内。
整日里就是看看书、晒晒太阳,再和母亲栗姬、三弟刘淤这两个活宝聊聊天,说说话;
就算这段闲暇时光难能可贵,刘荣也难免觉得烦闷。
策马驰出百十步,缓缓驻马,挽弓搭箭,屏息凝神……
“——朕,在兽圈外等着。”
偶尔偶尔,自也有跑到刘荣这里,来烧皇长子冷灶的。
见皇帝哥哥确实没有介意自己方才的喧宾夺主,梁王刘武只暗下狠狠松了口气。
“还是得了父皇的指使……”
“王叔且好走!”
自知跑不掉,两只小的也交替仰卧在地,龇牙咧嘴,不时再蹬两下后腿,做着最后的反抗。
“畅快!”
“唉……”
随后,便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再度遥望向天边,嘴角之上,尽是令人莫名心安的温和笑意。
——至少暂时不能。
“陛下秋狩,猎场自不敢有豺狼、虎豹等凶兽。”
“皇兄……”
以至于在弯弓搭箭时,梁王刘武都没有感觉到:在自己身后,皇帝哥哥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然带上了一股不怀好意的审视……
“若是皇兄出马,莫说是鹿——便是虎豹之类,也必不在话下!”
只一句话,便使得公子刘德那紧紧锁起的眉头,似是被齐天大圣吹了口气那般,应声舒缓开来。
想要说些什么,又实在不知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再想到自家大哥如此状况,自己却忙着要做储君皇太弟,梁王刘武心中,当即便觉羞愧难当。
“没了母亲约束,更是放浪形骸……”
“朕有些话,想要单独对阿武说……”
而在高出兽圈三二丈高的位置,天子启背负双手,与梁王刘武齐身并立于护栏外,低头看着兽圈内的场景,面上一阵唏嘘感怀。
·
·
·
不出刘荣所料,此刻的兽圈外,确实只有天子启和梁王刘武兄弟二人。
来到一片空地的边沿,慢悠悠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系在树脚,刘荣便倚靠着树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搞得窦太后举足维艰,进退两难。
“馆陶姑母长袖善舞,皇祖母筹谋布局,梁王叔游走于高门之间——皆收效甚微。”
“万一被王叔察觉……”
对此,刘荣也只摇头一笑。
兽圈之内,一头猛虎正惬意的趴在树荫下,不时舔舐一下那人脸大的虎爪,任由几只小金渐层在身边玩闹。
“——瞧那只满脸凶相的,像不像儿时,催促我兄弟二人用食的阿姊?”
“若不是吴王老贼虎视眈眈于关东,朕还有口气要绷着,只怕是早就……”
突一睁眼,却并未起身,只等着公子淤,将二弟刘德带到自己身边来。
“臣弟,幸不辱命!”
·
·
·
“呼~”
见二弟刘德一副即将潸然泪下的模样,刘荣又是笑着长呼出一口气。
“之后来了长安,得立为太子储君,又搬出宫去,住进了太子宫;”
被自家大哥这么含笑看着,心底都被看的发毛,刘德终还是没忍住,道出了心中疑惑。
有去巴结梁王刘武,想搭‘潜邸从龙’的快车的;
有严词抨击梁王刘武,以彰显自己‘顾全大局’的;
回过头,又见大哥刘荣含笑一点头:“我也想老二了。”
长安以西百里,上林苑。
“驯养的鹿?”
“此刻,兽圈当是只有那兄弟二人了吧……”
“是老三想念哥哥了~”
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窦婴都待在了自己家中,为‘受封外戚大将军’做起了准备。
看着眼前的大片开阔地,以及头顶上的白云蓝天,从身侧随手抓起一根草杆,吊在嘴里,便将后脑倚在树干上,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皇兄,当真已经到了连猎弓都拉不开、连弓箭都射不出的地步吗?”
“老二说的这些事,也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兽圈之内,母虎慵懒的抬起头,见方才那两头两脚兽已不见身影,便惬意的继续舔舐起身上油光锃亮的皮毛。
也是直到这一天,因太庙事件而自禁凤凰殿的皇长子刘荣,才终于得到了一次走出宫阙,吸上一口新鲜空气的机会……
随着天子启忽而感怀,忽而惆怅,忽又莫名急促的话语声,梁王刘武的目光,便也落在了兽圈内,那一大三小的老虎母子。
而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除了最开始那几天待在太庙,之后又去了趟长乐宫参加家宴,剩下的时间里,刘荣便一直在凤凰殿闭门不出。
神情复杂的看了看大哥,又回身瞥了眼生闷气的弟弟刘淤,公子刘德心下,只一阵动容。
“老二这演技,倒是颇得父皇真传?”
闻言,刘荣只微笑着摇摇头,旋即将头再往后一靠。
“梁王叔得立为储的心思,也已然愈发强烈……”
只可惜,作为皇长子,很多事情,都不能遂刘荣的心愿。
于是,自认为参透了天机的人,都不着痕迹的挪动着脚步,靠梁王刘武更近了些,距皇长子刘荣更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