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名之下,断无虚士。”
《推恩令》:我要把你的国土,分给你所有的儿子们,再周而复始,一代一代肢解你的领土,直到你这幅员千里的大国,在子孙后代手中,分裂成千百块弹丸之地。
“若不平,晁错更会是天下破败、宗社沉沦的罪魁祸首。”
“但单论其才能,纵是不比贾谊贾长沙,也断然逊色不到哪里去。”
“——身为皇长子,自然无法像表叔这般,领兵东出,为国效命,抵御刘濞逆贼。”
“晁错,不怕死。”
“——而是吴王刘濞通过探子,刻意透露给晁父的那句:诛晁错,清君侧?”
“但唯独不能是吴王太子身死——唯独不能是‘长安天子杀吴王太子’这张感情牌。”
——谁敢说如今的长安朝堂,比当年强大了五倍不止?
别说是朝野内外,亦或是窦婴、晁错等人了;
“——譬如晁错。”
···
“而晁错,自幼随张恢习读申、商之言,后又入朝为文吏。”
毫无征兆的一问,惹得刘荣当即从思绪中回过神;
带着那愈发灿烂、温和的姨母笑,看着刘荣从容不迫的道出个中厉害,窦婴只愈发感到欣慰。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削藩策》和推恩令一样,都属于阳谋。
反观长安的天子启,因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而将全天下的人都推入战火之中,就算最后平定了战乱,也将会是置使天下万民被战火荼毒的罪魁祸首。
“——征辟入朝,是需要重臣二千石至少一人举荐的。”
···
“反观晁错,起于文吏,于朝堂有司磨砺多年,非但没有名士举荐,反而还顶着一个‘法家余孽’的污点。”
认,还是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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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诛晁错,清君侧!
目送表叔窦婴离去,刘荣又独自一人,在小院内的躺椅上静坐沉思了许久。
——刘荣很喜欢自己这方小院,也很享受这样的独处。
相较于宫内大多数只有殿室,而没有外院的宫殿,这处小院,总是能给刘荣带来心灵的安宁,还能将深宫压抑氛围所带来的窒息感缓解些许。
只是此刻,刘荣却并不是在思考、吸收表叔窦婴方才那番话;
而是仍遥望向窦婴离去的方向,嘴角却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古怪笑意。
直到一个月后,那支汇集全天下人目光的使节队伍,才终于磨磨蹭蹭的抵达了广陵城。
“——堪称一绝。”
“四十年呐~”
煞有其事的发出一问,刘濞还不忘将手中天子诏往前扬了扬,似是真的很难判断这封诏书的真实性。
“长安天子,果真要这般欺辱寡人吗……”
“自寡人随太祖高皇帝,平灭淮南王黥布之乱,因平乱有功而得封吴王,尔来,足有四十载……”
刘濞却并没在再理会使节团,只侧过身,用眼角撇了眼那高高扬起的节牦,便对身旁的将官一摆手。
与其说,这四人真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老迈昏聩,无以助陛下’,倒不如说:他们就是拒绝了刘邦的征辟,又怕刘邦面子上不好看,才来长安面圣,顺便玩儿了一圈。
如是想着,刘荣只笑着微一摇头,原本眯起的眼角,也终是缓缓合闭。
“寡人,残暴?”
“——寡人凭开山之铜、铸钱之利,让我吴地子民一百七十余万人,不再需要缴纳一粒米的农税、一枚钱的口赋!”
于是,刘邦自此对‘不成器’的儿子刘盈刮目相看,便也就此不再提易储之事了。
忽然间!
吴王刘濞突然高亢起来的声线,占据了小半个广陵城上空!
便见城楼之上,吴王刘濞一改平日里,那垂垂老矣,却又满面和善的姿态;
昂首挺胸,双手自然张开于身侧,任由亲卫们为自己穿戴起甲胄。
自那年轻使节手中接过天子诏,只大致扫了一眼,吴王刘濞便抬起头,将深邃的目光,撒向面前那说起话来,都已经有些磕绊的年轻使节。
“究竟是否,当真!全然顾不得!!!!!!”
“额啊~”
暗下如是想着,刘荣终是惬意的眯起眼睛,放松身心,享受起这难得的独处时刻。
对此,无论是‘仁义无双’的先帝,还是‘宽宏大量’的当今天子启,都只能唾面自干。
···
“就这空口白舌的三两句话,便想拿捏了皇长子?”
“寡人,残暴在哪里了呢???”
“普天之下,又能有多少人,能活的够四十年?”
众将官轰然应诺,使节队伍不眨眼间便已被拿下。
“太!”
没人知道此刻,皇长子在想什么。
——来啊!
——举兵啊!!
——谋逆啊!!!
“寡人,要祭旗开拔!”
而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吴王刘濞又再度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天子诏。
“——长安天子,居然昏聩到了这种地步?”
“晁错,是在为法家的未来而筹谋。”
“呵呵……”
“这,当真是长安天子的诏书,而非你这孺子随笔胡写?”
一直到了先帝年间,汉家第二、第三次征辟,便分别结出了晁错、贾谊这两颗果实。
而后,便是吴王刘濞嘹亮的呼号声,伴随着一阵阵利刃出鞘、战马嘶鸣,彻底吹响了吴楚之乱正式爆发的号角。
城墙之下,民众们高仰起头,被日光刺痛了眼睛,还不忘抬手遮于眉骨前。
短暂的惊愕之后,朝野内外也瞬间明白:天子启,压根儿就没指望吴王刘濞奉诏。
直到吴王刘濞穿戴整齐,又拿出一枚赤红色布条,缓缓将其系在额前,城墙下的民众们,才终于缓缓瞪大双眼。
就给刘濞留个广陵郡,这还能叫‘吴国’?
还不如直接改叫广陵国,更或是和原本的历史上那般,改叫江都国得了……
“自太祖高皇帝六年,那一万三千余户、不足七万口——到如今,吴国三郡五十三城,民四十七万户,足一百七十余万口!!”
“才吹这么一会儿风,便都有些站不住了……”
“呵……”
——叛乱呐!!!!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还打算捏着鼻子,勉强接受天子启以《削藩策》逼反吴王刘濞的朝臣百官,顿时便群情激昂了起来。
就这么拉扯到秋七月,此事,才终于在天子启的独断专权,以及东宫窦太后的默认下盖棺定论。
“寡人年六十二,亲自挂帅!”
——闻名天下的日者:司马季主!
···
“随寡人一起去长安——诛晁错,清君侧!!!”
“噗~~~~!”
“要不是早就带着防备,连我都险些着了道……”
眼睁睁看着那封沾了不明液体的天子诏,被吴王刘濞如擦脚布般,随手扔给身旁的亲卫,那年轻使节只一阵牙槽猛颤,却不知是惧是怒。
“太祖高皇帝的赤巾军?!”
但也就仅限于这几句话了……
只是先前,刘荣并不了解晁错的脾性,一叶障目,倒给了表叔窦婴说教自己,顺带夹杂私活,潜移默化的推销自家学说:儒学的机会。
便在这成千万道汇聚在自己身上,且无不满带崇敬、期盼的目光注视下,吴王刘濞,终是将手中鸠杖掷下城墙;
嘶哑的呼号声,将本就寂静的广陵城西墙一带,更安静到落针可闻。
先是在十多年前,婉拒了先帝的征辟,到了去年,又婉拒了当今天子启的征辟。
无论在此之前还是之后,太祖刘邦,都并未再征辟任何人。
太祖刘邦派人携重礼拜访,以安车驷马相迎,宗周征辟名士的流程完完整整走了一遍,却只是换来这四位秦博士,到长安见了刘邦一面。
刘邦晚年,看太子刘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易储改立赵王刘如意的心思愈发强烈,惹得朝野内外人心惶惶。
说着,刘濞不忘满带着冤屈,在身边环顾一周。
——自有汉以来,五十多年的时间里,总共征辟仅五次,受征辟人次仅为七!
不出意外的没人搭茬,便继续再道:“自先太宗孝文皇帝元年,寡人得开山铸铜铸钱之权,至今已有二十四年。”
···
“年纪大喽~”
“旁的不说,儒家这一手洗人脑子的手艺,那是当真没的说。”
“再问问那病重昏聩、头昏眼花,更已为奸臣所蛊惑的汉天子……”
非但没有因此而动怒,反而还再派人送去礼物,表达敬意的同时,再三强调‘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只顿、顿首顿首,谨奉、奉诏便是……”
“到了长安天子口中,寡人,竟反成了‘残暴’之君……”
连带着,也为心中生出的那个荒唐念头,而莫名感到一阵胆颤。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不得不说:这四位老者对太子刘盈的态度,在刘邦放弃易储另立的决策过程中,同样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