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凭马镫、马鞍带来的优势,在匈奴人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
便说那高桥马鞍,主体为木制底座,外面一层皮革包裹,中间再填充一些柔软的布帛、皮毛之类——完全就是手工业的范畴,匈奴人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马镫就更别提了——一根麻绳下悬着一圈金属环,匈奴人甚至都不用太费心思,就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列装。
···
“如此反复之下,我汉家将士时刻紧绷心弦,又反复挽弓搭箭,便会身心俱疲不说,还会将箭羽逐渐消耗殆尽。”
嘴上说着,韩颓当还手舞足蹈的笔画起来:“臣刚才试了,那马虽老了些,但也绝对算疾驰了!”
“马蹄,其实就像人的指甲,长了需要剪,剪短了却会伤肉。”
“但稍微留出一点多余,用于钉马掌,倒也不会伤到马蹄。”
“就像是站在平地上,只是身下多出了个马背一样——可以踩着双边马镫,将身体从马背上悬空!”
上了马之后,或是确定要下马之前,骑士都不会把脚掌插进镫环内,以免不甚摔落下马时,被马镫勾住脚拖行。
“所以匈奴骑士御马,往往是手握缰绳,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时刻绷紧身体,以免被甩落马背。”
对于韩颓当这如临大敌的反应,刘荣若有所思,却也碍于韩颓当‘汉室骑兵专家’的身份,而没有急着开口。
“公子做出了几件新东西,都是配备在战马之上的。”
“我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即便不悬空,也可以从马镫上借力,完全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不用再时刻手握着缰绳,甚至随时做好抓住马鬃、抱住马脖的准备!”
不出意外的,在拱手告退时,被天子启阴恻恻的目光强留了下来。
“如果说,我汉家的骑士得了这些东西,能以一敌三,乃至以一敌五的话,那匈奴人的骑兵得了这些东西——尤其是‘射雕者’这样的精锐得了这些东西,就很可能具备以一敌十的能力!”
“——只要愿意,骑兵也可以手持刀、剑,乃至戈、矛。”
对此事有了决断,天子启又扬了扬最后一张图纸:“这马蹄铁,当真能护住马蹄?”
感受到刘荣的尴尬语气,韩颓当也不由有些暗恼起来,似是为自己说错话感到了些后悔。
“还记得当时,代中尉宋昌还曾特意教过朕:该怎样排兵布阵,以应对匈奴人的侵扰。”
“公子,有没有见过骑兵作战呢?”
没有马镫马鞍,汉家0或1,匈奴7+;
有了马镫马鞍,汉家8+,匈奴9-10。
但很快,韩颓当便将这点悔意丢到了脑后,继续往下道:“匈奴人,是没有马鞍、马镫的。”
“所以,臣在发现这个情况之后,便当即让岑少府控制了所有知晓此事的人;”
唯独韩颓当。
“臣认为,这两样东西,在我汉家决定和匈奴人打上一场之前,绝对不能流出少府哪怕一套!”
“嗯……”
说到最后,天子启的语调中,已经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是些许杀意!
待那坚定双眸移向少府令岑迈,岑迈也只得赶忙一躬身,表示自己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
刘荣的回答很干脆。
“只是剩下的部分能不能钉入钉子,同时又不让马蹄受伤……”
不假思索的一语,待天子启微点下头,便用极为简短的话语,将情况尽数摆在了天子启的面前。
呼~
又是将将赶上……
妈蛋,明天一定要早起,不能再自然醒了!
第103章 父皇,不妨拭目以待
想不想做太子?
对于刘荣而言,这从来都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送分性质的判断题。
——要么做太子,要么,就做‘蹊跷而死’的孝景皇帝庶长子。
对于这一点,刘荣心理有很明确的认知,朝野内外也清楚,天子启,恐怕就更是清楚不过。
太子来了一趟,给思贤苑的佃农们许下了不少赏赐,还免了三年农税。
为什么?
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了。
后来,你家中发生了重大变故,如亲长离世之类,逼得伱只能将田产尽数变卖,用于这位亲长的治疗和丧葬事宜。
虽然还要去掉税、赋,以及地方郡县的苛捐杂税,但剩下的部分也有个二百来石,足够你们一家人顿顿吃到七成饱,每年——至少每两年,还能有一件新衣服穿。
对此,刘荣只再付之一笑,却并没有继续反驳。
“而这个皇长子,便恰好是儿臣……”
“公子便这般笃定?”
官府借给你种的田不少,足有七八十亩;
佃租也只有两成而已,比民间少了一半不止!
你撸起袖子,努力耕作,到了夏天,官府又发来消息,说你租种的那片田,被划入太子的思贤苑了,你从此成了太子的佃农。
“吴楚乱平之前,莫再去少府了。”
眉宇间,却尽是一阵说不出的自信,以及让天子启心中,都难免生出些妒忌的英姿勃发。
只眉宇间,尽是一片无奈,和决绝。
“一如当年,父皇纵是怎般凶险,也绝不敢将储君太子之位,让与梁怀王刘揖那样……”
又带着耐人寻味的目光,在刘荣身下好一阵打量,才又不屑的发出一声冷哼。
但如今,却只是年仅两岁——甚至都还没满两岁的皇十子而已。
便见刘荣应声一笑,旋即从地上起身,温颜悦色的对皇帝老爹一拱手。
这,便是如今汉家的自耕农,一步步成为半自耕农、佃农,乃至最终失去户籍,为人奴仆的大致历程。
“去睢阳代朕犒军的事,也再好生琢磨琢磨。”
对于储君太子,汉室的天子怕的不是‘太出息’,而是‘没出息’。
“父皇不会。”
···
“太祖高皇帝,喜赵王刘如意类己,而嫌孝惠皇帝仁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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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又再道:“父皇知道朝野内外,都是怎么称呼我兄弟众人的吗?”
漠然应付刘荣一声,天子启本能的低下头,再度看向那一摞图纸。
莫名其妙的一问,惹得天子启眼角下意识一眯,嘴上却也道:“公子?”
“公子,又该如何应对、如何自处?”
“于公,儿也同样要成为太子,才能避免父皇为天下人指责‘废长立幼’、避免我汉家日后主少国疑。”
“——于公于私,儿都必须使劲浑身解数,坐上那储君太子之位。”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先帝年间的天子启才可以带着弟弟刘武,在整个三辅大地到处游玩、闯祸;
回来晚了,还要被廷尉张释之堵在宫门、城门处,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逼得先帝都只能脱帽谢罪。
“儿做军械,并非是要得到军队的效忠。”
——在原本的历史上,皇十子刘彘,确实是享有赫赫威名的汉武大帝。
“——无论想或是不想,儿,都必须做。”
“儿,只能做太子,也必须做太子。”
也还有由于这个缘故,刘荣过去虽然多少会注意一些,但也并没有如后世的皇子们那般,无所不用其极的藏拙,更或是直接装疯卖傻。
而是含笑思虑片刻,旋即再度拱手躬身。
回顾过往这十年——别说租税没怎么交过,反而还因为太子隔三差五的赏赐,而存下了足够买下一二十亩田的积蓄!
你的儿子也长成了大丈夫,被太子召为亲卫,俸禄足够养活自己的妻儿不说,还能三不五时给你送来些粮米、肉布。
闻言,刘荣只深吸一口气,含笑再拜。
“——好一个拭目以待!”
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汉家不怕太子整活,就怕太子没活。
与后世,那些极其抗拒储君太子‘有出息’的时代不同:汉家作为华夏封建统一王朝的开端,对于储君太子的态度,其实还是相当宽松的。
就这么过了十来年,你仍旧在佃租八十亩田,一家老小都已经能保证温饱。
没有烂俗的‘不想当太子的皇子不是好皇子’,亦或是虚伪至极的:父皇定能千秋万代,长生不死。
“——儿,想要住进太子宫,也必须住进太子宫。”
“儿便答父皇:是。”
以至于被天子启这么冷不丁一偷袭,刘荣一时之间,竟也不由有些愣神。
暗下如是想着,天子启面上,却悄然涌上一抹阴戾。
语调平和,却满带着坚定地一语,惹得天子启为之一怔,刘荣却是缓缓起身,负手上前。
辛勤劳作一年,能得一百多石粟米,还要从中拿出四成甚至一半给富户,来作为你租种田亩的佃租。
说到这里,刘荣便也稍直起了身,抬头仰望向面前的皇帝老爹。
于是,你的妻子开始替人缝补、浆洗衣服,你的儿子去山上拾柴、捕兔。
便见刘荣含笑点下头,旋即便满怀着唏嘘,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说到这里,刘荣只略带自嘲的笑着摇摇头,方重新抬头,目不斜视的望向御榻之上,那张面色喜怒不明的沉凝面庞。
而思贤苑那些租种皇田的佃农,却是极为幸运的一批人。
“但最终,孝惠皇帝,也还是做了‘孝惠皇帝’;赵王刘如意,也终只是做了赵隐王而已。”
“唯独儿臣,会被他们当面称呼为:长公子。”
“于私,则仅仅只是想要帮父皇,以得到父皇的认可、欣赏——也同样是为了增加得立为储的成算。”
“但在父皇看来,儿臣当真这般没用?”
“父皇,大可拭目以待……”
话说的轻松写意,但天子启此时望向刘荣的目光中,却夹杂着不知多少种复杂的情绪。
而后,才故作淡然的抬起头,又莫名咧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