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跟着几百个带着小孩面具的护僮侲子,还有有穿着红衣红帽,手执麻鞭的执事,有带着面具,披着熊皮的方相氏,还有手持木棒的唱帅。他们边走边跳边吹拉弹唱。
有正便有邪,还有百余或是赤裸上身或者赤脚带着各式鬼怪面具的人充当邪祟,不时装作要冲击傩翁傩母的样子,都被护僮侲子执事唱帅驱离。
正所谓,驱傩吹笛又击鼓,瘦鬼涂面赤双足,桃弧射矢茅鞭打,鼠窜引得众欢呼。
围观的众人欢呼不已,不远处还时不时有爆竹声传来,年味十足,见围观者愈发多了,那些位唱帅们开口唱道:“适从远来至宫门,正见鬼子一群群,就中有个黑论敦,条身直上舍头蹲,耽气袋,戴火盆,眼赫赤,着绯裈。青云烈,碧温存。
中庭沸沞沞,院里乱纷纷。唤钟夔,拦着门。去头上,放气熏,慑肋折,抽却筋,拔出舌,割却唇,正南直须千里外,正北远去不须论!”
在轰然叫好声中,唱帅们继续唱着驱傩词:“适从远来至宫宅,正见鬼子笑嚇嚇,……塞却口,面上掴,磨里磨,硙里侧,镬汤烂,煎豆醋,放火烧,以枪攫,刀子割,脔肉擗,因今驱傩除魍魉,纳庆先祥无灾厄!”
李建成看的津津有味,而李孝恭就有些不耐烦了,他拽着李建成衣袖道:“兄长,他们要跳到半夜呢,我们还不如先去炸几个爆竹呢。”
“若不嫌冷,便去吧。”
周遭百姓,大多都穿着羊裘犬裘,揣着手乐呵呵的看着戏,而李建成等人,则是更暖和绵软的狐裘、貂裘、豹裘、兔裘袄各不相同,而且都还揣着特制的暖手小香囊。
是用明火熏烧香料,既能散发热量暖身,又能散发出香味的贵重玩意,中层有两个同心圆环,以活轴连接外壁和内层的焚香盂,巧妙之处在于香盂随着球体转动却保持平衡,燃烧着的香料也不会洒出来。
价格不菲,不仅是制造贵,还要天天要燃烧昂贵的香料,寻常官宦人家也舍不得给孩子们配,一般都是家主外出才带一个,免得在同僚面前丢了面子。
但李建成一口气让自家铺子造了几十个,看谁顺眼便送给谁,若缺香料也可直接去李家铺子自取,义薄云天的名气也就是这么来的了。
家族中也有些长辈觉得自家郎君,千好万好,就是有点太大手大脚了。
见李孝恭摇头,便让他们几个小的,自去玩爆竹,而李建成领着其余人,进了酒楼吃喝暖身。
………
开皇二十年的开头千好万好,李建成的母亲又怀有了身孕,李渊也兼领了太子左庶子之职,虽是虚衔,但好歹是迈入了正四品。
皇帝也好似恢复了昔日的贤明,太子也在虚心学心进步,可惜停在了二月,六百里军情急奏,熙州人李英林率众造反。
这让如今自诩为盛世贤帝的杨坚很不畅快,他勉强压抑了几个月的暴躁脾气又被激起来了,没有派人去查为何造反,是否是官逼民反。
只是干脆利落的下令以扬州总管司马张衡为行军总管,率步骑五万讨平之。
朝臣都没有在意这个不知为何冒出来的反贼,大隋如今正是国力强盛之际,区区无名鼠辈,五万兵马纯属杀鸡用牛刀。
但杨坚却是忍不了,他莫名的认为这是有人故意制造出来的,是在挑衅他。
他认准了这个人便是右武候大将军宋国公贺若弼,因为贺若弼前些日子在元旦酒宴上连作几首诗,诗中词意含有愤怨。
认为贺若弼在怨恨他以前任用高熲现在提拔杨素为相,而一直不用他。
因而一位功勋卓绝的大将军就被坐罪下狱了,就连杨素都忍不住为他求情,可皇帝却是一直念叨着原先贺若弼的不敬。
说他当年与高熲灭陈时,就劝说高熲曰:‘陈叔宝可平也,不作高鸟尽、良弓藏邪?”
还曾对废太子杨勇说“皇太子和我之间,无论什么机密,都无所不言,言无不尽,您可以相信我,依靠我的势力,您何必不吐实呢?”
…………
第39章 灵武
就在朝廷还在为要不要杀了贺若弼而争执时,突厥达头可汗率军侵犯边境,去岁大隋与突厥之战,虽胜了,东突厥可汗也死在战中。
但西突厥可汗达头却没死,他见都蓝可汗死,立即撤军回返进军东突厥,达头可汗自立为步迦可汗,统和东西突厥,成为北方的共主。
但他还只是名义上的,突厥部族没有那么好驾驭,唯有胜利,不断的胜利才能建立起威信,并真正成为大可汗。
这也是为何,达头如此迫不及待犯边的原因,他也是骑虎难下。
而道理都是共通的,杨广也需要借胜利来证明自己,于是开始发力,希望得到统兵出征的机会。
李建成也日日往东宫跑,他自然也是希望能够随军北上,观摩学习。
经过几天的筹备商讨,皇帝下诏,令太子杨广为行军大元帅,与越国公杨素出灵武道,汉王杨谅与史万岁出马邑道,分两路迎战突厥。
另外让长孙晟招降突厥归附各部,让他们充当开战后的前锋。
在出征前,杨广求情让在狱中的贺若弼能随军戴罪立功,皇帝遇到大事后头脑清醒了些,便答应了。
李建成领着自己的百余名家将,一起充入太子的护卫队之中,兵情如火,稍做整备后便誓师出征。
大军早在得到消息的时候便出发了,而且突厥是朝廷的心腹之患,沿途边塞关隘也有充足的兵力,他们只需要率亲卫轻骑赶上便可。
统帅大军不是个轻松的事情,难处绝不是仅仅在战斗时,一望看不到头的人山人海,吃喝拉撒睡,没有不用管的。
但好在隋朝立国至今,并不缺少战事,上下将校们都极有经验,杨广杨素只需要简单吩咐,下面就能安置的极有条理。
这就是一个国家的底蕴,体现在极为优秀熟练的中层管理者和基层干部上,有这样的底蕴,只要配备一个合格的将帅,那么胜利也并非多难的事情。
李建成除了行军的时候护卫主帅外,其余时候就是骑着马乱逛,埋锅造饭挖营垒、井灶、圊溷、藩篱、障塞,没有他不去看的,还不时主动问询相关将校,不问明白绝不罢休。
杨广没有亲手教导李建成的兴致,但也并没有约束他,任由他骑着马四处观看学习,杨素杨玄感等也只是冷眼旁观。
将门子弟,本就都这样的长成的,领兵打仗这回事儿,没那么多手把手教的道理,也不是多看几卷兵书就能会的,就是跟着看,看着学,会便是会,不会便是不会。
让部队达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的办法先贤早就写在兵书上告诉你了,这也没练成就没办法了。
……………
李建成如海绵一般吸取着经验,有太多他不太懂的东西,但好在以他的身份,想要学,不怕别人不教,何况他还很大方。
行军半个月了,李建成的脸也黑了许多,他在一处已经埋锅造饭的营地前下马,先找校尉传达了明日行军多少,在何处扎营的军令。
他身上只穿着保暖的衣袍,其余将校也是一样,盔甲这种沉重不便的东西,只有开战前才会穿上,弓也是一样,临到开战才会安上弓弦。
弓弦一直绷着,很快就会失去弹性,因而平日必须松着。
行军的时候,粮食、帐篷、锅碗瓢盆,盔甲还有各自的箭矢都要靠车推拉,这车可是重中之重,丢了人都不能丢车。
不仅是有装载的物资的作用,遇到骑兵突袭,将车首尾连起来,架上长矛短枪,立即便成一道坚固的防御屏障。
李建成对着上前行礼的参军甩出怀里的肉干,嘻嘻哈哈的聊起话来,这些日子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位李家贵子,虽然话是多了点,有点招人烦,但人家不白问啊。
李建成发现,军中将士敬畏杨素,但并不敬爱他,反而都是很怀念齐国公高熲。
用一壶美酒,李建成才知道原因,原来杨素用兵甚为苛刻,甚至有军前斩将校,以此震慑士兵的习惯,少不下十数,而他自己流血盈前,言笑自若。
而当震慑士兵之后,必会组织一二百名精锐,先令此一二百人赴敌,陷陈则已,如不能陷而还者,无问多少,悉斩之!
又令二三百人复进,还如向法,将士股栗,有必死之心,由是战无不胜。
当然,杨素用兵多年,手中除了严罚外,自有信赏,否则如此暴戾,何以统兵屡战屡胜。
只要有微小战功者,必能为朝廷所记功奖赏,若有朝廷不认的情况,他宁肯自己补上,绝不会让功者无赏的情况发生。
而战后身有残缺的将士,他也会妥善安置到清闲的衙门当中,得到了不少将士的感激,毕竟将军统帅,也有不少贪墨士卒功赏抚恤的,相比之下为越国公卖命起码还能得到该有的回报。
………
灵武,古北地城也,州治创自西汉,历代沿革无常肆,自秦将河套纳入版图到西夏李继迁攻占灵州城,可谓是得灵州者得河套。
大军在灵武汇合整军,而长孙晟也率领着突厥部队赶来,李建成为他们整理地形图并记录文书,以便传达军令。
在这种事上,是没有他这个雏鸟说话的资格,尤其是杨素和贺若弼都看他不太顺眼的情况下,若不想被骂的狗血淋头,就要闭嘴。
杨素看不惯他尚可理解,至于什么时候得罪贺若弼了,李建成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纯粹看不惯吧,没什么道理可言。
交流过情况后,长孙晟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末将熟知此处的每一条山川河流,达头驻军的位置上游守卫,其部头人乃臣之内应,或可投毒试之,成则可顺势破之,不成则以。”
杨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等长孙晟走后,又屏退了一些将领,他看着汉王那边送来的文书道:“绝不可让汉王之功在孤之上。”
杨素朗声道:“汉王素不通军事,所凭不过史万岁一人,史万岁虽有勇力,但不过一员悍将,非大将之材,请殿下放心。”
…………
第40章 对立
杨素的话让杨广稍微安心,随即便吩咐杨素去整军,明日便出灵武口,准备迎战突厥。
等杨素离开后,杨广依旧有些忧心,这是他登上太子之位的第一战,能否借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就要看结果了。
尤其是要看汉王杨晾那边的战果,夺嫡之争中,虽是他赢了,可汉王却也没损失什么,依旧是那个兵强马壮坐拥富庶之地的权王。
杨广将目光投向贺若弼:“宋国公可有良策献给孤?”
贺若弼还在思索长孙晟的计策,闻言应道:“殿下,突厥人去年才败过,本就意志薄弱,若长孙总管的计划顺利,那么此战便没什么值得担忧的。”
“若是不顺呢。”杨广从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习惯,何况长孙晟也并不是他的心腹,更不值得过多依靠。
贺若弼出了牢狱后便主动投效了杨广,而且被皇帝猜忌的他,也并没有其余的选择了。
贺若弼自信道:“就算不顺,只要殿下信任末将,将兵权交由臣执掌,臣也有绝对的信心献一场大胜给殿下。”
杨广一时无言,有杨素在,他怎么可能越过助自己夺嫡的大功臣,而将兵权交给一个刚投靠的,那岂不是逼杨素与自己离心离德。
李建成默默听着心中也觉得贺若弼被皇帝下狱,也并不是平白无故的,这人或许确实是会打仗的,但也一定是不会做人的。
见杨广没应,贺若弼又道:“恕末将直言,杨素是猛将,不是谋将,一味用威驱兵罢了,韩擒虎是斗将,不是领将,好勇匹夫而已,史万岁是骑将,不是大将,只能冲锋陷阵,唯用臣,可立大业也!”
杨广和李建成默默对视一眼,实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应答了,只能顺着捧几句便让他下去了,贺若弼走时还有些愤愤不平,显然是认为太子没有立马将兵权交给他而有些不满。
等他走后杨广对李建成道:“当年平陈时,他便与韩擒虎争功,闹到了父皇面前,后来也是因为口出怨言而被罢免为民,到如今几起几落,还是改不了这脾性。”
李建成道:“还是让越国公掌军最为妥当,否则临阵换将上下失和,必误殿下大事。”
“嗯,你说的对。”
杨广对李建成最满意的便是这一点,不管私下如何,公事上一定会为他考虑,不会因私废公,这是很难得的。
两人说了会话后,李建成离帐出去,刚走不远竟被贺若弼叫住,只得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国公叫我,可有吩咐?”
贺若弼用鼻孔瞧他,不情不愿的说道:“听闻殿下颇为信任你,你帮我说服殿下。”
李建成拱手道:“建成年小位卑,岂有这般大的本事,国公不如再去与殿下商议。”
“我也看出来了,杨素不喜欢伱,他掌军你什么功劳也没有,算是白来一趟。”
“可若是老夫掌军,必给你记上几大功,甚至大胜后,让你领一队精骑去亲自追砍几个突厥首级,好回京耀功炫武也无甚不可。”
李建成其实不在乎谁掌军,他只要护卫主帅,胜了怎么也有份资历,便是败了也能陪着杨广安全退走。
若是按照贺若弼的承诺,自然是对他更有利的,但奈何他是真没办法能让杨广杨素离心,也不知贺若弼是从哪听说的消息,竟以为杨广会对他言听计从。
“国公,您真是太高估我了。”
贺若弼不满道:“叫你去便去,不成再回来说话。”
李建成皱起眉头,放下手径直转身离去,但贺若弼却是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好大胆子,连你也敢小看老夫!”
李建成敏捷的挥手打开他的手冷声道:“老贼,听闻汝父便是因口出怨言而被宇文护勒令自尽,死前还特意用锥子扎破汝舌,让汝记住什么叫口舌之祸,如今看来,果是枉费了他锥舌诫子的一片苦心了。”
贺若弼须发皆张,一步一步压向李建成:“凭你这黄口小儿,竟也敢提及吾父!”
李建成丝毫不惧,笑道:“莫说汝父,便是汝祖父,也不过我祖麾下一介降将而已,有何说不得的?”
贺若弼之祖父贺若统,归降后被封为右卫将军,正是归在李虎麾下任职过一段时日。
贺若弼是来戴罪立功的,无官无职,麾下一个听命的人都没有,而李建成怎么也是带了上百家将,这时候已经有七八个发觉不对劲的默默围上来了。
而杨广的亲卫将军也走了过来,贺若弼也只能压住脾气,愤愤而去,总不好跟小辈当众打一架,何况他也年近六旬了,若是一招失手被压着打,那可真是奇耻大辱了。
“郎君。”
“没事,都回去吧。”
李建成让过来听令的家将们各归其职,然后找到杨玄感,将贺若弼有心要争夺兵权复起的消息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