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后还是因顾念太子，而将公主赐婚给了时任太子左亲卫的柳述，可见皇帝当年，是真的想要将皇位传给长子的。
李建成在府门前迎来往送，自然也不可能拒客，那就是结两姓大仇了，因而恭敬请他入府。
柳述这个人颇有才干他是听说过的，但更出名的便是这个人恃恩宠骄慢豪横，恩宠自然是来自皇帝是爱屋及乌，比李渊还小几岁，已经是兵部尚书了。
酒席散罢，李建成入后寝便见父亲李渊正在备着手在屋里绕圈，问及缘故，果然是因为柳述。
此人来此，竟然是相约伐杨，甚至不需要李家如何如何，作壁上观便可。
李建成有些惊讶，没想到杨素竟然都到这个地步了，高熲好赖还稳稳当了十八年的左仆射，杨素这才两年都不到啊。
相约伐相可不是小事，开始联络便是瞒不住的，必然要遭到杨素的大力打击。
“父亲，可是有些心动了？”
“杨素心狠手辣，对伱又心怀歹意，现在按住不发，只是碍于太子，可当太子不在属意于你，我家就危险了。”
李建成道：“可现在太子还离不开杨素，李家也替代不了杨家，杨素倒下后太子必然更加倚仗宇文述，而此人对我也未怀有善意。”
“何况，这种事太子必然要我们力保杨素，我们作壁上观，岂能容于太子。”
私人恩怨是小，权位之争是大，杨广倒了，或是李家被杨广厌弃，李家立马就要回到原先的光景，甚至更惨。
“道理我自是懂的，只是…”
李建成的脸色有些奇怪，疑惑道：“父亲莫不是想要当陛下的忠臣良将吧？”
李渊的脸色红了一下：“建成，陛下虽然压制我的职位，但毕竟还是给了我们李家尊荣，唐国公的爵位…”
“唐国公的爵位是祖上拼杀得来的，杨家立国靠着的也是我们这些武川贵戚的支持，陛下自是想一个都不封公授爵，只分封杨家宗室，可是能行吗？”
……………
第46章 仁寿
自然是不行的，世家门阀有人有财有兵马，在哪朝都能建功立业，给爵位荣养，这是最起码的，否则何必低头效忠呢。
但李建成也能理解自己父亲，他幼年丧父，这爵位不是没有庶兄和李家的旁枝盯着，虽然本就该是他的，但这世间，也没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只要还是李家人承袭爵位，那其余武川家族也不好说什么，无论皇帝是出于什么考虑，或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总之这爵位还能顺顺利利落在年仅七岁的孩童身上，怎么也可称一声皇恩浩荡。
而且后来还让李渊担任千牛备身让他能在宫内平安长大。
李建成叹了口气道：“杨素倒不了的，不仅是太子要倚仗他，就是陛下如今也离不开他，在朝其余人谁都不可能顶上左仆射的位置。”
杨素或许有许多缺点，但他的优点也是不可否认的，上马出征战无不胜至今无一败绩，下马治国虽明显要略微逊色高熲，但也不是其余人能比得了的。
李渊想了片刻，也实在没想到谁能替代杨素，杨素能替代高熲，也是因为他自开皇十二年便为右仆射，一直是作为制衡高熲的存在，门生故吏遍布朝堂。
不是说皇帝任命某人是左仆射，某人就能自动拥有左仆射的权柄，且下面的官吏还会全心全意的配合，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熲做的多好，也有杨素拆台，杨素才上位两年不到，这就有人相约伐杨了，这两位还都是人杰，寻常庸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吧，我会婉拒柳述。”
“您现在就应该去拜见太子。”
识大体在上位者眼中永远优良品德，李建成也希望自己父亲能往上走一走了，城门校尉，实在有些不好听。
………
入冬后万物凋零，皇后独孤伽罗整日枯坐，望着窗外的飘雪缅怀着过去，也缅怀着自己刚逝去的儿子杨俊。
本就元气大伤的杨俊在夺嫡中被杨坚毫不留情的斥责，在羞惭恐惧中病情更重，杨坚也终于有了几分怜子之意，恢复了他上柱国的爵位。
只可惜于事无补，杨俊还是死了，皇帝废朝而悼伤，独孤皇后辍膳而摧痛，但这就是全部的爱子之情了。
杨俊的遗物，隋文帝下令全部烧掉，因为比较奢靡，并命令送终的用具都一定要节俭，才能让后世效法。
这也就罢了，堂堂秦王，死后竟然连个碑文都没有，皇帝只留下一句“欲求名，一卷史书足矣，何用碑为？若子孙不能保家，徒与人作镇石耳。”
说的是很好听，很有仁君贤主的气度，若是他没有下令征发民夫扩建仁寿宫的话，那就更好了。
杨俊这一生先是被妻子投毒，接着又被父亲抛弃，到死后，既没有墓碑，也没有儿孙主丧，堂堂帝子，尚不如一寻常百姓。
所谓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皇帝的态度，让很多人都为之心寒，对待亲子尚且如此，对待外人呢？
开皇初年的励精图治君臣同心之风一扫而去，只剩下上下离心人人自为身谋的局面，太子自然成了最大的赢家，几乎日日都有官吏将校托人送信问好。
皇帝或许略有察觉，但他这时候只想享受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了，他更加笃信仙佛，下旨“有毁佛及天尊、岳、镇、海、渎神像者，以不道论；沙门毁佛像，道士毁天尊像者，以恶逆论。
并且颁旨，废用开皇年号，设用仁寿年号，寓意为福寿延年。
仁寿元年，空缺许久的右仆射之位落于邳国公苏威之手，但这起落数次的老臣，也是投向了太子，才得以顺利进位。
岁首才过去不久，新的年号显然并未给皇帝带来更多的福气，皇后独孤伽罗病逝了，这位声名赫赫的皇后，死的却是悄无声息，整个京城谁都没想到会这般突然。
明明在前几日，皇后与陛下设宴群臣共庆新年时，气色还是不错的。
李建成也抹着眼泪去拜别，皇后对他不能说有多好，但也是说得过去的。
太子杨广也是哭的不能站立，只是已经颇为熟悉杨广秉性的李建成能看出来，太子哀伤失慈是有的，但更多的恐怕是哀于自己没了可依靠的一大支柱。
皇帝的表现出的哀痛也让人疑惑，难道不是您的抉择，让皇后心死而消的吗？
他命尚书左仆射杨素亲自负责丧葬事宜，御用风水士萧吉杨素也抓住了表现机会，不顾自己尚在病中，亲自带人去寻福地。
随同的还有太常少卿萧吉以及李建成，三人不辞昼夜奔波，终于是找到了一块福地，就在武功县不远的三畴原。
精通阴阳算术这方面最得皇帝信任的萧吉仔仔细细的走了数十遍，才停下脚步开始布置法台开始推算占卜。
一直到深夜月上中天时才得出结果，上上吉壤，卜年二千，卜世二百！
意思是埋在此处，大隋国运可延绵两千年，传国二百代子孙。
这就是在放屁了，谁都知道这是唬人的，但本就是取个好兆头罢了，萧吉这混蛋装模作样，好不容易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都说不吉利。
李建成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想拖死杨素，也就是杨素武将出身，病成这样还能继续坚持。
三人赶回京汇报，而皇后停灵也已经到了时候，皇帝看了画出的堪舆图后点头，对着风尘仆仆的三人道了一声辛苦。
杨坚突然低语道：““朕要亲自为皇后送葬，我亲自送伽罗到福地。”
李建成和杨素松了一口气，皇帝愿意怎么样不关他们的事了，但萧吉却是突然道：“皇上本命日在辛酉，今年斗魁星到达了天冈，临近卯酉，我仔细考查了《阴阳书》，皇帝不能亲临丧礼。”
“陛下，这不仅关乎您的龙体，更是关乎国运，还是命太子及百官为娘娘送葬吧。”
可皇帝沉浸在悲痛与愧疚中的皇帝又怎么会听他的话呢，年至六旬的皇帝，斑白着发丝，冒着春寒，走了数百里路，送了妻子最后一程。
……………
第47章 信任
为皇后送葬回来不久，杨坚便正式册封了陈氏蔡氏为贵人，过起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而在为皇后选福地时表现极好的杨素，则被下旨褒奖“杨素经营葬事，勤求吉地，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夫平戎定寇比其功业！可别封一子义康公，邑万户。”
李建成没有加官晋爵，但也被奖赏了邑千户，田百顷，绢万段，米万石，金珠绫锦称是，另赏奴婢三百。
萧吉因为最后的话不吉利，什么赏赐都没有。
杨素收到的奖赏无疑是逾制的，选一个墓地，竟然比打一个关乎国运的胜仗，而受到的奖赏还要高这么多。
这让戍守边疆的将士们如何做想，让呕心沥血治理地方的官员如何做想。
杨素的名声愈发不好，伐杨的声势更加浩大。
在太子东宫，右仆射再三保证，自己已然年老体衰，只想在这个位置告老还乡，并无更进一步的想法。
李建成指出：“关键就在柳述，若无此人，其余人在如何，也动摇不了越国公。”
“殿下可曾安抚过柳驸马？”
面对李建成的讯问杨广为难道：“这是自然，提起别的都还好，一到此事，他便绝不答应，而且还说公主也不会答应。”
众人的目光落在杨素身上，杨素也是忍不住黑了脸。
当年公主初婚，王驸马体弱病逝了，公公大司徒王谊怜惜公主年幼就要守寡，便主动上书，求请皇帝下旨，让公主除掉丧服改嫁。
于情于理都是一桩好事，但时任御史大夫的杨素却上奏弹劾，说什么，“乃薄俗伤教，为父则不慈；轻礼易丧，致妇于无义，若纵而不正，恐伤风俗，请付法推科”
最终导致王谊犯了忌讳被赐死，公主本就心善，见公公为自己求情而死，怎么不会记恨杨素。
至于与柳家的恩怨，驸马的父亲叔叔与杨素本来同朝为友，皇帝立隋时，那两位并没有明确支持。自然在新朝地位不高。
杨素显赫后奚落二人曰“二柳俱摧，孤杨独耸”父叔被这般耻笑，柳述自然记恨，要与之势不两立，他平生之好，便是当众折辱杨素。
如今杨素位居宰辅趋使诸部，唯有兵部无视他，只要是杨素的命令传达到兵部，柳述就会干脆利落的拒绝：“语仆射，道尚书不肯！”
众人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陷害太子秦王蜀王容易，因为这里面有皇帝的纵容默许，没见汉王毫发无伤，只不过是他自己退缩了。
若是不退，光是立在那，就够杨广杨素等人愁白头发了。
如今的柳述也同样，皇帝宠信他，便有不坏金身，阴私手段难加其身。
李建成不在说话，只是看着杨素心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杨家最显赫的时候就要过去了，杨素很快就会被扯落下来。
当一个位极人臣的左仆射，对面属下官员的挑衅毫无办法时，他的权威也就注定要衰弱下去，而在朝堂上，弱者是不配居与人上的。
往后一段时日，杨素在东宫党羽的竭力支持下开始打压柳述等人，别人尚可贬黜，唯有柳述无论什么样的罪状，到了皇帝面前就是被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段时日，杨家和李家也回到了蜜月期，因为在宇文家的衬托下，李家这边就显得极为真诚了，实实在在的拉着姻亲故旧一起出力。
李安都被柳述抓住把柄弄的被贬官了，还是没有动摇，稍有机会便会狠狠反击柳家人。
不仅是杨素专门设宴款待了他，就连杨积善都被杨玄感压到李建成身边当小弟了。
虽然这个小弟天天臭着脸，但好在是听话的，李建成逗了他几次后，便不在欺负他，就用以前的态度捧着，倒是让杨积善颇为感动。
但柳述不是好欺负的，毕竟有皇帝撑腰，而太子又不能与皇帝正面对抗，于是李建成的官职一贬再贬。
都已经沦落为从九品的太子厩牧令，掌东宫车马、闲厩、牧畜事。
好在他素来不是靠品级混饭吃的，何况是太子府属官，更是清闲自在，点卯都不必。
太子杨广更是传令东宫，只要是东宫有的，无论什么奇珍异宝鹰犬良驹，李建成想要什么自取便是，谁也不得阻拦，也不必汇禀他知。
李建成也不客气，太子说了这话便是要千金买马骨，告诉众人只要废除私信顾全大局，那么他必会记住并加以厚赏。
随着杨坚自己纵欲贪图享受，那么自然也就不能再如往昔一般要求皇子，加上杨广身为太子，与群臣有些往来是天经地义的。
杨广宫中还真是多了不少好东西，与昔日的晋王府不可同日而语。
若还是晋王时，杨广说可以随便拿，李建成非得暗地啐一口，你是要我拿晋王妃补贴家用的衣服，还是你那断了弦的破琴，或是素缣做的连花样都没有烂屏风呢？
但现在就不同了，青瓷辟雍砚，这开片青黄釉真不错，拿走，十三环蹀躞墨玉带，好东西，拿走，相州的丝织品真不错，青州的华服冰纨绮绣纯丽名不虚传，这紫檀屏风真是精美，都要了。
其余的骏马鹰犬更甚，只要闲来无事来点卯了，必会牵走几个。
杨广不仅没有生气，有时还会在酒宴中笑话李建成年纪小眼光不佳，他故意在那间房中放了好几个极为罕见的奇珍异宝，偏偏李建成一个都没选中，就将那些华而不实的搬走了。
李建成故作气恼之态，愤愤道：“择日必要将殿下珍爱一扫而光！”
杨广哈哈大笑，其余众人则是眼羡不已，什么时候才能这般与太子肆无忌惮。
随着李渊也被人抓住机会贬官免职，父子俩一个在东市一个在西市，整日设宴宾朋大施钱财，好不热闹。
而杨素这边情况就不太妙了，主要是耐不住柳述天天能借公主之故，面见陛下陪侍左右，这般的左说右劝，让皇帝也有些怀疑杨素的品性忠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