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人的目光落在了长孙晟身上，此战的功劳主要在他身上，而且也不只是是他自己的功绩，麾下奔袭投毒，自也是为了功名利禄。
将军不为麾下请功，往后谁还愿意跟着拼死效力。
但长孙晟也没有办法，大势不可违，于是出列道：“全凭殿下做主，末将绝无二话。”
其余人也只能跟着表态，大战化为摩擦，功劳也自然大大缩水。
杨广自然知晓这件事自己做的不地道，因而对着他们郑重许诺：“孤不会忘了今日事，将来自有报偿，且不远矣！”
…………
杨广命杨素赶回京城，大军也开始回撤，征调来的民夫地方府兵也各回原籍，长孙晟留在此处，安抚启民可汗，并帮助他接收突厥残兵败党扩张势力。
杨素回京后立即去拜见皇帝，对此战只是总结为：“突厥已经败退，他们本来不是入寇，只是放牧而已。”
没有夸耀太子的武功，自然也就没有夸耀汉王的理由，杨坚见这么快便尘埃落定，也下意识认为只是摩擦，否则突厥怎么可能这么快退去。
第二天朝会上，杨素也是如此而言，朝臣自不敢质问当朝左仆射，何况朝中不少人都已经倒向了杨素，自然向着他。
杨素这才承上功表，杨坚命有司议功，作为此战首功的长孙晟只是升了一品，授勋官从三品的上开府仪同三司，而且还是看在累功的份上。
而有突厥主将首级的李建成，也只被当作一个突厥小部族的首领，毕竟这什么安力俟斤，也确实没被大隋君臣所听闻过，可见是个无名无能之辈。
因而只是被晋为正五品的太子左监门副率，而贺若弼被免罪，杨素等只是被赏赐了些钱绢，其余人就更不必多提了。
至于杨晾那边，功劳自然被算的更小，可他们现在又不在这儿，自然无从喊屈，在他们回来之前，朝庭的嘉奖便会定下传达，他们也只能接旨谢恩。
回京的路上，李建成得到了自己升官的消息，也就知道这件事被定下了，太子这边能用将来作为安抚勉强压下军中的不满，而且还是靠着杨素和长孙晟的威望作为担保。
汉王那边自然没有这个条件，杨广这招不可谓不毒，杨晾这次不仅没能收笼麾下人心，反而还会被怨憎，毕竟底下的兵卒将校哪里知道那么多。
他们只会心心念念的算着自己在这场战斗中拼死拼活得来的功勋，能为自己和妻儿换来什么。
若与他们计算的不符，甚至是被打了个大大的折扣，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对将帅的威信更是个大大的打击。
就见杨素这等将士卒当做耗材的人都知道兵卒的功劳不能吞没，宁肯自己补上也不能夺食。
既然只是边境摩擦，那么也就没有什么盛大的凯旋仪式了，在城外安置好兵马后，众人随着太子回京，入朝拜见天子交还兵符。
杨坚再次闻讯过后，便出言勉励了众人，然后照常例赐宴，又额外对众人赏赐了些金银器物，毕竟是打了胜仗。
而等汉王率部回京，诸事早就尘埃落定了，杨晾没有说什么，有几个哥哥的前车之鉴，他现在不太敢对抗阴狠毒辣的二哥。
但杨晾是什么人，他坐拥山河，还能自己铸钱，自是不在乎朝廷赏赐，可其余人领兵出征拼杀一场，必是要给下面人一个交待的。
可他们当中地位最高的史万岁，在杨坚面前也是劣迹斑斑，自不会信他所言，直接打发了出去。
史万岁在开皇十七年，曾受命往南宁州镇压爨翫，渡西洱河入渠滥川，转战千余里，破西南羌族三十余部，俘二万余人。
诸部大惧，爨翫被迫再度请降，史万岁遣使驰奏，请求带爨翫入朝，然爨翫怕自己一去不回，便以数船金银珠宝贿赂史万岁。
其贪欲蒙心，便私放了大敌，蜀王杨秀最先得闻，他倒也不想举报，只想着分一杯羹，便派人索取两船珍宝。
但史万岁不甘分财，更担心蜀王知晓陛下也会知道，便一狠心将珍宝尽数沉江，蜀王自然深恨之，等史万岁班师回朝，便将罪证承上。
杨坚一时还未怀疑，但第二年爨翫又叛，这下朝臣也跟着弹劾史万岁，受贿纵贼，致生边患，毫无大臣气节。
杨坚还觉得是否有误，私下再三追问史万岁，但此人就是一口咬死没收受贿赂，等那边正造反爨翫都把事情说出来了，史万岁还是不认。
气的杨坚放下狠话，认与不认，明日一早便杀了你！
史万岁这才吓得认罪，太子杨勇和左仆射高颎和左卫大将军元旻为他求情，才免于死罪，但也被罢免了官职。
其实与贺若弼没什么不同，都是恶了皇帝，看在尚有些将才的份上，戴罪立功罢了。
这样的人说话，说破大天去，杨坚也不会信了，这怪不得皇帝，只能怨史万岁自己。
自古以来，哪有那么多忠军体国废私欲而奉国家的贤臣良将，越是有本事的将帅，脾气秉性便是容易怪异，极为不好相处。
朝廷用人，多时候是用能力，而非德行，若真论德行而言，满朝文武加上帝后王公，没一个能坐稳的尊位的。
……………
第44章 围猎
李建成回府后吩咐人将那突厥奴隶安置好，又让赵大看好他们，若有必要，杀鸡儆猴也是可以的。
见过弟弟妹妹们后，分发了一些礼物，鹰翎狼牙鹿皮等，侦骑营手上不缺这些，李建成开口得了整整两车，自家人先挑，其余的准备给别家孩子们也分点，总是一片心意。
然后跟自己父母在前堂说话，与贺若弼结仇与长孙家交好这些都是必须要跟家里交代的事情。
李渊跟窦氏并没有太过在意贺若弼，他虽也显赫过，但毕竟已经年老，又是那样的秉性，与谁都不要好，自然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而与长孙晟的交好则是一桩喜事，无论在大隋还是突厥，长孙晟的人脉都很广阔，只可惜这只是建立在其自身上，不能作为长孙家的传承。
但窦氏已经决定，明日便下拜帖，要去见一见长孙晟的夫人高氏，渤海高氏与李家窦家倒没什么往来，但与独孤家往来较密互有姻亲，倒也不怕没话说。
李建成道：“不妨把阿驹也带上，长孙将军颇为想要与我家结姻亲之好。”
李渊思索道：“也是一桩好事，只是我记得长孙晟只有三个嫡出的女儿，出嫁的出嫁最小的也比二郎大五六岁，他莫不是想要用庶女配我的嫡子吧，那可不行。”
窦氏道：“高氏前段时日才回京，虽没听说，但或许是有身孕了吧，否则怎么也不会说出这话来，我明日见过她自然就知晓了。”
“何况她还年轻，怎么也能再生，若真想结亲，只能是长孙家的嫡女。”
………
而这时史万岁还在安抚部下“我会把你们的功劳极力地陈述给皇上，事情会解决好的”
他苦苦求见皇帝，可杨坚并不想见他，宇文述趁机劝诱他去拜见废太子，史万岁也不是傻的，自然没去，可奈不过有时候去没去也不重要。
在皇帝问询史万岁可安分守己的时候，杨素皱眉道：“听闻史万岁拜见废太子去了，想要废太子为将士们做主。”
杨坚气的头发竖起，直接下令让人将史万岁拖来，然后起身转了几圈后又下令：“元旻、唐令则和太子家令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一并斩首处死，妻妾子孙都没入官府。
“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特赦免死，各受杖刑一百，本人及其妻子儿女，家产田宅都没入官府。”
杨素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废太子这是彻彻底底的废了，他的根基心腹都被一网打尽。
杨素赶忙领旨，生怕皇帝反悔一般去执行。
而史万岁被拖来后，还以为是在说与突厥战事的事情，叫嚣：“将士有功，却被朝廷所抑制！”
隋文帝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冷冷的命左右武士诛杀史万岁，面对君父的金口玉言，双臂可生撕虎豹，纵横无敌的大将军，竟然只能束手待毙。
史万岁满头鲜血，瞪圆双眼直直的扑倒在殿中，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缓缓消失，这人死了。
连同的还有忠于朝廷忠于废太子的一批官员将军。
废太子得知后，爬到树上朝着皇宫方向呼喊，想要面见帝后，杨素怕有多事的宦官宫女告知帝后，因而主动禀报。
但对杨勇爬上树呼喊的举动，只是解释为：“废太子已经心神丧失了，被妖魔附身，魂都收不回来了，因而才有这般疯狂的举动。”
杨坚听完后也就没了见杨勇的心思。
………
开皇二十年秋，李建成与父亲李渊，伯父长孙晟还有未来岳父萧琮正在城外遛马闲聊，不远处的呼哨呐喊声此起彼伏，可见几十骑在疏林山场间驰骋包抄，驱赶着山林野兽惊慌逃窜。
马后还有家仆牵着十几条猎狗，狗头又窄又长，鼻子很尖，脖颈细长成拱形，身长腰细，肩斜腿瘦，长孙晟的左臂还擎着一只白鹘，黑眼长羽，能捕捉苍鹭等大鸟以及野鸭水禽之类。
远处那几十骑只是围猎队伍的一小部分，还有数百人在更远处驱赶猎物，各队人马听着号令，敲锣打鼓往中间驱赶猎物，直到把大量惊慌失措的野兽都集中到一片狭小地域内才算完功。
而四人也相约好彩头，驰马挽弓朝着林间奔去。这是特意挑选的猎场，虽有树木但甚为稀疏，不遮挡视线，还能增加些刺激。
李建成在同龄人中骑射算是不错的，但跟这三位比就差得多了，李渊能雀屏中选，长孙晟有一箭双雕。
而萧琮昔年为帝时，曾令人伏在地上举起贴子，萧琮飞马而射，能十发十中，举贴的人也丝毫不感到害怕，可见其有多精准。
李建成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三位长辈垫底来的，否则都是久负盛名之辈，稍逊一筹便罢了，输的垫底未免不好听。
李建成跟在三人后面，几乎没有射箭的机会，稍有个活物闪现而过，身上就立时多了三根颤巍巍的箭矢。
好在不久后便分头行动了，否则可真不好算是谁先射中的猎物。
围猎果真是个极为畅快淋漓的游戏，驰马追逐箭矢穿林中肉，猎犬围追堵截扑咬撕扯，征服万物之感勃然而兴。
兔鹿野鸭猪獾花狸老虎瘦狼，在大规模的围猎下并没有什么不同，李建成身后跟着家仆，披甲长矛，足以护卫他的安全，让他可以从容引弓射之。
等臂膀酸痛拉不动弓弦，马匹也累的慢下来之后才回返，既然有彩头，自然是有人在数猎物，他们自有一套评比的方法。
而结果也没有出乎李建成的意料，他自是垫底了，然后便是年纪最大的长孙晟，好汉也抵不过岁月流逝，然后便是萧琮，虽还在壮年，但沉溺酒酣之中，手已经不复少年时的稳健了。
正当盛年的李渊荣获头彩，赢了萧琮新得的豹子并赠送养豹奴，而长孙晟则是输了一只驯好苍鹰，李建成输了一匹突厥良驹。
………………
第45章 相约
都没将输的彩头放在心上，四人笑着到小溪边坐下歇脚，早就有仆役架起火堆煮好汤水，等着新鲜的野物进锅了，四人相对而坐举杯共饮。
这三个年长的脾性很是相投，在京外说起话来倒也随意，长孙晟奉命扶持了启民可汗为东突厥之主，这次回京是陪突厥使臣而来。
启民可汗上贺表称“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今是大日，愿圣人可汗千岁万岁常如今日也！”
“大隋圣人莫缘可汗，怜养百姓，如天无不覆也，如地无不载也。
诸姓蒙威恩，赤心归服，并将部落归投圣人可汗来也，或南入长城，或住白道，人民羊马，遍满山谷，染干譬如枯木重起枝叶，枯骨重生皮肉，千万世长与大隋典羊马也！”
突厥一直作为隋朝大敌，能至如今这般乖顺，无疑是皇帝的功劳，朝臣们也纷纷朝贺圣人皇帝，杨坚一时志得意满，对自己的欲望更加放纵。
他正式纳了前陈公主与济阳蔡氏的女子，而皇后也愈发消沉，不在过问朝中之事，或许也是有心而无力了。
独孤家早已经衰败不堪，皇后参政时，也并未抬举任何一个外戚但当显职，不知如今是否后悔。
不知不觉，话题转到杨素身上，皇帝如今的骄纵，起码有六分是他这个左仆射惯出来的，高熲佐政时，起码还会劝谏皇帝，而杨素则绝不会。
目前除了李建成外，哪怕是萧琮也并没有期待大隋灭亡的想法，历经魏晋至今的乱世，都知道目前就是最好的时代了。
对杨素的祸乱朝纲都有不喜，而这样的情绪也正在朝中汇聚，褒国公宇文述便是主力，杨素原先是如何眼羡高熲，旁人现在便是如何看他。
长孙晟放下酒碗道：“我回京短短半月，便发觉朝局大不如前，好在突厥吃了败仗步迦败逃后又生死不明，回到了东西对立的状态，否则真是危矣。”
萧琮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着酒，好不容易才停下有空说句话：“陛下失去了齐国公和皇后，就如失去眼睛和耳朵，空剩强壮的身躯，却难以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了。”
“可陛下或许很是满意现状呢。”李建成搅拌了下汤锅：“正确的方向是陡坡，要弯腰埋头，而现在是下坡，可挺胸抬头。”
两人沉默不语，皇帝至如今，早就不是要靠高熲和皇后才能找对路的人了，他很清楚路怎么走才是对的，只是苦了一辈子，临老倦怠了。
“只能盼着将来，太子能延续我大隋的辉煌盛世了。”
………
李建成迎来了自己的三弟，颇有些胎中不足的小婴儿，但毕竟是男丁，李家大摆宴席，姻亲故旧往来赴宴，不乏高官显贵，甚至还有太子赏赐，与去年相比，俨然是恢复了些气象。
也是在今日，李建成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妻子，萧女郎比他要长一岁，两人现在个头差不多，匆匆照面也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分开了。
李秀宁凑上来取笑道：“兄长，看你笑的，这下好了，都知道你有多喜欢嫂子啦。”
李建成这才发现自己嘴角上扬的是有些高了，赶忙平稳下来道：“再多说一句，就别想出去玩了。”
李秀宁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那我去找嫂子说，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
有李秀宁带头，其余几个妹妹也欢欢喜喜的朝着萧女郎的方向追去，李建成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杨家和宇文家也来人意思意思，毕竟现在都是同为太子麾下，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而且也是世族的习惯，这样谁赢谁输，总不好赶尽杀绝。
但意外的是，建安郡公柳述的登门，李家与河东柳氏并没有什么往来，而柳述因娶了兰陵公主而与杨广交恶，怎么看他今日都不该来。
兰陵公主美姿仪，性婉顺，好读书，诸公主当中最小，且最受父母宠爱，当年兰陵公主刚刚守寡，皇帝本在晋王的请求下，准备赐婚给杨广的妻弟萧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