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大唐 第31节

  朝会上,众臣皆要求汉王死罪,也都觉得这是陛下多希望看到的。

  但出乎意料的,皇帝竟然说:“朕终鲜兄弟,情不忍言,欲屈法恕谅一死。”

  朝堂一时寂静无言,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怪呢?

  而且汉王造反都不必判死,那废太子还有那些个皇孙,岂不是太冤枉了。

  那在汉王之事上,类如豆卢毓这样不愿从贼而被诛杀的义士岂不更冤枉。

  但皇帝心意已决,只是下旨废了杨晾的爵位贬为庶民,并幽禁在长安城。

  皇帝没有诛首恶元凶,让朝臣议论纷纷,但后面皇帝竟然要下旨,追究跟随汉王叛乱的十九州官吏将士。

  众臣纷纷劝阻,皇帝刚刚登基,还没来得及大赦天下,恩泽四海,就要先兴起大狱,这肯定不是好事。

  这终于惹恼了杨广,他对着文武百官威胁道:“朕性不喜人谏,若位望通显而谏以求者,弥所不耐,至于卑贱之士,虽少宽假,然卒不置之地上,汝等其知之!”

  我生性最厌恶别人谏言,若是你们已经位高显贵,还想靠着谏言邀来名望,朕绝对不会忍受,要是你位卑职贱,朕还能稍微忍耐两次,但也绝不会容伱长久的活着。

  这话成功的吓住了朝臣们,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杨广欣然的看着一切,嘴角微微上扬,他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

  因而杨广有些不满的看着最前面的杨素,因为他发现许多人都在看着杨素的背影,貌似希望杨素能作为宰相去劝谏住他。

  天子岂能被臣下所限制,杨广最讨厌的便是高熲那种人,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想,父皇为什么能忍受这种臣子呢。

  后来他明白了,因为父皇不擅政事,因而必须倚仗高熲,但他不用,欲分朕权柄者,当诛之!

  散朝后皇帝的旨意得到了贯彻,后来刑部核查,十九州的官吏,连同汉王的麾下臣子家仆亲旧,吏民坐死徙者竟有二十馀万家…

  这样的情形下,酬功封赏也就失去了原本应有的热闹气氛,当然,底层将士们是没被影响到的,他们还在感谢陛下的皇恩浩荡,因为军中空缺的职位,都被他们补上了。

  杨素自己已经没能封赏的了,他几个年长的儿子也一样,现在皇帝只能封其子万石、仁行,侄子玄挺都为仪同三司,并赐给他们织物五万段、绮罗一千匹,赐杨谅妓妾二十人。

  李建成晋太子宗卫加仪同大将军,李靖晋长安令加仪同将军,沈光先登之功晋殿内将军。

  太子宗卫乃从四品官职,便是平调也能为一州太守了,虽然只是那种下辖四五县的下等州,但这也是李建成携信入宫拜见独孤伽罗时,所期望能达到的位置了。

  …………

第71章 天日之表

  昔年先帝曾与众言“前世天子,溺于嬖幸,嫡庶分争,遂有废立,或至亡国;朕旁无姬侍,五子同母,可谓真兄弟也,岂有此忧邪!”

  而今杨勇杨俊皆亡故,杨秀杨晾被废为庶人圈禁在京,确实是真兄弟,无忧也。

  但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各地的总管府没有了宗室藩王坐镇,杨家对天下的掌控减弱了,尤其是山东和江南地区。

  而皇帝自认千好万好,唯独这子嗣上为了附和独孤氏的喜好,膝下唯有两个儿子,是极大的欠缺。

  太子杨昭无论如何都只能在东宫老老实实的当国本,剩下一个杨暕放在哪都不够用啊。

  于是,皇帝当即决定,要出巡洛阳,带着皇后太子,留下了齐王守京。

  长安还是太偏西北了,他要亲自考察一下洛阳,是否有作为镇压东部威慑南方的潜力。

  无论什么时候,哪里不稳定,建都城,就近镇压都是最好的办法,两三代人,便可将他们转化为最忠心的民众。

  就如周朝建立时,把殷商的遗民都集中在洛邑然后定都,都成了天子脚下的百姓,享尽了繁华,谁还怀念前朝呢。

  ……

  李渊李建成并未随行,因朝中左右仆射又有对立之势,李家这次可不敢牵扯其中,于是干脆全家离京回到了武功别馆暂居。

  李建成也难得放松下来,领着弟弟妹妹领略乡野闲趣,一日射兔子回来,便见李渊一身常服陪着一个道人打扮的再说话。

  他们上前行礼后,李渊便介绍道:“此乃清月道长,早年便曾为我看相摸骨,极为准确,难得有缘再次遇见,便请来为你们相看。”

  李建成等人也没什么意外或抗拒的,本就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凡出了府门,孤身走在南市,能有十个僧道拦路要给你看相,并且都能夸出花来。

  一般贵族子弟,年纪差不多了,都会有这一步,大多都是往好了高了说,主人家听个欢喜,以后孩子长大若是稍有成就,便可宣扬出去成一番美谈。

  李建成的乳名毗沙门便是由此而来,那是一位自嵩山而来的高僧大德,说李建成将来必是能持慧伞护持众生的人。

  因而那清月道长只是照例夸了夸李建成,然后对准阿驹和大德绕着圈的看,好半天后才对李渊道:“公是贵人,膝下也都是贵子啊。”

  他指着拿着一手拎着小弓一手提着兔子耳朵的阿驹道:“贵府二郎君有龙凤之资天日之表啊,从面相来看,其弱冠之后便足以造福苍生济世安民了,真是罕见啊。”

  李渊欣喜的点头道:“我家二郎是极为聪慧不凡的,道长果然神算。”

  李建成低头看了看,实在没从这孩子面上看出什么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来。

  见李建成有些疑惑,那道长笑着指点了一下,原来龙凤之姿,就是面呈玉色,姿容清秀漂亮。

  天日之表,就是额头正中天庭位置的头骨合缝处较平,形成一个圆圆的印记的模样,如正午之日。

  李渊又推出大德道:“还请为我家三郎看一看。”

  清风道长看了两眼便道:“这贵子已有高僧大德看过,我却是不好多言了。”

  李渊闻言更是对其多了几分相信,于是围绕着天日之表聊了许久,一拍掌定阿驹大名就叫做世民了,李世民!

  新鲜出炉的李世民显然很是狂妄,对着身旁的李建成昂着头道:“下次,我当征北大将军,你当突厥可汗。”

  李建成一巴掌让李世民眼神重新变回清澈,甚至还泛着水光,天日之表拎着兔子抹着眼泪跑去找窦氏告状去了。

  李渊领着清风去见四郎,而李建成甩开几个小的,策马到了别馆下最偏僻的一处田庄上,有个客人等他许久了。

  将马交给过来的突厥奴隶,李建成用突厥话问了他几句,得到满意的回答后进到田庄里,这里的人多是李建成的心腹。

  有自小跟着他长大的仆役伴当,也有北击突厥带回来的奴隶,还有这几年施恩得到的义士,不多,二三百人。

  当然,这样的田庄,李建成在大隋还有七八个,这也已经是他的极限,再多他也要养不起了,这些人可不是饿不死就行的。

  遇到谁他都会停步打招呼,最里面的屋子内一个少年在烧水,一个中年文士正在读书,若是汉王杨晾在,必然能认出,这是他造反的谋主,王頍。

  李建成让人将他带来,自然是认识他的,但王頍却还什么都不知道,见他气度不凡又察觉那些看管的人对他极为崇敬,便放下书起身。

  “在下先谢过郎君救命之恩。”

  李建成笑道:“客气了,大才未待施展便亡故,岂非遗憾。”

  “不敢谈什么大才,王某少时好游侠,二十岁尚不知书,长兄责怒,始发奋读书,勤学累载,究其旨趣,虽得时人赞许,然如今看来,不过笑话耳。”

  “王兄觉得汉王兵败是伱的责任?”

  王頍迟疑片刻道:“吾自问计数不逊杨素,对当时时局判断也未出错,汉王若依我言,不曾分兵,只倾力坚志进兵关中,确实是有机会兵围京师。”

  李建成也点头道:“确实未料到汉王会这么快起兵,朝廷当时能调集的兵马逊色于汉王,晋阳离长安也实在太近了。”

  “只是王兄看错了人,杨晾远非人君之才。”

  王頍摇头笑道:“我倒是更看好蜀王杨秀,可惜他早早就被圈禁京师,除了汉王,我等哪里还有其他选择,汉王再怎么不堪还有三十万兵马。”

  “郎君的话,王某知无不言,现在敢问郎君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冒险救我?”

  李建成如实回答:“在下李建成。”

  “李郎君大名我是听过的,对郎君的诗文也极为欣赏,一直想要谋面拜见却未得偿所愿。”王頍有些惊讶:“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到郎君何必救我。”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正巧是由我负责追捕,又恰巧前几年拜读过王兄攥写的《五经大义》,起了惜才之心,便命心腹将王兄带回来,找了另一具死尸替代。”

  ……………

第72章 大业

  王頍倒是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也只能感叹道:“因缘际会,命数真是无常啊。”

  “但不论郎君是如何想的,救我父子一命却是不假,若有吩咐,王某粉身碎骨也要报答。”

  王頍来这里也有些日子了,自然察觉到这里的人,并非那种寻常世家的家仆家将之流,因而他也不信对方会这么放了他。

  李建成当然不会放了他,活着不能出去,死了都要毁了他脸才行,直到将来真正竖旗造反才能对其委任职事。

  但面上李建成还是诚恳的劝道:“非是建成欲要挟恩图报,实在是王兄身上罪责太大,保全性命却难得自由了。”

  “这点王某自然清楚,无论郎君让我在哪,必会谨小慎微苟活,不至害人害己。”

  说开后两人都自在了许多,聊起了先前那一战,尤其是对汉王的种种选择,得出结论,诸葛武侯复生也别想带杨晾赢。

  聊了几盏茶后李建成起身告辞,便相约明日再谈,王頍恭敬的送到门口,以家仆侍奉家主的姿态来对待李建成。

  等其走后,王頍的儿子开口道:“父亲,我们可还有能重见天日的一天?”

  “不知道呀,这不是你我说了算,甚至也不是李郎君说了算,要看当今陛下。”

  王頍的儿子迟疑片刻后疑惑道:“便是皇帝大赦天下,也不会赦免我们吧。”

  王頍无言以对,他有些难以理解,自己不是个愚笨之人,娶的妻子也是陈武帝陈霸先之女,怎么生出个儿子这般不如人意呢。

  但毕竟是亲生的,王頍只能直言:“是要看皇帝能否坐稳天下,若是还能延续先帝的盛世,那么我们父子俩或许永无出头之日。”

  若是皇帝真坐稳了,那么不需要什么出头之日,李建成便会杀了他们以绝后患,不过这话没必要给儿子说,带着期望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往后数日李建成常常来与其谈天说地,论及皇帝近来所颁之政策,都觉得有些太急功近利了,就在前几天,还在路上的皇帝便传回了旨意。

  征发男丁几十万人挖掘沟,从龙门东接长平、汲郡,到临清关,越过黄河至浚仪、襄城,到达上洛,用来布置关防。

  显然这是要防范大规模的骑兵入侵,但突厥刚被打散,启民可汗现在必须倚仗大隋,根本不可能大举入侵,何况朝廷武备齐全,便是与突厥开战又有何惧。

  倒不是说不该布置关防,只是不应该一口气征发数十万青壮,明明可以分批累年完成。

  不过朝中也没什么异议,一则是不敢去谏言皇帝,二来修关防,总归是好事,三是朝廷有钱有粮,现在也不是春种秋收的季节。

  于是数十万人便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挖沟渠,朝廷这边刚安排好这件事,皇帝后面的旨意又到了,下诏于伊洛建东京,要朝廷开始预备,明年正式开工。

  布置关防没人有意见,但营建东都却是让朝中不少人忍不住谏了,多是关陇望族,皇帝的意图有些太明显了。

  但也有不少人叫好,比如山东士族和江左士族出身的官员们,他们被压抑太久,早就盼着迁都了。

  如雪花般的奏章飞到杨广御案前,他此时正在与沿途所经州县的官员名士们宴饮,就让他们畅所欲言,得到的自然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杨广的目光落在了章仇太翼身上:“请卿卜算吉凶祸福。”

  章仇太翼郑重起身应诺,然后用了两个多时辰,得出了结论:“陛下木命,雍州为破木之冲,不可久居!”

  然后又似鬼神附身一般,手舞足蹈片刻道:”修治洛阳还晋家!”

  众人大惊,章仇太翼卜算先帝之后,名声传扬于天下,对他道话,普通人都是信的。

  目前国都便西,西方属金,金克木,事关陛下龙体命数,谁还敢说什么别的,只能拜倒在地:“臣等恭请陛下兴建东都,修治洛阳。”

  “准!”

  事情传回长安,于是皇帝的意志还是得到了贯彻,朝廷开始预备。

  ………

  十一月,皇帝回京,李渊一家回到了长安,几天后亡国十六年的陈叔宝病逝了,后事颇为风光,毕竟有十几个儿子操持。

  而皇帝千挑万选后,终于为其选定了谥号,以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好大殆政曰炀,薄情寡义曰炀,离德荒国曰炀。

  为陈叔宝盖棺定论,然后又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容,追赠陈叔宝为大将军葬于洛阳邙山,其子嗣加以官职。

  然后朝廷便开始为各种大礼仪而忙碌起来,皇后太子的册封典礼都要筹备,皇帝也要正式祭拜祖先。

  伴随着年节,大隋迎来了新的年号,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

  大业元年,正月壬辰朔,新帝大赦天下,立萧氏为皇后,设宴群臣,祭祀宗庙。

  李建成身着官袍,站在群臣之中,参与盛大的典礼,并不时按着礼部官员的指示,时而肃拜时而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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