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杨晾听到又有数百人脱营而逃后愤恨的掀翻了身前的桌案:“不能在这儿拖下去了,孤要率兵回晋阳。”
晋阳已经梳理过,而且里面堆积着粮食也足够大军倚城拒守,然后他再联系姻亲,代替他去朝中请罪,只要皇帝赦免死罪,他便愿意入朝。
众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显然已经习惯这位明明曾拥有大好局面的汉王这样朝令夕改了,唯有王頍劝了一句:“望敌而退,示人以怯,沮战士之心,益西军之气,愿王勿还。”
不说话还好,一听王頍说话杨晾就恨的牙痒痒,从地上捡起个碗盏就像他脸上砸去,很是精准的命中了,王頍捂脸叫痛。
“孤命,撤军!”
知道若是任由杨晾指挥,那么撤军必然会演变成溃败,因而萧摩诃出列应下,并开始妥善的安排撤军事宜。
但汉王这边早就已经被渗透的没有什么消息能瞒住的,杨素很快就得到确切消息,甚至连萧摩诃做的布置都一清二楚。
如此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杨素派猛将率领悍勇一直追到清源,对准最薄弱的地方突入,才死伤数百,汉王的大军就自己奔溃了。
汉王在亲卫不计死生的护卫下逃走了,但也就是数百骑的样子,其余的都被搅在乱军中,就连萧摩诃都被擒获。
杨素命人受降,漫山遍野都是汉王的溃兵,他们破汉王大军不过用了一两个时辰,而收拢溃兵足足用了三天。
顺便还要追捕一些罪臣,就是那些鼓动汉王造反的人是必须要抓获的,朝廷要明正典刑。
而王頍自然是重中之重,但奇怪的事,明明已经探查出他是往这边逃走的,却是怎么都没寻到。
校尉走上前对着马上的李建成行礼道:“将军,我等无能,尚未追寻到那王頍。”
李建成抬头看了看时辰道:“一介书生,多半是死在乱军之中了,大帅也催我等回营,要进兵围困晋阳。”
那校尉好似听懂了什么告退,过了一会儿后拖来一个面目全非身着官袍的死尸:“将军,寻到那王頍了!”
“好,我们可以交差了。”
…………
隋军整合后开始进兵,直接包围了晋阳,到这时候,此战也就算是结尾了,杨晾只是瓮中之鳖,就看皇帝想怎么杀他了。
结果没等来朝廷旨意,汉王杨晾就被人捆住手脚推了出来,杨晾在怎么样也不是杨素能如何的,只是确认了身份后,杨素便命心腹押送其回京。
然后他们进驻晋阳,接管了城防,汉王叛乱了两个月都不到,就这么虎头蛇尾的被平定了。
李建成怀揣着某种复杂的心情入城,晋阳是个好地方,可惜现在还不是他的。
杨素进城后先是安抚士族百姓,然后就是大肆抓捕汉王府属官,将他们推到豆卢毓墓前斩首,然后重修墓地,朝廷已经知晓了他的所为,皇帝更是大加赞赏。
已经追封其为大将军,赐爵正义县公,因其无子,还命豆卢选出一个品格忠良的孩子过继,奉香火承爵位。
我们这位皇帝,唯有对死去的忠臣良将才会彰显他的皇恩浩荡。
又过了段时日,朝廷的旨意终于下来了,还是杨约亲自来传旨,没过多提及平叛后的事情,通篇下来几乎都是夸赞杨素的,据闻还是皇帝亲笔所书曰:
“公乃建累世之元勋,执一心之确志,古人有言曰,疾风知劲草,世乱有诚臣,公得之矣。
乃铭之常鼎,岂止书勋竹帛哉!
功绩克谐,哽叹无已,稍冷,公如宜,军旅务殷,殊当劳虑,故遣公弟,指宣往怀。”
大意就是夸杨素功勋卓著且忠贞不二,要将他的功绩都铭刻到鼎上流传后世,现在天还冷了,要多注意身体,我不能亲自去,便让你弟弟替我去照顾你。
这写的很肉麻,李建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莫名想到了一位姓年的将军。
杨约宣旨意后对着兄长低声道:“玄感数次上书想要随军征讨,但都被陛下拒绝。”
……………
第69章 班师
“陛下命你接旨后速速回京。”
杨素倒也能理解,哪个皇帝都不会放心兵权在宰相手里,可这么迫不及待还是让人心寒不已。
自己都已经年过六旬了,还亲自统兵攀悬崖越峭壁突袭赵子开的大营,为的不是他杨广的江山社稷吗?
传达完旨意的杨约面色也很不好看,杨广当年许诺的倒是都做到了,甚至都已经开始超过了,怎么想都知道不是好事。
随着汉王被押送入京的消息传播开来,还有些负隅顽抗的叛军也只得束手就擒,实在无牵无挂的则遁入山林水乡为贼为寇去了。
然后就准备班师回朝了,李建成是真想在此留任,用自己的功劳换取晋阳刺史的职位,了不起就豁出面皮,走走萧皇后的门路。
但他也知道,现在为时尚早,而且眼下的太原太招人瞩目,朝廷必然要派遣老成持重之辈来抚境安民。
李建成趁着还有时间,便换了身衣服出门宴饮,晋阳现在有的是想要请他喝酒送礼的,照例,大头还是送到了杨素那边,但李建成收到的也不算少。
几天后班师回朝,李建成身后已经有了七八个锦绣华服的少年与他依依惜别,还颇有氛围的折柳插花摆酒送别。
回去比来容易,何况越走部队越是精简,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京城脚下,皇帝命右仆射苏威领着六部尚书领出迎。
宣旨慰问后,众人上前说话,李建成敏锐的发觉了一丝不对的意味,貌似右仆射苏威在朝的分量高了不少。
以前苏威在朝不过是摆设,杨素压制他,比昔日的高熲压制他时还要狠,六部尚书没有一个搭理苏威的,可现在怎么有隐隐敬着的感觉,甚至任由苏威代表他们。
杨素面上没有动容,李建成扫了一眼杨约,同样没什么表情,可以杨约平日的为人,便是没事也要挑理,现在有这样的苗头,竟然装作看不见,分明是在隐忍。
李建成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真好啊,这熟悉的味道。
入朝朝拜贺功,并上呈兵符,杨广很是欣喜,他现在越来越不愿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了,于是在庆功的酒宴上,皇帝扯开龙袍,亲自站到了御案上跳舞,李建成欣赏到了皇帝为自己跳的舞。
不得不说,杨广这样俊美的人,跳起舞来是能伴酒醉人的。
宴会后,李建成回府,家里正清点他带回来的东西,大车几十驾,刚从北疆那边回来的李渊看的都有些面带愁容了。
他这去一趟,虽然启民可汗也送了他一些礼物,但除了马匹外,其余礼物一辆马车装下绰绰有裕,怎么南边就比北边富庶这么多吗?
“郎君回来了,这可是瘦了。”
“听方才回来的赵大他们说,大郎君是平叛首功,陛下赐宴您与左仆射呢。”
“快吩咐后院烧水,郎君从沙场回来,要沐浴更衣。”
家仆们在管事的呼斥下急急忙忙的去做事,但每个人都是欣喜的,能在国公府伺候,多是几代人的主仆之宜,何况李家显赫,他们才能在京享受太平。
李建成向父亲行礼后问道:“母亲身体可好些了?我寻来的方子可试过了?”
窦氏去年冬天时,给李建成生下了四弟,但那胎分娩时逆生,也就是脚先出来,窦氏足足坐了三个月的月子,才弥补回来点元气。
本来健康的身体也变得有些病弱,李家窦家自然不惜重金寻求良医神药,但用了多个方子也未能有什么奇效。
李渊叹了口气摇摇头,但还是宽慰儿子:“你也不必太担心,往后…嗯…你娘不会再这么损伤元气了,只要精心保养,会好起来的。”
“先去让伱娘看看吧,否则她总惦念。”
李渊先过去,李建成则在前院换了身往日在家穿的旧衣服,按管事的说法,就是怕李建成从沙场带回来的凶煞之气冲撞了夫人。
得穿上读书时沾染了文气的旧衣服以平和气息,这样于家于事都有大利。
刚要到后寝堂时,李建成一转头,就见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正在远处花坛的后面偷偷摸摸观望他,李建成笑道:“才两个月没见,就不认得我了?”
然后指了指后面身体更加瘦小一些的道:“阿驹,不是叫你平日领着弟弟出来玩的时候,要给大德多加一件衣服。”
阿驹闻言有些委屈,他是记得的,也劝了弟弟,但弟弟就是要跟他一样,说多了一件衣服很沉,会跑不快。
阿驹牵着弟弟的手跑了过来,但气鼓鼓的不说话,李建成一想便知道了:“那就是阿驹提醒了,但大德没有听话对不对。”
阿驹好似打了胜仗一样,但颇为讲义气的他也并没有点头,大德则是害怕的缩了缩头。
这孩子出生时胎位倒是正,但却是不知为何,就是瘦小多病,因而托沈光请来禅定寺的住持长老,请他为其赐下乳名,以求能够平安长大。
李建成挨个抱了抱他们,说了会儿话后问道:“小四还是由陈姑姑在照顾吗?”
阿驹眉头皱起来:“他不好,因为他,我们差点就都没有阿娘了!”
这话一说大德已经哭起来:“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阿驹,不可以这么说,而且阿娘也没事,我已经从晋阳请来了几位名医,过几天就到了。”
自己这个二弟,自小就是个极聪慧且主意正胆子大的人,这样的人不走歪路,一般都会成就一番事业。
当然,时势造英雄,从汉王之事来看,若杨广就此励精图治,就算稍微有些奢靡享乐,只要大方向上不错且能与民休息。
那么就算他们兄弟两齐心协力造反,闹出的动静恐怕是连汉王的一半都没有。
安抚完两个弟弟后,便牵着他们去后寝堂内,窦氏已经撑起身体望着门口,见他回来欣喜不已:“我儿,快过来。”
“阿娘,孩儿回来了。”
李建成转了两圈让窦氏看清他没有缺胳膊少腿,然后才在塌边坐下陪娘说话,讲讲这一路的军情战事,阿驹和大德也凑过来趴在塌边听,李渊坐在不远处捧着茶盏。
…………
第70章 加官
说着话时李秀宁也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非要拉着李建成从头讲一遍,李建成对胞妹自然宽容些,便将前面的又复述了一遍。
但阿驹和大德正听的起兴,见被李秀宁打断有些不满意,但面对姐姐的铁拳,也只能撇嘴忍着,否则她真会揍他们。
等说完后两个小的惊叹于杨素的威风,而李渊和窦氏则是暗察到了杨素的境况,知道朝堂上很快就又要兴起波涛了。
李渊开口道:“刚拉来的那些财货准备怎么办?”
窦氏皱眉道:“我们家不比杨家,还是上交才对,还有你,别光说建成,那几匹马也该献给陛下。”
窦氏一着急便有些咳嗽,李秀宁上前给她抚背:“娘别急,慢慢说。”
李建成这才知道,自己父亲北上一趟竟然跟突厥启民可汗相处的很好,临别时可汗一时义气上头,将各部族献给自己的几匹宝马都赠送给了李渊。
启民可汗可是刚上位的东突厥大可汗,麾下部族的头次孝敬,自然是极为用心的,那几匹宝马放到草原上也是万里挑一。
从回来起窦氏便劝他献给皇帝,可李渊平生最爱的便是神驹宝弓,那几匹马他天天亲自去喂食刷毛,自己骑都心疼更别说让给别人,于是便拖到现在。
李建成点头道:“过几天便是皇后娘娘的寿诞,我会借此机会将大部分所获都献上。”
李渊也只能表态:“我只留下一匹,其余的都献给陛下。”
李建成摇头道:“那么陛下便肯定会认为,您将最好的留给自己了,后果比不献还要严重,最好还是全献上。”
看着李渊犹豫不舍,窦氏便气的不去看他,平日也是极为大方的人,但怎么在关键时候却忘了忌讳。
李建成见状没有去劝他,不狠狠让那位陛下敲打敲打,怎么能看清其面目,学会谨小慎微的在本朝活下去。
李渊的想法其实也不难猜,到底觉得自己是从龙之臣,还与皇帝有亲,皇帝坐拥四海,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很快他就会知道皇帝坐拥四海也不代表他很慷慨大气。
好在李建成现在也想压一压李家的势头,现在起势就太早了,稳一稳才好。
第二天李建成先走了一趟莒国公府,现在可不比以前了,府门前极为热闹,作为陛下的妻族,兰陵萧氏的嫡系子弟现在都被委以重任,很是风光。
但毕竟是未来姑爷,李建成还是顺利的入内,免去了苦等直接就见到了萧琮,见礼后坐下喝了两碗茶聊了聊平叛之事。
最后说明有些财货不好过明面,便让萧家代替自己在皇后生辰时献上,萧琮自然没有不帮这点小忙的道理,李建成谢过后留下礼单就告辞了。
出了萧府便去拜访故交姻亲,比如自己新晋的妹夫,长乐冯氏的郎君,乃是平原郡公冯魂的庶子,名叫冯少师。
是个温文尔雅的,李渊在宴会上一眼就相中的东床快婿。
………
“汉王造反,此乃不赦之重罪,应诛之,以告诫天下臣民。”
“陛下顺天应民,为社稷主,三十万叛军声势浩荡,却被陛下伸指平定。”
“应判处汉王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