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涿郡
皇帝现在虽然又有了一个幼子，但才一岁，还不知能不能立住，更何况这个皇子还不是皇后所出，天然便逊色于齐王。
因而除非真正能影响皇帝心意的大事，否则区区劫掠妇人这种小事，顶多是让皇帝对齐王稍有些不喜，不至于有什么明显的态度转变。
而且当着父亲的面去告人家儿子的罪状能有什么好的，李建成咬死就是那两人因私废公假借齐王的名义去做恶事。
皇帝目光落到了柳謇之身上：“朕相信你，所以将齐王委托于你，是让你尽心辅佐匡补，而不是一有什么事就过来向朕告状的。”
柳謇之叩首请罪，李建成则是默不作声，只是恭敬的垂手侍立。
很快皇帝就没心情搭理他们了，被赶出宫后，李建成对着柳謇之拱手，便要直接离去。
柳謇之叫住他道：“郎君，齐王殿下可无先太子那般的容人之量。”
“我自知晓。”
柳謇之叹了口气便离去了，忧心忡忡的样子，而李建成却是不怎么在意，他又不是王府长吏，齐王好坏与他都干系不大。
而且依他看，齐王也未必能得意多久了，前几天他从张万岁那边得到消息，齐王命人去陇西将当地胡人酋长都拘押起来，严刑拷打，逼着人家拿出最好的马来孝敬。
对皇帝而言，抢什么是小事，但将大隋的脸面丢到外国就是大事了，皇帝可是耗费大量的财力才撑起天朝上国的富庶，结果儿子转眼就去勒索。
就以皇帝好面子的性格来看，齐王的东宫大梦多半是要成泡影了，若说先太子肖祖且仁，那么齐王便是肖父且傲，皇帝连先太子都不怎么待见，更别提这般像自己的齐王了。
虽然在皇子当中，皇帝除了齐王别无他选，但先太子虽然早逝，可还是给皇帝留下了三个健康的皇孙。
就在先太子病逝后，皇帝就晋封了先太子之子杨倓为燕王杨侗为越王杨侑为代王，说起来现在齐王这个叔父与三个侄儿在爵位上是平级的。
…………
李建成领着妻子回门，与岳父在正堂说话，萧婵嫣则是回后堂与母亲相聚。
“涿郡太守因通永济渠不利被陛下罢黜，现在还未定下新任太守。”
涿郡也就是幽州，去年皇帝罢州置郡，故改幽州为涿郡，今下辖辖蓟县、良乡、安次、涿县、固安、雍奴、昌平、怀戎、潞县九县。
萧琮喝了口茶道：“陛下命我们举荐人选，对伱是个机会，但建成，涿郡虽好可干系重大，陛下急着通永济渠是为了征讨高句丽。
而永济渠向北直通涿郡，到时候大军粮草辎重都要在涿郡集结，到时稍有疏忽便容易获罪。”
萧琮的话说的很透彻，目前涿郡绝不会个好位置，不仅是要在战前调配粮草辎重，战时还要作为后方不断的支援粮草民夫，战后无论胜败，一片残骸要收拾。
脏活儿累活儿多，论功封赏时又远不如前线的将帅，还不如换个太平地方，安安稳稳的度日，熬资历等待时机。
在李建成看来，若只想去地方享乐，那么涿郡确实不算好去处，远不如江南富丽繁华，但若是想积蓄势力，涿郡便是处宝地。
他的位置不必多提，民风彪悍，幽州突骑闻名古史，在燕国时兴起，汉武帝时名扬天下，光武帝时再次鼎功社稷。
而李建成更看重的是，通过永济渠征讨高丽时在涿郡汇聚的粮草辎重，就依照皇帝的秉性，必然不吝物资而壮兵马。
与其便宜了高句丽人，还不如让他藏下一些，李建成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才道：“请岳父为我举荐。”
萧琮闻言叹了口气：“我不知你的志向究竟为何，你也不必跟我说，只盼你顺心如愿吧。”
“岳父这是何言，建成自然只是想光宗耀祖罢了。”
萧琮摆摆手道：“举荐容易，这时候应该也没别人去争，只是陛下必然要召你垂问，你自己想好。”
“是。”
李建成携妻子回府后，便见一个门客过来行礼，此人乃是扬州人士，走南闯北精通时务，萧婵嫣见状便道：“阿娘命我给母亲带了几件蜀锦，夫君先忙吧。”
李建成将妻子送到后宅院门前，那门客上前道：“仆不负郎君所托，寻来一位绝色佳人，且还精通音律书画。”
自上次之事后，齐王没少派人侵扰李家的产业，李氏在齐王府任职的属官也被打压的厉害，有几个不堪受辱都已经辞官回家了。
如此李建成自然也要回敬几分，正巧听闻乐平公主正效仿汉朝公主旧事，正在为皇帝寻觅绝色，便派人去江南寻了位符合陛下喜好的美女。
乐平公主以前自然不屑于此，但自先帝与娘娘逝去后，她便要看着弟弟的脸色过活，尤其是见到了兰陵公主的下场后。
那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驸马柳述流放龙川后，兰陵想要随徙，皇帝不允，兰陵幽愤而疾，临终前上奏：“昔共姜自誓，著美前诗，鄎妫不言，传芳往诰，妾虽负罪，窃慕古人，生既不得从夫，死乞葬于柳氏。”
但皇帝看完后愈发动怒，叫来她们姐妹几个怒斥兰陵不忠不孝，不但没有答应她的遗愿葬于柳氏祖坟，而是远远的葬在洪渎川，资送甚薄。
薄到都没有一官眷命妇的陪葬丰厚，这不由得她们这些先帝公主害怕，杨丽华大起大落，倒还可不在意自己的荣辱。
但又见到杨勇之子也被诛杀殆尽后，她不得不考虑自己女儿女婿，就依照皇帝的性子，若是不能讨好，一切介休。
因而在皇帝表露这种意思后，杨丽华不得不屈尊降贵行此事，但毕竟是没有汉朝公主们的本事，敬献几个都未得陛下宠爱。
而这日，公主府的家仆欣喜的领人来见，杨丽华看完后毫不犹豫的耗费重金赎买，寻人教了几天宫里的规矩后，便派遣内侍入宫禀报。
……………
第92章 太守
而因杨丽华前面敬献的几个都不如意，皇帝就没太上心，也没将人接进宫中，正巧李建成又敬献了十几个西域胡姬，杨广转头就将此事忘了个干净。
而杨丽华等了段时日后，只以为皇帝是看不上了，正想着怎么处置此女，毕竟她自己寡居，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总不可能赐给女婿吧。
而曾受李建成恩惠的公主府管事便劝道：“此女天姿国色，若不能侍奉君王岂非辜负了品貌，即然陛下不受，不如献给齐王。”
杨丽华感觉有些不妥，但那管事又劝道：“陛下膝下成年的皇子只有齐王，几个皇孙年纪幼小，不可能承继大统，您得为郡主的将来考虑呀。”
想着皇帝估计也想不起来此事了，杨丽华也就被劝动，于是将人送给侄子，齐王本就在命人网罗美女，自然是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而等又过了几天后，李建成命王义去提醒皇帝，告知乐平公主是耗费多少心力钱财才从江南得来的佳人。
皇帝正巧厌腻了胡姬，好奇之下便命杨丽华将人送进来，这人自然是送不进来了，而杨丽华也不敢欺君以图蒙混过关，只好亲自入宫讲述原委。
杨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吗？
显然不是，他屏退宦官宫女后大骂杨丽华，这位被父亲夺走了夫君江山的女人，临老临老又要被弟弟如此羞辱责骂。
可面对皇帝，她又能如何呢？
无非就是叩首告罪罢了，杨广并不缺这一个美女，他气愤的事，不管他要是不要，那女子即然已经说要献给他，那便是禁脔，转赠给别人置他颜面于何地！
骂完杨丽华后杨广对齐王的厌憎也骤然升起，但还在努力平息怒火，膝下子嗣稀少就是这般憋屈。
“朕唯有暕一子成年，不然者，当肆诸市朝，以明国宪也！”
就为了一个美女，皇帝竟然对子嗣起了斩杀的念头，杨丽华暗暗惊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杨广平复心情后道：“朕方才所言，阿姐不可传出片语！”
“诺！”
………
李建成随意下了一步棋后便不再理会齐王之事，就依照陛下的胸怀，这就已经够他忌恨一辈子的了，齐王想要翻身，难于上青天。
而且就依照齐王的秉性，很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错处被拿捏住，然后彻底沦为一个摆设，只能战战兢兢的期盼着皇帝暴毙。
这不是因为齐王如何如何，更主要的永远都是皇帝对成年皇子的排斥与忌惮。
李建成现在更多的是在为自己外放做准备，伴君如伴虎，他已经不能继续留在杨广身边了，否则一招不慎，便容易满盘皆输。
好在萧琮发力后，另外几名有建议权的大臣也都给面子的附议了，加上这时候也确实没人与李建成争抢涿郡太守这烫屁股的位置。
因而还是颇为顺利的，涿郡现在下辖九县之地，也就算中等州，中郡太守正四品官衔，李建成的品级也完全够格，因而只剩下皇帝的意思。
没几天皇帝就召见李建成入见，恭敬的行礼问安后，皇帝突然问道：“当年你不是说希望能统兵为国征战，以武勋重振家声吗？怎么现在又想去地方任职了。”
李建成颇为落寞道：“臣昔日年少无知，还以为只要勤练骑射，便可如冠军侯一般率精骑纵横沙场所向无敌。
但自年长以来，蒙陛下恩典，得以随军出征，见识过我大隋数位大帅的风采之后，越发觉得自己实无统兵之才。
人贵在自知自明，小臣既然无德无能，又岂敢误国误民，从而枉负君恩信重，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后决定去往涿郡。
为陛下将来征讨高句丽筹备粮草训练兵卒打探军情，以此报答陛下对臣多年来的浩荡皇恩！”
杨广听完后满意的笑道：“若群臣都有你这番赤忱之心，那朕早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臣不才，无诸公之德行，唯剩一腔忠贞托付于陛下。”
看着李建成的表态，杨广也不禁回想起这多年来，李建成对他的任何吩咐，都是尽心竭力的完成，从无抱怨，只有妥帖。
因而起身走到他面前，就如当年一般揽住他的肩膀道：“建成，你是个好孩子，叔父从没有忘记当年的对伱的许诺。”
李建成动容道：“陛…叔父早就完成了，侄儿昔年是何境况，先帝厌恶亲戚讥讽，茕茕子立形影相吊，而如今能够位高名重显赫一时，难道是建成的才德所至？
非也，皆陛下之大恩大德！
侄儿无一日忘怀，因而受命担任时，从来不敢有丝毫懈怠，只盼能有益助，报答陛下之万一，可惜才德不堪名不符实，无能为陛下踏平高句丽，擒其王授首于陛下。”
李建成从开皇末年，历经仁寿夺嫡平叛，到如今的大业四年，近十年来的言行一致，近其一半年岁的忠诚效劳，让杨广终于相信了他的忠心。
“好，叔父便如你所愿，委任你为涿郡太守，另外还让你兼任涿郡都尉。”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以前凡有驻兵处，都是刺史带诸军事衔以统之，而在去年朝廷改制后，地方驻兵，皆设都尉，副都尉统领，都尉也为正四品，使领兵与郡官分别。
李建成流泪道：“必不负陛下！”
杨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必做小儿女之态，朕将来还要对你委以重任，区区涿郡不过是让你去经历地方知晓民生而已。”
“还有，你头等大事便是赶紧延绵子嗣，但一定要先与嫡妻生下嫡子，否则皇后那边动怒，朕可也帮不了你。”
这倒真有几分作为叔父的真情实感在里面了，可惜皇帝这样的柔情，是需要他用出这些年积攒的情分，而且用过这一次便算耗尽了，杨广的薄情寡义是不需要任何怀疑的。
李建成抹了抹眼泪略微羞涩道：“臣的婚事是陛下和娘娘所赐，岂敢怠慢，而且臣与婵嫣相处极好，更不敢另有他求。”
“哈哈，那便好，少年夫妻恩爱不疑，朕当年与皇后也是如此。”
…………
第93章 安排
李建成回府后便要换身衣服，这时候才算真的放松下来，萧婵嫣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背道：“一身的冷汗，面圣奏对不顺遂吗？”
“还好，总算是得偿所愿，陛下委任我为涿郡太守兼任都尉。”
萧婵嫣略微颦眉：“涿郡如今不算善地，夫君莫不如再等等，实在急切，我也可入宫去求姑母。”
“无妨，我自有打算。”
闻言萧婵嫣也不再多劝，只是温柔的帮他更衣穿戴，但凡力所能及的，她都会亲力亲为，照顾父亲孝敬公婆。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后，李建成去与父母交谈，窦氏同样不是太赞同他去往涿郡，但儿大不由娘，窦氏也无可奈何。
李渊则是问道：“究竟为何？”
“自然是为了报效陛下的恩德，为征讨高句丽出一份力。”
所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不到那一步，谁也别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皇帝别看现在征发徭役过重，喜欢享乐修建宫室，但成就也是有目共睹的，短短四年施恩南方扬威塞北经略西域，修运河定东都改官制修律法，不可谓没有功绩。
甚至如果现在愿意慢下脚步，他还真能有望能成为千古一帝，因而这时候谁露出野心，都是找死。
李建成自然不会冒这个险，而李渊也不是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等旨意正式下来后，李建成就准备离京赴任了，因皇帝格外关照，萧婵嫣也得以随行。
不过离京前还是有些事宜需要提前做些安排的，当年杨素尚在时，杨玄感赴任郢州刺史，地方官吏见其年少，都还企图联手蒙蔽架空，可见其等是何等猖獗。
而涿郡民风彪悍，地方势力更是如此，上任太守被贬黜也是有下面官吏不服，推三阻四导致差事未能按期完成的缘故。
李建成没有时间与他们去来回试探，毕竟也没多少时间给他慢慢经营地方了，因而直奔窦抗府上，到底是当了七八年的幽州总管，相信在涿郡还是有些可信的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