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征讨高句丽虽然失败了，但作为阵斩了高句丽宗室的功臣，秦叔宝还是高升了三级，在大隋军中也能算是中层将领了。
因在无战事时，还是比较自由的，便随着单雄信借着探亲的名头过来了。
不仅是因为那点好奇，更重要的是到了中层将领之后，发现升官是愈发难了，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偶尔有了位置，也是早有人预定好的。
来护儿将军爵位虽然还在，但官职还没恢复，所以此行更是来找一个靠山的。
两人牵着马在太守府门前等候，单雄信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而秦叔宝则是观察着护卫府邸的卫士，发觉各个竟然都不逊于自己的亲信。
这等足以跟随他冲军阵的猛卒们，竟然就这么守在府门前当一个护卫，真真是可惜了呀。
没一会儿府门大开，寒冬腊月，李建成竟然就穿着里衣迎来出来，看见他们二人笑道：“哎呀呀，贵客临门，未能亲往城外迎之，莫怪莫怪。”
单雄信红了眼睛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皮裘递过去：“郎君怎么这样出来了，天寒地冻的，可别染上风寒。”
李建成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喜不自胜，都没注意，哈哈，单兄和秦兄不畏严寒路远，千里迢迢赶来看我，这才是义气所在。”
然后接过单雄信的皮裘直接披在身上，俨然不是外人的意思，然后才对着秦叔宝见礼：“先前这一战，也只有秦兄打出了我们大隋的威风啊，早就闻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
第119章 奔丧
单雄信感觉很有面子，秦叔宝也觉得自己受到了超规格的礼遇，自然都是很高兴的，他前些时候也不是没去拜访过别的山头。
虽然都愿意用他，但姿态都很高，显然也并没有将他看得太重要，两相对比起来，更觉得自己此行千里很是值得。
秦叔宝对着李建成还礼：“侥幸而已，郎君谬赞了。”
李建成拉着两人入府，并对李谨吩咐：“去摆上锅子，切羊肉煮酒。”
“是。”
预备的极快，本来他们夫妻俩入冬就没少吃火锅，当然这时候叫做古董羹或者暖锅，寒冬腊月赏雪时吃是最自在不过了。
单雄信和秦叔宝远道而来，一身的寒气，吃这个应时应情。
在太守府正堂，萧婵嫣见三人进来福了一礼，单雄信和秦叔宝只是看了一眼便低头还礼，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梁朝皇帝的嫡女。
若是往前几十年，他们见了还要称呼一声公主才是。
萧婵嫣打过招呼后便回后院了，两人这才放松下来，落座喝了盏茶的功夫，暖锅就摆上了，三人围着坐下煮肉喝酒。
一人十几筷子肉，两大碗酒下肚，浑身上下就缓和起来了，谈论起辽东一战，各有各的见解。
李建成的看法更关乎全局，而秦叔宝不满于来护儿急于求成，否则光凭水师稳扎稳打，便可围困平壤，等到宇文述于文龙大军到了，大事成矣。
单雄信就简单了，他虽有勇力，但此战还是他的初战，对什么都不是太了解，只顾着说眼见的事情。
这也怪不得单雄信，秦叔宝的父亲虽然名声不显，但怎么也是能在前齐咸阳王斛律武都的麾下任录事参军的，齐国覆灭后，便归乡安心教子。
秦叔宝是受到了将门子弟应有的教育，加上其过人的天资，这才能让这么快的在军中崭露头角，但若没有意外，这也几乎是他的极限了。
因为他是齐郡历城人，不仅不是关中子弟，更不是武川贵戚。
就算是能再晋升，但想要独掌一军的几率小到可怜，非要贵人提拔和皇帝宠信，缺一不可。
秦叔宝虽然认为来护儿轻敌冒进，导致先败一路，但秦叔宝对其还是很敬重的，也知道来护儿冒险并非为了功名利禄。
“郎君，来将军亲往东都请罪，不知陛下？”
李建成给他斟酒：“放心吧，陛下不会再怪罪任何人，过完年就又要征讨高句丽，陛下多半还会命来将军率水师出征。”
“使功不如使过，如是而已。”
这两人连皇帝都没见过，自然相信李建成，不说君臣，人家还是亲戚，怎么也别他们这些外人更了解脾性。
“那就好，相信这次必定能平定高句丽！”
两人对二征高句丽的前景还是很看好的，毕竟这次交战，虽然说没有功成，但也亲眼见识高句丽的兵卒，整体上是要逊色不止一点。
单雄信问到：“郎君觉得呢？”
李建成放下筷子道：“我认为不会顺利，并不是因为高句丽如何，而是我们大隋自己的问题。”
秦叔宝皱眉道：“郎君说的是那些反贼吗？他们不成气候，陛下也已经命各郡围剿，依我看不出两年便能清剿干净。”
李建成摇摇头：“不是他们。”
单雄信和秦叔宝对视一眼，很快就都想到了，不是百姓那就是朝臣贵戚，改朝换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本朝也才传至第二代而已。
两人识趣的没有追问，他们的身份，连掺合进去的资格都没有，问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但都已经发觉，这世道越来越乱了，更需要有个大树可以依靠。
没一会儿李建成让人去请的李靖和李孝恭就到了，互相见礼后一直喝酒到深夜，都是大醉不醒，萧婵嫣安排人将他们搀扶到客房歇下。
第二天醒来，李建成刚准备领他们出去宴饮，就见从长安赶来的家仆风尘仆仆的闯了进来，一问竟然是老夫人独孤氏病中垂危，时日不久。
单雄信扶住身形摇晃的李建成赶忙劝慰道：“郎君莫急，这…长安多名医，说不定老夫人已经转危为安了。”
“是啊，老夫人吉人自有天佑。”
大家嘴里都说这吉利的话，但也都清楚，年岁体衰者，在这寒冬腊月去世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生老病死谁能抗之？
李建成于情于礼都是要赶回长安的，告罪一声后便赶回书房写奏书，并命人加急送到洛阳去，他是太守，守土安民有责无诏是不能擅离的。
独孤氏身份高贵，算起来还是皇帝的姨母，因而陛下定然会准奏，李建成与萧婵嫣便开始筹备赶回去车马物品，以及暗中准备丧服。
诸事安排妥当后，李建成对秦叔宝和单雄信道：“本欲好好招待两位兄长，没想到突发此事，真是对不住了。”
“郎君这是哪里的话，我二人还在为不能帮郎君解忧舒愁而愧疚难当。”
……
才等了两天，皇帝的旨意就到了，显然不是接到李建成的奏书才有的旨意，应该皇帝也接到长安那边的消息。
于是赶紧出发，诸事都委托给李靖及郡丞，涿郡诸多世家不仅送他们出城，更是一家都出了几个代表，名义上是护送他回长安。
才走了不到半天，就又接到家仆的消息，老夫人病逝了，李建成大哭至昏厥，众人见状也无不拭泪，并感叹李郎君纯孝。
李家人换上丧服，涿郡各家的代表们也换上了素衣，众人加快速度往长安赶去，这一路不似李建成赴任时，虽然沿途郡县还是有旧友故交招待，但都是奉上一盏热茶，然后默默跟上队伍。
李建成自得到消息那一日起，便再没有笑过，饮食也都换成了素食，但对朋友们还是极为照顾，并不允许他们跟着受罪。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终于是赶回来了长安城，李建成心中其实已经接受了此事，并没有多少哀伤之感，毕竟祖母已经算是高寿了。
但一见长安城墙，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十余年前，他怀揣着祖母那封书信，入宫见皇后，这才有了今日之显贵。
…………
第120章 桃李
而城外自然也有众多长安的亲友来迎接，只见面色苍白神情悲戚的李建成呆呆的望着长安城矗立，一些性子绵软的，都已经开始落泪了。
他们迎上前安慰道：“老夫人高寿，陛下也下旨，特准以王夫人之礼下葬，哀荣极尽了。”
还不够，将来要以皇后之礼修建陵寝才算极尽。
李建成跪伏于地泣不成声，最后是被搀扶着入城的，沿途出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感叹李郎君还是那个李郎君。
李府内都是披麻戴孝，但神情早都已经麻木了，三个弟弟及诸位妹妹以及妹婿也都在。
与家人见过后，李建成便赶去给祖母叩头，独孤氏的遗愿就是要停棺等李建成回来才下葬，李建成重重的叩首：“孙儿回来了。”
见此李氏族人纷纷哀泣，府邸内的僧道法螺之声不绝，李建成作为长房承重孙，不能只顾着自己哀悼。
起身整理好身上的粗布麻衣，开始出面招待与他一起赶过来的友人们上前吊唁，一直忙活到夜里，宾客们散去，他还要强撑着精神守灵。
跪在李建成身侧已经十四岁的李世民递给兄长一块饽饽，而最前面的李渊道：“实在撑不住，便去旁边闭眼歇一歇，你祖母不会怪你的。”
李建成道：“孩儿年轻体壮，不妨事，父亲看着消瘦了不少，还请节哀，莫要让祖母在天之灵挂念。”
李渊摇摇头不想再说话了，他自幼失父，与母亲的感情极深，虽然已经没有初时那般哀痛，但也希望尽可能的多尽心意。
李玄霸劝道：“古人言三日而食，三月而沐，期而练，毁不灭性，不以死伤生也，兄长还是去歇一歇吧，后半夜再过来替父亲。”
李世民也是跟着劝道：“我们几个本也是轮流守灵的，兄长昼夜兼程赶来，白日还要招待宾客，先去歇一歇吧。”
李建成安抚了弟弟们，一直到后半夜才去歇息了两个时辰。
天色初明，李府就又开始忙活起来了，请来相师卜宅兆、卜葬日，阴宅自然是先唐国公的墓地，那边本就留好了老夫人的位置，等待她百年之后，可以与夫君合葬。
现在就是要看看风水有没有变化，没有的话就是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因为已经拖延了许久，相师也很识趣的挑选了最近的吉日。
这期间开始将老夫人的陪葬物再次收整一下，李建成作为长孙又添加了几件自己年幼的物件。
李渊和李建成也在家庙祭祀祖宗，告知家中有人逝去，要埋入祖坟，请列祖列宗照拂保佑。
李建成特意跑了一趟寺庙及道观，请来了高僧大德做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法会，为祖母增福消业。
等到吉日经过多道礼仪，终于让独孤氏安然下葬。
李渊李建成父子也正式上奏朝廷，辞去官职丁忧守制，皇帝恩准，李渊身上还有个唐国公的爵位，而李建成就是一夜之间变回白身了。
又过了几天，单雄信和秦叔宝就要归制了，李建成特意来送他们，并从怀中取出了兵部尚书的调令：“高句丽不是好去处，齐郡丞张须陀那里正有立功机会，我帮你们拿掉朝廷调令，便直接去赴任吧。”
两人接过看了一眼，不仅是直接调任到张须陀麾下，他们俩的品级甚至又升了。
单雄信已经算是比较了解李建成的为人及本事，倒并没有太意外，但秦叔宝却是震惊不已，李建成这些日子有多忙他看在眼里，没想到竟然还是在百忙之中特意为他们安排好了前程。
看着就要行大礼的两人李建成摆手道：“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只是我与张郡丞并不是太相熟，也不知是否能给面子，这封信伱们也带去试试吧。
若感觉实在受到排挤难有立功之机，也万不要忧虑，只需来信一封，我自还能为你们安排。”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不顾李建成的阻拦，郑重的行了大礼：“必不负郎君厚爱。”
…………
大业九年，皇帝抽空回了一趟长安，召见了李渊李建成父子，先是温情叙话。
但突然道：“卿父子可曾听闻近来民间有童谣，是谓曰桃李子，得天下，鸿鹄绕阳山，宛转花林里，莫浪语，谁道许！
这桃李子是意指谁呢？”
父子俩慌忙跪伏，只感觉在皇帝的目光下，头皮甚至发麻发痒，李建成道：“此等童谣图谶年年都有，当年汉王起兵，其麾下便有人编纂了一张纸两张纸，克量小儿作天子之童谣图谶。
然陛下天威，一举克定平叛，可见所谓这些，不足信之！”
杨广双手环抱靠在龙椅上喃喃自语道：“又是李，前些年是不是也有，真君者，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乐的图谶。”
李渊应道：“臣记得那是魏晋之时的事情了，木子为李，弓口为弘，说是会有太上老君降世立国安民，而这么多年来，各朝割据一直到先帝一统天下，也依旧没见什么李弘，可见皆是传言。”
杨广沉默片刻哈哈笑道：“我自是相信你们父子的，但别的李氏就不一定了，依你们看，谁最有反心。“
李渊解释道：“臣父子丁忧守孝，除了今日陛下召见，已经有数月未曾出府半步了，实在不知朝事人心。”
李渊在心中感念母亲庇佑，若非如此，就依照皇帝猜忌之心，他们父子今日必然是险而又险，不可能这边容易过关。
父子俩退出去后都是一言不发的，对视一眼赶忙回府，吩咐门房除了皇帝的旨意，任何人来都不许开门。
这时候更不能有任何动作，而宫内皇帝思索着这件事一直到深夜，竟然梦到洪水淹没了长安和洛阳，水浸到了他的寝宫当中，杨广被惊醒。
身边侍寝的妃嫔赶忙安抚，并命人点燃灯烛，而皇帝皱眉思索半天：“桃李子，得天下，鸿鹄绕阳山，鸿鹄，洪水？”
他突然开口道：“李敏小字是不是换做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