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国公宇文述之三子宇文士及道：“这等喜事，哪里还能让你宴请，就由我来设宴庆贺，建成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哈哈，那就要让宇文三郎破费了。”
另外几人也是暗示自己这些日子无视李建成，是因为皇后暗示，而非自己本意，大家都是几辈人的姻亲故旧，今夜会好好喝酒赔罪，请他不要记恨。
李建成自然不会这么得罪人，鞭刑都忍了，区区一点冷落算什么呢，这可都是关陇贵族的核心子弟，有情分将来便好收笼，能少打不知多少冤枉杖。
一起回到班房落座，喝茶聊天很快就到了下值的时候，杨积善窦诞等得到消息已经早早过来，热闹了好一会儿。
留下几个值宿的，其余人出宫后领着各自的仆从径直往灿霞楼而去，这次来的晚顶层已经被包下，他们就在二层宴饮。
主菜是一道浑羊殁忽，几个胡人共扛一张大木盘上厅，里面是一头冒着热气和焦香的烤全羊，宇文士及上前持短刀刨开羊肚，里面有几只烧鹅，取出一只端到李建成身前。
李建成接过短刀划开鹅腹，里面是拌匀的斑鸠肉和糯米饭腾腾冒着热气，鲜香无比。
其余人各自分食，至于那烤全羊则是被抬出去，由仆从家将们解决。
另外还有一道切鲙，丝状片状，配着葱碎、芥末、豆豉、蒜泥、橙丝佐食。
…………
第二天一早便赶到宫中，今日有朝会，脱下甲胃换上花钿绣衣后守在永巷城门前，等待皇帝撵驾。
帝后双撵忽至，他们双手执象笏挂腰刀跟随在后，元世斌手捧千牛刀领头。
上朝后列队站在皇帝御座的左右两边，听着朝会的内容。
今日主要是奖赏诸臣大破突厥之功，此役是由汉王杨谅为元帅，以越国公杨素出灵州（今宁夏灵武西南），尚书左仆射高颎出朔州（今山西朔县），上柱国燕荣出幽州（今北京城西南），三路进击突厥。
汉王并未亲临前线，主功是高熲与杨素，大败达头可汗与都蓝可汗十余万骑，还有突利可汗南下降隋，被封为启民可汗，为隋朝附庸。
但奇怪的是，皇帝并没有嘉奖齐国公高熲的意思，或许也是因为他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了吧，褒奖过俩人后，赐杨素缣二万匹，及万钉宝带，加其子杨玄感为大将军，杨玄奖、杨玄纵、杨积善皆为上仪同。
大将军为正三品散官，上仪同为从四品散官，这才是当朝显赫家族的样子，杨家如此、高家更甚，齐国公高熲最小的儿子都有郡公的爵位了。
…………
第15章 后生可畏
散朝后护送帝后回到后宫，他们留在永巷城门前，杨积善换上甲胃后道：“过几日休沐，我在家中设宴，你们可都要来。”
大家捧着杨积善说了好一会儿话，午饭时还在班房偷摸喝了点酒烤了羊腿吃。
下午李建成正趴在班房剔牙时，永安宫的女官就又来传召，李建成跟着去了，入殿时发现齐国公高熲也在，先给皇后行礼然后在见过齐国公。
高熲看着李建成皱眉，他不知道皇后为何要将一个小儿辈叫来。
独孤伽罗对李建成问到：“你觉得齐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建成思索片刻后答道：“齐国公乃千古奇才，文武大略，明达世务，上马能克敌灭国，下马能治国安民，兴科举，平征徭，清户口，文功武德，赫赫勋勋，辅国十余年朝野推服，唯此一人。”
独孤伽罗又问道：“那你觉得齐国公官至如今，还缺什么呢？”
李建成目光落在宛如木雕的高熲身上轻声道：“齐国公如今，唯欠一死！”
高熲神色微变，郑重的看向李建成，俩人四目相对，都没有移开分毫，片刻后高熲偏过头叹息道：“后生可畏，是臣老了。”
独孤伽罗笑了笑道：“建成，伱去替本宫走一趟晋王府，将这些书籍交给他。”
“诺。”
李建成领着几位女官退下，殿内沉静片刻后高熲道：“娘娘，此子野心勃勃，还出身显贵，留与将来恐是祸非福，纵然不杀，也该压制，让他与其父一样，高爵低职养之最好。”
独孤伽罗哼笑道：“你怕了？原来你高熲也有怕的时候吗？”
“娘娘，老臣不是在嫉贤妒能，实在是这孩子非同小可，不像能久居人下之辈。”
“阿摩自能用之，半点心气都无之辈，庸才耳，如何能辅佐君王，呵，说起来你们这些人谁又不是心比天高之辈呢。”
高熲听后已经没空去想李建成的事情了，他抓住重点道：“您真的有了废太子立晋王之心？”
“娘娘，太子虽有内宠众多喜好奢靡之过，可其胸怀仁厚性格坦荡，有容人用人之量，足以配东宫之位，您要三思啊。”
“他是我与陛下的长子，我们难道对他没有寄予厚望过吗？他那里有一点像我和陛下，享乐好色，尤其是他竟然胆敢宠妾灭妻，将我亲自为他求来的元氏贵女冷落致死！”
“甚至向人抱怨说什么阿娘不与我一好妇女，亦是可恨！”
独孤伽罗气的一拍书案：“那是元氏，是最古老的鲜卑世家，是北魏西魏的皇族，是我大隋开国的臂助，也会是他将来的倚仗，本宫有一点对不起他吗？”
“娘娘…”高熲还想劝几句，只是独孤伽罗已经甩袖而去，他只能拜退。
…………
晋王府离皇宫自然也不远，就在开化坊，李建成与那几位宫女分乘两驾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
李建成下马车后才发现，远处晋王府门前竟然就站着晋王杨广与其王妃萧氏。
杨广刚刚年满三十，素以美姿仪少聪慧著称，容貌是极为俊美，其妻萧氏更是有倾国倾城之貌，这对俊男美女含笑站在一起，光是看着就很赏心悦目了。
李建成快走几步上前躬身行礼：“拜见殿下拜见王妃，小臣奉皇后娘娘之命而来。”
杨广上前拉起李建成，还用手臂搂了他一下朗声笑道：“我自回京知晓你所为，便想与你亲近，奈何母后吩咐不得违抗，只能暂时忍耐，如今却是好了。”
“建成，你我有血脉之亲，你父乃我表兄，往后以家中称谓称呼即可，不要叫什么殿下。”
萧氏也是温婉的笑道：“英武的少年郎了，你小时候我还亲手抱过你呢，一眨眼就这般大了。”
李建成做感激涕零状：“这恐怕与礼制不合。”
“你是我侄儿，这本就是事实，有什么不合适的。”
李建成略有羞涩的重新行礼道：“那侄儿拜见叔父拜见叔母。”
“哈哈哈，好！来，进府说话，你叔母今日正巧亲手做了鱼羹糖蟹，极为鲜美，你是有口福了。”
杨广搂着李建成就往府内走，萧氏则是走到那几个女官面前，亲切的拉住她们的手往里走，还问询其自己婆婆的身体，几个女官也是感觉受到了贵人礼遇很是开心。
晋王府的内殿十分朴素，少见仆从婢女，地面就是青砖铺就，木榻桌椅简陋，屏风挂饰朴素，无金银镶饰，屏风后的乐器都已经断线落灰，除了大之外，根本看不出这竟然是当朝皇子的府邸。
李建成叹息一声停在正堂前道：“虽早有耳闻，但今日一见还是忍不住惊诧，叔父未免太过节俭了，何以至此。”
他在心里惊叹，杨广果然非同一般，怪不得能瞒过帝后和整个朝野，若非有大志向，谁能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这般苛待自己多年呢。
而萧氏领着女官们放置好皇后赏赐的书册后，便领她们到窝寝，里面几个着茧绸衣服的仆妇正在缝补衣服，萧氏坐到她们中间笑道：“我就剩这一件衣裙未补，很快就可以完成了，然后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那几个女官那里敢看着晋王妃劳作而自己看着，赶忙上前帮忙，只是干起来才发现，晋王妃熟练无比，而她们却显得笨手笨脚。
她们忍不住羞愧，王妃可是梁武帝萧衍之后，梁明帝的嫡出公主。
杨广和李建成落座开吃，鱼羹就是刮鳞拆骨切块下锅煮稠汤，里面应该还加了不少醋，而糖蟹顾名思义，也就是螃蟹用糖蜜腌成甜的再吃。
一顿饭吃的又酸又甜，真不知道这两口子是什么奇怪的食癖。
吃完后煮茶开谈，杨广很是健谈，他的文采也好，博闻强记文章典故随口就来，说到兴起还能直接做诗。
大概半个时辰后，杨广出去更衣，回来后态度更亲切了几分，想来是李建成说高熲只欠一死的话传出来了。
高熲一直是太子党，他的女儿是太子东宫的良娣，如今可是太子妃位空悬。
…………
第16章 投效
杨广看着李建成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拉拢才好，他现在特别需要这样一个，能帮他沟通母后的人。
后宫难入，他已成年生子，平日无召也不可擅入，王妃虽方便些，可也不好常来常往引人注目。
李建成年纪尚幼，且还是母后亲族，就在宫中任职，最重要的事很受母后信任。
当然，他的身份也很重要，是李家的嫡长子，李渊不在京中，他就是李家的代表，或许李家如今在朝中不算显贵，但能影响的家族很多。
“建成，你可有什么志向？”
李建成正色道：“建成只愿能如齐国公越国公这般为国破敌征讨突厥，以功勋重振家声！”
杨广拍掌赞道：“好少年，不愧为李家贵子，叔父也祝你能得偿所愿。”
“建成，总在宫中可难有立功之时，将来若有机会，你可愿到叔父麾下，虽暂且不能让伱征讨突厥，但还是有些贼寇宵小能让你演兵练阵。”
李建生起身行礼道：“不必待到将来，建成今日今时便愿投效叔父，赴汤蹈火牵马坠蹬！”
杨广沉默片刻道：“建成，你可真的想好了，这非同小可。”
“叔父，建成非顽童小儿，也非一时意气，皇后娘娘虽还有些迟疑，但大体上还是属意与您的，而依侄儿看，叔父文韬武略，更是最该位居储位之尊的。”
“好！孤与你必不相负，将来必定让你施展志向，重振家族声威。”
杨广不怕李建成骗他，现在无非就是口头约定而已，信与不信还要看其后面如何去做事，真按他的吩咐去做完，也就由不得后悔了。
杨广起身受了李建成一拜，然后也不再客气，直言吩咐道：“有齐国公在，太子之位，便不好轻动，你要想办法劝母后抛弃高熲。”
“不知殿下与越国公可有往来？”
见杨广摇头李建成道：“光靠娘娘还差些，齐国公居左相之位十余年，树大根深，殿下应该联系越国公，他才是最想让齐国公倒下的人。”
“越国公为人才大于德，好做奇事，好建奇功，在朝中被齐国公压了十几年，心中恐怕早有冲动。”
杨广意外的看了眼李建成：“我在京中不好往来朝廷重臣，能与杨素往来的亲信都留在江都，调遣而来尚需时日。”
李建成拱手道：“小侄与越国公嫡子杨积善往来亲厚，前些时日也曾略施小惠与杨家，越国公权高位重或许难以私下面谈，但其弟大理寺少卿杨约应能见谈。”
“不求一言而定，但求能试探越国公心意，等殿下亲信至，再行约盟不迟。”
杨广突然叹息道：“麒麟儿，可惜我如今只有一女，还早已许给宇文士及，再过几月便要成婚，否则定是要与你成翁婿的。”
“建成，杨约这人深沉静默贪婪成性，你大可替我向杨约及其兄许诺，一定要办好这件事。”
“诺。”
杨广牢牢牵着李建成的手出了王府，还对守门的将卒管事们吩咐道：“建成乃我至亲子侄，往后他来不必通传，自可径直入府，你们要恭敬相待，若有轻慢，孤必不饶恕！”
………
这时已是黄昏，李建成自不可能这时候去越国公府，那岂不是要住在人家家里，只能是先回府。
晋王府离国公府不远，两家中间就夹着一个通化坊，很快就到了家中，大管事迎上来道：“郎君，您可是回来了，这两日宫里赏赐不断，仆都有些害怕了。”
昨夜李建成也是被杨积善拉着歇在了灿霞楼，因而只记得昨日应该是有皇帝赏赐的金子和绢帛。
管事禀报道：“昨日陛下赏赐了金百两绢帛千匹，太子和汉王又赏了金银器物各有两车之数，刚才娘娘又赏赐了一车书册和三十名奴仆。”
说着话时，门口又有响动，来人说道：“特奉晋王之命，有薄礼赠与贵府大郎君。”
大管事赶忙跑去接待，李建成也是亲自去谢过，毕竟往后少说十几年，是要在这位手下讨饭吃的。
正看礼单时，窦氏也闻讯出来了，李建成上前行礼，顺便将礼单递上去。
窦氏看过后道：“是家礼的规格，里面还有祛疤的药呢，都传言这位晋王妃仁善妥帖，果然不假，看来我儿是得偿所愿了，我稍后得去给你父亲写信，这是关乎满门的大事。”
李建成道：“阿娘可要替我解释几句，实在是是形势所迫。”
窦氏闻言嗤笑道：“我儿莫不是怕你父过几个月后回来吧。”
李建成拽着窦氏衣袖求饶良久才让其答应，但窦氏也是嘱咐道：“以后且不可如此了，这等大事，怎能自行决断。”
母子俩回到后院，窦氏从奶娘手中接过满月了的小儿子对着李建成嗔道：“你这当兄长的，一点不顾怜小弟，整日来去无踪的，来，你抱抱。”
李建成接过襁褓，二郎很是白胖壮实，小胳膊小腿甚至有劲儿，一切计划顺利，他也有足够的底气面对这小兄弟，否则还是有点抗拒见他的，怕自己走了一劳永逸的下乘路子。
窦氏看了兄弟俩一会儿道：“太子虽器非上品，性是常人，但并非无才无德，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