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乐观的忽视了楼烦郡太守的提醒，继续向着草原进发，始毕可汗也传来书信，说马上赶来觐见。
刚到了长城边上，皇帝下旨布置营城，没错，皇帝如何也不能丢了体面，但营城刚刚开始搭建，皇帝接到了始毕可汗的妻子，朝廷的义成公主的书信。
始毕可汗不是要来觐见，而是要袭击皇帝，斥候也传回来消息，前方出现大量突厥骑兵，人山人海，不计其数，离御驾只有两三日的路程。
皇帝如坠冰窟，他现在可没有百万大军随行护驾，在群臣的劝说下，赶忙调转撤回最近的雁门关要塞。
二三百里的路程，皇帝难得清醒，丢掉了大部分辎重，富丽堂皇的观风行殿、可以滚动的移动城堡、那些为始毕可汗准备的乐器和礼物统统都被丢下。
如此才在突厥骑兵的追击下先一步进入了雁门关，一日后城外便是密密麻麻的突厥骑兵，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粗略一算也足有二十余万人，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杨广不可置信，仰赖大隋帝国鼻息才能坐稳突厥可汗之位的阿史那家族，竟然不声不响的有了如此庞大的力量。
此时的雁门军民上下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五万人，而且雁门要塞也远不如辽东城那样高大坚固，突厥人的箭矢可以轻易的射到城楼上。
……………
第166章 救驾
很快雁门郡下属的四十一座县城就被攻克了三十九座，只剩下雁门郡城和崞县，郡中处处都是突厥人的身影，郡城下更是无边无际，此次始毕可汗发动的兵马粗略也有三十余万。
就在皇帝心急如焚的时候，苏威又禀报了一个坏消息：“陛下，城中的粮食只够大军二十日的吃用，再省也难撑过一月。”
纵然是郡城，一下子涌进来十多万人，再加上原有的军民，粮草不够那是必然的事情。
皇帝就算再怎么不知兵也清楚，始毕可汗三十万大军，便是长安洛阳立刻派兵并召集天下兵马来救援，路上就要耽误许久，赶来后也不定能战胜始毕可汗。
“所有粮食先供给守城的将士，其余人包括朕都要减少吃用，那些无用的人，不必给粮！”
无用的人自然是在说僧道百戏之流，这些皇帝走到哪都要带着的人，竟然迎来了这样一个结局。
如此十余日，突厥人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攻城，皇帝连援军的影子都没瞧见一个，而军心士气也接近崩盘。
这也就是皇帝在这儿，而随行护卫的兵马又是骁果军，否则面对如此攻势，早就开城投降了。
众臣见如此情景，只能劝皇帝亲临城墙鼓舞士气，皇帝在皇后的劝慰下勉强振作，可刚登上就见一道锐矢飞来，好悬射中了他。
皇帝连退数步几欲昏厥，再不肯上前一步，只能由苏威传旨：“守城有功者，无官者授予六品之职，赐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
皇帝退回行宫又让人去传令：“众将士努力击贼，只要能保全社稷，不必烦忧富贵，朕必不使有司弄刀笔破汝勋劳！”
皇帝的许诺还是成功鼓舞了军心，众将士皆踊跃，昼夜拒战，死伤惨重。
军心士气尚可，但皇帝却是彻底崩溃了，他抱着小儿子赵王杨杲痛哭流涕，直哭的双目肿胀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文武官员都目瞪口呆。
我们因你一意孤行，牵连沦落到如此境地都还没哭，你身为天子，竟然作妇人状，这这…
宇文述赶忙解围道：“末将愿率数千精骑，护陛下冲出重围！”
苏威皱眉：“城守则我方尚且还有余力，轻骑乃突厥人之所长，陛下万乘之主，岂宜轻动，若有闪失，该当如何？”
皇帝没有说话，但不说话也就是一种拒绝，而其余官员也立刻道：“不若据坚城以挫其锐，坐征四方兵使入援。”
虞世基也立刻表示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多赏赐将士鼓舞士气等待救援吧。
只是逃亡仓促，大多数珍宝都已经被丢弃，想要厚赏也难了，皇帝只能多加许诺。
内史侍郎萧瑀又建议道：“突厥之俗，可贺敦预知军谋，可贺敦义成公主以帝女嫁外夷，若无我大隋为后援，她自己也难以在突厥立足，应该立刻遣派使者去求援。”
昔年汉高祖白登之围时，也是靠着贿赂匈奴单于的阏氏才得以保全，有先例在，皇帝自然没有意见，立刻安排精锐骑兵突出重围送信。
…………
在得知皇帝被围危在旦夕后，各郡援军昼夜兼程汇集在雁门郡的边上，与突厥兵马对峙，因兵力明显处于弱势，而不敢进兵交战。
只能等待其余较远的援兵前来，渐渐的兵马越来越多，开始尝试与突厥交战，但触之即败，他们疲惫之军，如何能胜过以逸待劳的突厥兵马。
但随着长安洛阳的援兵赶来，情况稍有缓解，只是依旧到不了郡城。
因各路兵马都是自发赶来，并没有明确的主将统帅，大军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从江都赶来的王世充蓬首垢面悲泣道：“我等怎能眼见陛下危机而惜身，此刻正是尽忠的时候啊。”
王世充官职不算显赫，但此人能这么快从江都赶来就可见忠，听闻他一路未曾解甲，夜里也直接睡在草上，因而众人也没有喝斥他。
王世充当然不是皇帝的忠臣，他只是觉得皇帝应该死不了，因而故作姿态罢了，见众人都见识到了，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哭泣。
而站在屯卫将军云定兴身后的李世民突然开口：“始毕敢举兵围天子，必谓我仓猝不能赴援故也，宜昼则引旌旗数十里不绝，夜则钲鼓相应，虏必谓救兵大至，望风遁去。
不然，彼众我寡，若始毕悉军来战，我军必不能支。”
这是个好办法，但不是谁都有资格在这里出主意的，毕竟皇帝要是没死，那么这便是实打实的功绩，众人望去，一个英俊的少年，但并不眼熟。
北海郡守皱眉问道：“汝是何人？”
李世民应道：“某乃唐国公嫡次子李世民。”
唐国公李渊的儿子，右骁卫大将军李建成的弟弟，按理来说自然是有资格说话的，甚至他们还要捧几句，凭他的身份，什么都不做也该分口肉吃，何况确实是个好主意。
但那是以前了，没看带他来的云定兴都没有帮着说话，而是任由他自己道明身份，显然不是他的靠山，只是碍于情面带他进来。
“黄口小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出去！”
“呵，汝兄乃是如杨玄感一般的逆贼，伱不在府中等候发落，竟然也敢到这里，我看你是与突厥有勾结。”
李世民十六岁了，自然不是小孩子，面对众人的排挤并没有丝毫反应，但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皇帝虽然碍于兄长率大军孤悬在外，不能下旨铲除唐国公府，但已经派遣禁军监视，家族安危悬于一线。
他此来便是试着看能否立下救驾之功，缓解家族的危机。
其余人则是准备换个说法，将这计策改为自己的，众人用目光交流，吃了这口肉可不能抢别的了。
就在这时进来的人道：“朝廷什么时候定了我的谋逆之罪？是陛下的旨意，还是你信口胡说！”
众人大惊，但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李建成大步入内，他的面上有几道伤痕，甲胄也有明显的破损，进来后虎视四方，方才还指责李世民的官员立刻缩起了脑袋。
他怎么来了？
谁都没想到李建成会来救皇帝，朝廷虽然没有明旨，但皇帝的态度再明显不过，若是李建成胆敢回中原，必然是要寻个理由杀掉的，五马分尸也不足为奇。
………………
第167章 解难
宇文述的心腹指着李建成道：“你这逆贼，何以敢来！”
“大将军，应立刻擒拿此贼，等救出陛下后再行发落。”
“李建成，交出兵权，念在你今日主动前来的份儿上，我等会向陛下替你求情。”
但李建成也不是没有故旧，立刻有人站出来：“住嘴，李将军乃是朝廷柱石，特来勤王保驾，没有陛下的旨意，尔等凭什么敢拿下朝廷的右骁卫大将军。”
也有一心只想着先救出皇帝的：“这时正该我等齐心协力共克艰难，其余诸事容后在议。”
李建成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云定兴身前，对着激动的李世民点点头，然后与云定兴对视，在场众人中，唯有他们二人官职最高。
“李将军带了多少兵马赶来？”
“原本是五万，但现在只剩三万多了，辽东城被围，我只能冒险率领骑兵突围赶来救驾。”
云定兴慢慢点头：“将军不远千里赶来驰援救驾，可见忠贞不渝之心，末将敬佩。”
说罢云定兴竟然离开了主位，俨然是不想与李建成争位的意思，下面吵嚷不断，但他还是自顾自的坐在了左上首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他很清楚自己的本事，也很清楚李建成这个老对手的本事，当年夺嫡的时候，李建成虽然年幼，但发挥的作用却是仅次于杨素。
十余年过去了，他是更看不透李建成了，如此，何以为敌呢？
反正在他看来，这大隋也是快完了，救驾的功劳多半也没什么用处，反而容易置身于险地，那便安安稳稳的。
左右救驾成功便有他一份功劳，若是皇帝问罪，他也可说当务之急只有救驾，退让只是为了团结力量。
若是救驾未成，那就更不用交代什么了，而且他隐约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下注了，李家，桃李子，或许真有天命。
李建成就不必多说了，名盖天下，而他这一路，也见识到了唐国公二郎君的厉害，纵然他兵略寻常，但好歹也是混迹到了这般岁数，识人之能还是有些的。
随着云定兴的表态，李建成缓缓坐在了原先的主位之上，方才还叫嚷的官员面色难看，皇帝和宇文述不在，现在又没有云定兴的支持，谁也奈何不了李建成了。
李建成没有要打压任何人的意思，坐下后立刻道：“勤王救驾乃是我大隋社稷存亡之紧要，我等世受皇恩，今聚兵于此，便是为了报效国家。
然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唯有兵合一处，方可抗击始毕大军，我乃陛下钦封的右骁卫大将军，堂下无有比我官职更高者，如此我便当仁不让了！”
李建成的姻亲故旧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支持，如此自然也牵动了一部分官员，毕竟李建成此刻确实还是朝廷的官员，并没有举旗造反，今日还特意来援救，他们开始相信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
而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与云定兴一个想法，李建成，方方面面来看，都是当今最适合下注的人选了。
于是除了一小部分外，竟然都支持李建成为主将，带领他们勤王保驾，大势如此，剩下那一部分人的意见也就不重要了。
李建成身后站着的李世民激动的有些颤抖，家族原本已经到了墙倒众人推境地，可随着兄长回来，局势立刻便是反转。
李世民不由得暗想，不应该救出杨广，那人薄情寡义，便是救驾之功也免不了日后猜忌，兄长不应该回来啊。
“先按照吾弟的计策故布疑阵，然后在派遣人去劝始毕退兵，突厥此番数十万人出动，几乎是倾巢而出，其势必不长久。
另外在遣派人去见义成公主及诸部首领，让他们也劝始毕收兵，否则我大隋不惜一战，到时候和谈就不是他们说的算了！”
“诺！”
随即李建成命众人各归其职，命亲卫拦住了所有要私下见他的人，哪怕是姻亲也不见，传递出他并没有其余想法的意思，果然安抚了不少担忧李建成是想故意害死皇帝然后夺走兵权自立的官员将领。
“兄长，真的要救陛下吗？”
李世民没有说因为李建成家里过的有多提心吊胆，因为这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个事情，早在李浑李敏之事上，他就明白了，只要是在杨广的治下，此事就永远免不了，迟早而已。
李建成摘下头盔道：“要救的，名声看似无用，但有时却比十万雄兵还要强，兵马难以做到的事情，名声够好威望够高，可不战而屈之。”
李世民皱起了眉头：“可以那独夫的秉性，就算是兄长救他出来，他也可能不顾救命之恩而下毒手。”
“放心，我自有筹算可以脱身而去，彻底解开家族的束缚，皇帝经此事后，必然也无力挽回局面，他只能退缩在洛阳或者江都，乱世将起。
世民，我将带来的三万兵马交给伱，他们都是关中子弟，骁勇善战，等此事过后，皇帝必然要嘉奖来援的将士，你可自请去讨伐正在进攻太原的历山飞。”
……………
在李建成的指挥下，大军凝成一气，虽然兵力还是劣于突厥，但在前面故布疑阵之策的实行，让突厥也开始合兵，外围的兵力就松散了。
援军奋力之下一鼓作气冲到了雁门郡城的不远处，站在高处已经可见城池。
城中的皇帝和群臣也终于看到了希望，但很快他们就见到了什么叫绝望，始毕可汗放弃攻城，调集兵马直接与援军交战，他料定郡城中的守兵不敢放弃皇帝，而出城与援军夹击他。
显然他判断对了，皇帝特意下旨，不准一兵一卒出城，擅离职守者斩。
于是援军毫无意外的败了，败在了骑兵对战中，但还是稳住了阵盘，突厥毕竟多是骑兵，冲击没有溃散的步兵方阵伤亡同样惨重。
援军中有相当一部分长安和洛阳人，他们对皇帝还是很忠诚的，因而颇为坚韧，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与皇帝求援旨意中的许诺有关。
而始毕可汗可汗也开始受到后方的压力，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他袭击大隋皇帝的，前几十年与隋朝的交战中，突厥毕竟是战败方，无论是从政治角度还是军事角度。
……………
第168章 死国可乎
尤其是义成公主的密信，上面提醒他小心北方有变，北方有什么，自然是他的弟弟们了。
本来他袭击隋帝，就是因为隋帝想要将宗室女儿封为公主，嫁给他的弟弟叱吉设，再拜为南面可汗，与他分庭抗礼。
而始毕此行已经扬眉吐气，本来也没准备真的杀了皇帝，他还不想真的与隋朝开战，不仅是因为担心胜负，更是因为中原大乱在即，他这时候掀起战争，岂不是帮了隋朝的忙了。
让他们自己打自己，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