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夏侯渊还是泰然自若地夹起掉在地上的肉脯塞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沙粒与牙齿研磨着发出阵阵难受的声音,夏侯渊却还是慢慢地品尝着那块肉脯的美味。
毕竟,在如今的济南国之中挨着饿的流民百姓不知多少,这块肉脯丢到外面足以引起一阵哄抢。
而直至曹操完全将重新扒回碗里的饭都吃得干干净净后,才接着开口道。
“妙才,你到时候回谯郡一趟,好生多备礼物,到时候代吾去参加一下昭姬师妹的婚礼,再抄录一份‘四渡红水’回来。”
“是,大兄。”
夏侯渊闷声地应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曹操没有让夏侯渊直接在济南国准备礼物,那自然是济南国的府库早就能跑老鼠了,甚至就连曹操带来济南国的私库都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哪里还有余钱准备礼物。
而夏侯渊看着曹操似乎光坐着不再吭声,也不再说话,而是招呼仆从上来收拾一下餐具,然后就一并退了下去。
夏侯渊深知曹操这段时间所承受的压力是巨大的,明明想要在济南国大展拳脚,结果由上到下俱是些与当地世家豪族勾连的贪官污吏。
可以说,曹操上任的前半年完全就是与济南国当地世家相互角力,清除贪官污吏的过程,这也让曹操见识到了当地世家的影响力之大以及能够造成多少麻烦。
而后,曹操好不容易手腕尽出,勉强压制了当地世家清除了大批贪官污吏,又恰逢天灾,且朝廷丝毫没有赈灾的意思,任由百姓自生自灭。
离开之时,夏侯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坐着似乎在发呆的曹操,心中暗暗地想着。
‘大兄……似乎有些心灰意冷以及迷茫……’
‘昭姬小姐之事,只是一個诱因,实则这段时间大兄恐怕是一直逼迫着自己忙碌于稳定济南国内部而不去多想,如今却是……’
不过夏侯渊同样也对当下的时局深感无奈以及失望,好不容易平定了黄巾之乱,没想到迎来的依然不是大治。
那遍及七州之地的叛乱,依然没能让天子振奋乎?
想到这里,夏侯渊也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下,然后替曹操关上了大门,让曹操也能有一个好好自我思考的空间。
“只是,大兄让我代替前往吴郡庆祝?”
夏侯渊不禁挠了挠头,觉得有些头疼,犹豫着到时候是否返回谯郡的时候,顺便将自家婆娘孩子们一并带上似乎更为妥当,免得一个人去参加李基的大婚无所适从。
……
而在益州的治所雒县。
刘璋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匆匆地回到了雒县,甚至来回奔波于吴郡之间,让刘璋整个人看着都黑瘦了不少。
原本返回到雒县的刘璋,下意识便想去沐浴更衣一番再前去面见刘焉,但细想了一下,却是主动将身上的锦袍扯得凌乱些许,然后就直接去面见刘焉。
相对比一个去吴郡日日听萌姬表演,险些乐不思蜀的儿子,刘璋相信刘焉应该更愿意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而等刘焉看到那刘璋那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眼中果然是多了几分触动。
只是刘焉顾不得关心刘璋的身体状况,径直便拉着刘璋走进府中一密室,然后开口询问道。
“璋儿,如何?”
刘璋自然知道刘焉想问的是什么,当即沉声道。“儿不负父亲重望,已向子坤先生问得妙计,且知子坤先生如此相助于父亲的用意何在。”
“当真?”
刘璋点了点头,旋即说道。“只不过为了让子坤先生满意,儿自作主张答应了给吴郡送去六十万担粮食。”
“粮食,小事耳!”
坐拥天府之国的刘璋,对于粮食根本就不在乎。
可以说,自秦国置都江堰后,益州便是秦汉的大粮仓所在,年年皆有盈余,累积多年下来益州的多个粮仓几乎都是满的。
只是调运粮食出蜀,唯有两条线路,一则便是走巴郡沿长江而下;二则便是靠人力从汉中而出入司隶之地。
这两条路线对于朝廷而言都颇为麻烦,前者送至司隶已然是绕了一个大圈,后者则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不可。
因此,尽管益州年年粮食丰盈,但朝廷也少有直接调动益州粮仓。
故以,六十万担粮食足以让刘焉重视,但却还不至于拿不出来。
而看着向来养气功夫十足的刘焉都似乎有些急不可耐的神色,刘璋丝毫不敢卖关子,连忙开口道。
“子坤先生所提建言,实则乃是九字:‘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这九字一出,当场便是将刘焉给镇住了,可谓是将裂土封王的要点给完全总结了出来,一下子就让刘焉的思路清晰了起来。
“仅是此九字,便值粮食六十万担矣!”
刘焉兴奋之余,连忙追问道。“子坤先生可有细言之如何实行?”
“自是有的,否则孩儿安敢返回益州面见父亲。”
刘璋先是往着自己的脸上贴金,心中窃喜之余,方才神色沉稳地接着开口道。
“由于此计关联甚广,因此子坤先生乃是与孩儿耳提面命,未曾落于笔墨,故以还需请父亲听孩子细细道来。”
“如此甚好,大事都慎密为上,那妖道张角事败尙在昨日,璋儿能深谙此理甚好。”
刘焉夸赞了刘璋一句,然后便是顺手地给刘璋倒了一杯茶,示意刘璋慢慢说。
这可让刘璋有些受宠若惊了起来,这辈子那么长,这还是第一次让刘焉亲自倒茶。
当然,刘璋更清楚的是刘焉亲自倒茶并非是因为自己劳苦功高,而是因为刘焉所想要知晓之事俱在自己腹中。
旋即,刘璋连忙摆出一副孝子的姿态之余,开口道。
“子坤先生言及于蜀中‘广积粮、高筑墙’不难,重点在乎需‘缓称王’!”
“今世人对朝廷多有不满叛心,但天子在位多年,且对外征战多有胜果,对内亦是一手压服宦官、外戚、士人,又镇压黄巾乱贼于前,威望可谓是如日中天也。”
第195章 地利!!!
你可以评价汉灵帝昏庸,但不能说汉灵帝菜!
汉灵帝的政治手腕便是纵观东汉列帝,无疑都是名列前茅的,从一个傀儡皇帝再到手握大权,还完全将朝堂之内的宦官、外戚、士人尽数玩弄于股掌之间,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只是,汉灵帝同时又是个出了名的昏庸乐子人,光明正大地卖官鬻爵暂且不提了,还史无前例地公开将宦官张让、赵忠比作自己的父母。
所以如今的大汉就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高楼,汉灵帝一边拆着高楼所剩不多的基石,一边又用自己的身躯维系着高楼不至于坍塌。
只待当今天子刘宏一死,谥号汉灵帝一上,所有被汉灵帝压制着的矛盾将会在顷刻之间爆发。
然而,如今的天子刘宏还没有驾崩,还不是乱臣贼子能够冒头的时刻,谁冒头就打谁!
刘焉来回咀嚼着“缓称王”这三个字,问道。
“然,时不待我,天子如今尙未至三十,正是年壮力强,纵是缓,又如何能缓得过天子?又如何能拖得了下一任益州牧的到来?”
这一点,无疑才是刘焉的顾虑所在。
益州这个地方,刘焉可谓是来了就不想走。
但是天子刘宏太年轻了,年轻得让刘焉为之绝望,天子刘宏十岁登基,如今尙未到三十岁便已经当了近二十年的皇帝。
尽管东汉皇帝几乎每一位的寿命都不长,但是谁又能准确预估天子刘宏还能活多久?
假如天子刘宏能活到七十古来稀,刘焉恐怕早就入土化为泥了。
熬不过!
年龄的差距,让刘焉完全没有自信能活得过刘宏。
更何况,州牧之策被天子刘宏采纳不假,但是天子刘宏向来都喜欢朝令夕改,谁也不知道天子刘宏会不会随意一个命令又取销了州牧之策,又或者用不了多久就将刘焉这个益州牧给换了。
这种随时都可能失去手中大权的感觉,让刘焉为之惶恐,否则刘焉也不会被李基的一份书信就挑拨得欲罢不能。
“父亲,此事子坤先生亦有详细提及,且听我细说。”
刘璋看着刘焉的神色变化,连忙开口道。
“子坤先生提及缓称王,尊朝廷,维持臣子名分之余,重点在于斩断与朝廷的联系,继而形成明面上益州依然尊朝廷,但却完全不被朝廷所控制的事实。”
“如今一来,纵使天子明白益州有不臣之心,但只要维系着明面上的恭顺,再大肆以钱财笼络十常侍,天子也必然不会大动干戈攻伐益州。”
刘焉闻言,眸光一亮,只觉得此法子大有可为。
“如何切断联系?”
刘焉询问着其中的关键所在,这个借口可谓是尤为重要,需要充足到可以一定程度上说服天子刘宏,维系天子刘宏的颜面,让益州脱离朝廷的控制且又不至于让天子刘宏的颜面受损。
唯有这样,方能让朝廷捏着鼻子认了下来,暂且不会直接将益州定义为乱臣贼子。
“汉中!”
刘璋开口说出着一个地名,道。
“益州通往关中必经汉中,同时这也是益州中一应钱粮赋税送往朝廷的必经之路,只要汉中出现叛乱,那么益州与朝廷之间的联系将会被切断。”
“故以,子坤先生建言父亲所遣于心腹暗中控制汉中,然后掀起叛乱割据汉中。”
“以着汉中之天险地形,足可轻易外拒司隶凉州,朝廷欲平叛唯有动用益州兵力,届时何时能真正平复汉中叛乱,还不是父亲说了算?”
此言一出,刘焉忍不住霍然站了起来,然后快步走到挂于密室一侧的地图上看了起来。
位于益州最北部的汉中郡的地形很独特,完全与司隶贴在一起,但两者的交界处又是完全被秦岭阻断,与司隶之间的通道唯有一条被命名为子午道的狭窄栈道,且在这条栈道还设置了子午关。
可只要汉中发生叛乱封锁子午道,那么几乎就能隔断益州与朝廷之间的联系。
至于从其他方向横跨秦岭的难度,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司隶想要干预汉中郡唯有从凉州一侧进去,但难度依然不小,受地形阻隔难以大量用兵。
可以说,汉中郡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益州门户,谁掌握了汉中郡就决定了益州是开门还是关门。
“妙!妙不可言!!!”
刘焉更是越看越兴奋,只觉得此法可当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几乎是完完全全地贴合了他的想法。
且只要让汉中郡发生叛乱,名义上脱离益州的掌控,那么益州也便能随之实质上脱离朝廷的控制。
届时,再以着汉中郡慢慢拖延时间,刘焉大可静坐于益州之中等待天时。
进,可等天下大变,出汉中,北占凉州养马之地,然后进关中取司隶,以益州为粮仓,凉州为战马兵卒源头,占尽古秦地利,卷席天下不过顷刻之间;
退,纵使天子刘宏坚挺,那刘焉也可实际上于蜀中裂土封王,享尽余生富贵,无须担忧随时便被朝廷自益州召回朝廷,朝不保夕!
尽管刘焉在兵家之事上的战术能力拉胯,但是刘焉的政治水准以及战略眼光无疑都是相当之高明。
无须刘璋多言,刘焉在一番斟酌之后,便明白了此计到底是何等厉害。
既拿捏住了朝廷命脉,又保留了天子刘宏的几分颜面,不至于天子刘宏直接翻脸大肆平叛,又让益州实际上完全沦为刘焉所有。
“子坤先生没想到还是个忠厚人啊,果真是出了条妙计……”
刘焉有些感慨地道了一句,转而问道。“璋儿,那子坤先生当真无意投靠为父?”
刘璋拱了拱手,连忙将李基拒绝的借口说出来,说明李基乃是欲让刘备、刘焉互为楚霸王与汉高祖,双方静待天时便卷席天下。
刘焉闻言,一手不自觉地捻着胡子,自得地开口道。
“楚霸王可逞一时之勇,焉能比之高祖皇帝占尽巴蜀关中之地乎?届时天时一至,若能逐鹿之,老夫必胜玄德侄儿无疑。”
这自信的语气,说得刘璋都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届时,吾……不,孤岂不是太子?
“璋儿,看在子坤先生为为父定下此妙计,他日若能俘虏子坤先生,也定要礼遇有加。”刘焉自得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