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前任涿郡郡守刘焉在离任之时府库、粮仓俱是为之一空,纵使蓟城之中尚有大量粮食,可兵器甲胄却是大为不足。”
……
李基。
霎时间,李基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刘焉手中的府库、粮仓是怎么空的,李基还能不清楚吗?
一部分是黄巾之乱时将大量的兵器甲胄都交给了刘备,一部分则明显是刘焉私自变卖或带走了。
而幽州以涿郡最南且最富,涿郡人口亦是冠绝幽州。
如今还在刘虞掌控之中的幽州四郡,涿郡人口便是占了一大半,在涿郡府库尽空的情况下,就算刘虞想要大肆募集幽州青壮,恐怕也没有足够的武器甲胄装备士卒。
以着刘虞的性格,连武器甲胄都难以替士卒备齐的情况下,如何愿意看着那些青壮仅凭血肉之躯与乌桓交战。
而李基也骤然意识到在此前推演之中,主观意识上所忽略的问题,并且明明二十万幽燕男儿对乌桓骑兵形成了包围圈,伤亡之数还是远在乌桓骑兵之上。
那便是推演之中的二十万幽燕男儿,恐怕真正持械带甲者,不多!
而恐怕也唯有在推演时期完全摈弃情感的状态下,李基才会真正将那些大好的幽燕男儿视作血肉屏障那样填上去了。
眼下真正的现状是幽州的武器甲胄俱是远远不足,即便是掏空余下四郡的府库,恐怕也装备不了多少新军。
一时间,李基倒是彻底理解了刘虞所面临的难处。
上任不足一年,还不等刘虞慢慢掌控幽州的军政诸事。
乌桓便是开始大肆叛乱,内又有以公孙瓒为首的诸将理念不同,且情况紧急之下,骤然发现幽州最为精华的涿郡府库粮仓都是空的。
林林种种下来,刘虞如何能看到对乌桓战而胜之的希望,自然只能选择集中兵力固守蓟城。
“不知使君当下准备如何抵御乌桓?”李基问道。
刘虞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
“唯有固守蓟城一途之余,遣使笼络说服乌桓主动退兵,且只要蓟城保证不失,待冬季来临,乌桓也只能暂时退回草原。”
“待到来年,老夫做好一切准备好,那乌桓再想要如此劫掠汉土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冬季?!
李基闻言,表情忍不住略微抽搐了一下。
眼下可是五月初,距离冬季足足还有六个月的时间。
稍加推算一下渔阳城以及蓟城所能拖延乌桓的时间不足两个月,也就是说刘虞已经做好了任由乌桓在汉土肆虐劫掠四个月的准备。
“使君,一味固守蓟城,定会使无数汉民遭灾。”李基小心地劝道。
“此事,老夫如何不知?”
刘虞无奈地说道。
“可蓟城之内有近二十万百姓,且存放着大量维持代郡、上谷郡边境汉军的钱粮,一旦蓟城被攻陷,那么整个幽州将彻底沦陷于乌桓手中。”
“老夫不敢赌,也不能赌!”
刘虞的脸上流露出满满的挣扎,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夫也做不到舍弃眼下的二十万百姓安危,而去尝试救可能会是更多的百姓。”
“老夫能做到的,唯有保住蓟城,且传令幽州各郡百姓尽可能入城躲避乌桓劫掠,有城池相护,军民一心,老夫相信乌桓必不能轻易破城,也不会浪费大量时间去一个一个城池攻陷。”
“只是,老夫如此必然对不住那些难以进城躲避乌桓的百姓,老夫亦是愧对陛下与朝廷信任,未能为大汉牧守幽州,使之不遭异族之害。”
说到最后,刘虞那略有些浑浊的双目已是盈满泪水,尽是愧色。
这一番发自肺腑之言,让李基大为触动。
老刘家之人可当真是要么奸诈狡猾之极,要么又是至情至性之极……
眼前的刘虞,某种意义上无疑是个与刘备的仁德性格相近之人。
如今细细了解下来,李基凭心而论,刘虞做错了吗?那又是否是公孙瓒做错了?
俱不是。
刘虞与公孙瓒的理念无疑是将保守派与激进派的选择,演绎得淋漓尽致。
刘虞所思所想的,是如何尽可能地保全幽州以及更多的百姓;
公孙瓒所想的,却是宁与乌桓同归于尽,也绝不愿意在乌桓的铁蹄下苟延残喘。
刘虞身为幽州牧所需要考虑的更多,公孙瓒身为将领无疑是更为纯粹。
旋即,刘虞以衣角拭去泪水,道。
“让子坤先生见笑了。眼下幽州状况确实不容乐观,老夫费尽心思也只是紧急调动了三万余士卒抵达蓟城,尽管老夫有与蓟城共存亡之决心,但却忧心于双方兵力差距。”
“故以,老夫欲与子坤先生相商之事,便是希望子坤先生能否皆予老夫一部分兵马?且老夫承诺不到紧急关头,断然不会动用吴郡兵马,尽可能为玄德保全这些兵马。”
“至于此前承诺子坤的粮草以及囤粮之地,老夫即刻便能兑现粮草,但囤粮之地却是需要等乌桓退却后,幽州恐怕才能有一个真正的稳妥之地。”
说到最后,刘虞的目光带着几分期盼地看着李基。
尽管贵为幽州牧的刘虞地位远在李基之上,但刘虞本就是个不仗势欺人的君子,再兼之李基乃是吴郡郡丞,不归刘虞所管辖。
并且,刘虞对于瀛洲之事也是有所耳闻,知道李基乃是奉刘备之令前去瀛洲查探倭国之事的。
在刘虞看来,让李基为了百姓以及大义而暂且弃刘备的命令,转而借兵给幽州完全算得上是强人所难。
因此,刘虞甚至在心中做好了几分被李基所婉拒的念头。
只是,令刘虞所没有想到的是,李基拱手一拜,道。“刘使君保国护民之心,基深感敬佩,愿率三万兵马全力相助幽州抵御乌桓。”
刘虞闻言,为之一愣,先是大喜,然后则是有些忧虑地开口道。
“子坤先生乃是奉军令而往瀛洲,若是三万兵马俱用以助老夫抵御乌桓,岂非是要累得子坤先生违背玄德之令?如此反倒是害了子坤先生。”
顿了顿,刘虞接着说道。
“子坤先生仅需借老夫一万兵马,老夫便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李基笑了笑,正色道。
“地或分南北,但汉人岂有南北之分?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主公与基俱是汉人,乌桓异族胆敢劫掠汉土,那遑论何人,便有杀夷之责也。”
“相反,若是基无视乌桓而远遁之,事后定会被主公重重斥责惩罚不可。”
这一番话,听得刘虞可谓是心潮澎湃。
尤其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一句,更是让刘虞忍不住大为赞叹。
“好好好!子坤先生年少而大贤,实乃大汉之幸,老夫在此便代幽州百万生民谢过子坤先生之大义。”
“基不过是遵循主公教诲而做该做之事罢了,当不起如此赞誉。”李基推辞道。
大喜过望的刘虞,继续赞道。
“见子坤先生,而知玄德之仁德也。子坤先生尚且如此,可见玄德定然也是如传闻那般仁德忠义也。”
对此,李基只能是继续推辞,然后请求道。
“基对兵法韬略亦是略懂一二,故以不知刘使君可否允吾参赞军事,翻阅关于乌桓的相关记载?或可寻得一二对敌之策。”
刘虞闻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子坤先生过谦了,老夫可时常听闻卢子干赞叹汝之才能,能有子坤先生相助,老夫可谓是求之不得。”
“若非是需要顾忌玄德的想法,老夫恨不得现在就让子坤当一当这幽州别驾。”
第273章 乌桓!乌桓!
随后,刘虞亲自为李基安排了一处距离府衙极近的府邸作为临时住所之余,还依据李基的要求送来了与乌桓之乱有关的所有情报。
在李基从头逐一地翻阅了一番后,方才彻底明白为何这一次乌桓之乱会如此严重。
张纯、张举,此两人可谓是功不可没。
正是由于张纯、张举与乌桓内外勾结,才一举突袭下杀了毫无防备的护乌桓校尉、右北平郡守、辽东郡守这三个关键人物。
没有了此三人,右北平郡、辽东郡几乎是瞬间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以至于被叛乱的乌桓一举攻陷。
如今,更为棘手的问题还在于据探子回报,乌桓不仅在被攻陷的州郡开始大肆劫掠,还大开各地府库,夺取了大量的兵器甲胄,乌桓骑兵大多已披上了汉军制式铁札甲或皮甲。
事态的恶劣程度眼下无疑是显得更为清晰严重,幽州不仅仅是兵力上陷入绝对劣势,就连兵器甲胄上也是难以占优。
幸好各地府库并不会提前制备大量攻城器械,否则就连守住蓟县都是个大难题。
且有张纯、张举这两个名副其实的汉奸存在,无疑也会让乌桓更为难缠,且让乌桓对于幽州的状况更为清晰明了。
这让李基的心不自觉地沉了下去,在幽州这种绝大多数都是极度适合骑兵作战的平原地带,需要面对十余万甲胄齐备的乌桓骑兵太难了。
起码,仅仅从双方纸面上的战力进行对比,似乎幽州最为妥当的做法仅能死守。
待李基将这些情报细细都看了一遍后,屋外早已是天色渐暗。
被刘虞派来送情报的从事齐周,看着李基眉头渐渐舒展的表情,问道。“子坤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李基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问道。“不知府衙之中可有关于张纯、张举以及关于乌桓一族的所有记载?”
“有。”齐周答道。
“不知可否容我一观?”李基问道。
“自是可以,主公已下令子坤先生若是需要可以任何翻阅府衙之中所有的文书。”齐周应了一句,然后并匆匆离去安排。
等李基趁着这一阵的空闲,与坚持时刻护在左右的张飞用了一些膳食饱腹后,齐周再度回来之时,领着十来个士卒足足推了两個板车的竹简过来。
仅仅是粗略地看了一眼,李基就判断这两个板车加起来的竹简绝对不低于千卷。
齐周则是上前指着那两个板车的竹简细细陈述了起来。
“子坤先生,除了四卷是关于张纯、张举的相关记载,其余的便是幽州对于乌桓所有的记载,最远的可追溯到高祖元年,东胡被匈奴冒顿单于击破逃至乌桓山而形成乌桓的一些记录。”
这让李基不免得有些无奈起来,倒是也没想到齐周会是如此耿直。
西汉的记载对于东汉的现状不能说毫无作用,只能说意义不大。
不过幸好这些竹简都各有编号顺序,李基先是将张纯、张举的情报看了一遍后,又倒着逐卷逐卷地去翻阅关于乌桓的相关记载。
在硬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欲要破敌,李基也唯有想办法去找到乌桓本身的弱点了。
而这一看,便是秉烛至天明……
随着李基彻夜将东汉时期幽州关于乌桓的相关记载都尽数翻阅了一遍,也让李基对于乌桓当下的一切几乎了然于心。
“呼……”
李基长呼了一口气,将手中看完的一卷竹简往着面前的桌案一抛,然后冲着同样也耿直地陪自己熬了一夜的齐周道。
“齐从事,烦劳你的协助与陪同了,剩下的那些竹简暂且先不看了。”
熬得满眼通红血丝的齐周晃了晃有些失神的脑袋,略迟钝了几息,方才连忙答道。
“子坤先生乃是仅凭一腔仁义而助我幽州,且彻夜翻阅情报寻找破敌之策,与子坤先生相比,吾也只能尽力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协助了。”
短暂的接触下来,李基知道齐周算得上是个耿直实在人,也不跟齐周在此来回谦逊。
随即,李基起身走到坐在房间角落处睁着眼睛呼呼大睡的张飞,拍了拍张飞的肩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