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许贡能够被许氏寄予厚望派往豫章郡,或许性格有着明显缺陷,但显然也是有几分能力的。
在压下心中的激动后,坐于主位的许贡还当真有着几分统筹八方的气度,稳稳地拿捏着身为盟主的姿态,向着帐中众人开口问道。
“挥师东征之日在即,不知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而对此已经准备良久的周昕,当即便是起身,让心腹取来临摹到一张巨大布帛上的布防图悬挂于帐中,然后开口道。
“盟主,刘备那厮不得人心已久,吴郡之中欲反其者更是数不胜数,此便是吴郡之中的忠良之士冒死送出的布防图。”
“而依据这布防图的内容,我大量派出心腹在吴郡之内探查,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地,轻易就深入到了吴郡腹地之中,且多次验证了士卒巡逻时间,均是无误。”
此言一出,尽管不少人早就已经听闻得到了吴郡布防图之事,但得到了周昕当众证实布防图的内容无误,却是让不少人面露狂喜之色。
而许贡同样也是如此,目光细细地看着布防图的内容,越看越是喜悦,道。
“布防图之上,吴郡乃是外紧内松,实际可用兵力仅有一万八千余。若是如此,本盟主一声令下,近十四万大军东进,岂不是顷刻之间就能踏平吴郡?”
近十四万VS不到两万。
怎么输?
许贡一时甚至完全想不到输的理由。
尤其是眼下“天时地利人和”俱不在吴郡,而是在讨吴盟军,那更是不可能会输!
周昕点了点头,答道。
“吴郡当下可用兵力确实如此,不过如今我等在溧阳会盟,声势浩大,纵使吴郡官吏再如何迟钝,料想再过一两日也能收到一些消息了。”
“届时,吴郡定然会迅速在阳羡方向集中兵力,且会尽可能征调当地青壮,再加上会稽郡也还有着一万左右的兵力。”
“因此,以我的估算,待我军准备完毕后,吴郡倾尽所能应该也能在阳羡集中三万左右的兵力。”
以着地图来看,溧阳与阳羡分别处于溧水上游和下游,相距不足百里。
步卒急行军,亦不过是三五天的路程。
若是以着水军自溧水顺流而下,一日便能从抵达阳羡。
许贡闻言,思索了一阵后,开口道。
“不知如今溧阳有多少船只?不若趁吴郡不备,集中所有船只顺利而下,奇袭阳羡,只要阳羡一破,太湖便是我军的后花园,吴郡再无险要可守。”
不得不说,这无疑也算是一条妙计。
这让原本有些轻视许贡的周昕,一时也颇感意外。
不过周昕却是摇了摇头,指着布防图之中阳羡的方向开口道。
“此计虽妙,却不可行。”
“那国士李子坤有眼无珠,助纣为虐不假,但其能力却是相当不凡,或是早早就意识到太湖一失,吴郡北部将尽数沦陷。”
“故以,布防图之中明显标注着在溧水下游狭窄处设有铁索横江,防止外敌奇袭阳羡。”
“我曾暗中派遣探查的心腹,亦是佐证了在相应的地方有不少士卒巡视,河道布置有机关升降铁索。”
顿时,帐中便是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或是惊讶于李基的未卜先知,或是庆幸于布防图在手免于一败……
若是没能提前知晓此事,当真是匆匆派遣船只顺流而下奇袭阳羡被铁索阻拦于河道之中。
届时一旦吴郡守军反应迅速,很可能会以火攻对于奇袭船只造成大量损失。
这也正是为何掌握了布防图后,不少原本惊惧于刘备、李基的世家,对于攻下吴郡都随之信心大增的原因所在。
吴郡所有的布置,盟军都已经一目了然,怎么输?
而被周昕反驳了奇袭的提议,许贡也不恼,干脆顺着说道。
“既然如此,不若反其道而行之,我军即刻多造声势威压吴郡,让吴郡被迫在阳羡集中兵力后,我军则弃阳羡,转而攻曲阿或乌程如何?”
周昕闻言,顿时觉得自己刚刚对于许贡的评价似乎有些武断了。
许贡腹中有点东西,但还真的是只有一点……
第399章 何不食肉糜?
但凡是真正接触过行军打仗之人,都会明白军队规模越是庞大,行军效率与速度就越是迟滞。
若是道路平坦,且天气良好,那么行军还不至于有如龟爬。
可预估聚集于溧阳的盟军有近十四万之多,且这十四万士卒的素质可谓是良莠不齐。
而丹阳郡的官道几乎都称得上是年久失修,再加上江东水网发达,平时大多数人前往吴郡所走的都是水路。
这也就导致了丹阳郡与吴郡交界那一片区域的陆路,几乎就跟荒野无异。
溧阳距离阳羡或许不足百里的距离,但倘若从陆路绕开阳羡进攻曲阿或乌程,路程几乎要增加三倍之多,且一路上行军艰难无异于翻山越岭。
即便是不考虑后勤粮食,便是费上一个月的功夫,十余万大军也未必能够从溧阳绕陆路前往曲阿或乌程。
这对于需要在刘备率军回援吴郡之前,兵贵神速攻下吴郡的讨吴盟军而言,选择曲阿或乌程作为进攻方向,无异于取死之道。
故以,从许贡所提的这个建议,周昕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许贡的虚实。
或许作为汝南许氏的出身,让许贡自幼便读了不少兵书,但显然能力只限于纸上谈兵,恐怕根本就没有真正的领兵经验。
同样也颇通兵法的周昂,亦是看穿了许贡的草包,忍不住当场讥笑出声。
许贡如何感觉不到周昂笑声之中的轻蔑,眯了眯眼,道。“不知周府君因何发笑啊?”
本就对许贡占据盟主之位颇为不屑的周昂,当即就想要当众指出许贡的无知所在,却是被周昕先一步开口答道。
“舍弟或是因盟军大势已成,我周氏大仇将报而笑也。”
许贡的目光从周昕、周昂身上扫了一下,也跟着笑着说道。
“放心,本盟主必会全力相助二位复仇。”
“那便谢过盟主了。”
周昕面露感激之色地应了一句,然后重新将话题放到行军之上,道。
“适才盟主建言绕开阳羡而攻乌程、曲阿不失为一个选择,但如今我军兵力占优,岂有绕道而行的道理?”
“更何况此番征讨吴郡,意在以雷霆之势破了那刘备奸贼在吴郡之中的根基,否则待刘备奸贼返回领军回援吴郡重新站稳脚跟,胜负必将平添变数。”
此言一出,帐中不少人原本轻松欣喜的脸色也多了几分凝重。
刘备担任吴郡郡守已有六年左右的时间,根基深厚,更重要的是其帐下除了国士李基之外,还有赵云、张飞等名声在外的猛士,谁人闻其名不惧上三分?
因此,若不是刘备带着李基、赵云、张飞等文臣武将远赴千里讨董,又有布防图落入扬州世家手中,更是出现了改良纸张以及印刷术最后逼了扬州世家一把。
绝大多数的扬州世家,断然都提不起勇气征讨吴郡。
“周府君所言极是,此番用兵贵在神速,当在奸贼刘备未能回援之前攻下吴郡。”
“当攻阳羡!即便损失大上些许亦是无妨,此刻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
“诸位倒也无须忧虑,此前吴郡李基或是自觉吴郡兵强马壮,高枕无忧,且供养大量兵马难以为继,故以效仿戍边屯田之法,推行了那所谓的‘军户制’,致使吴郡兵力下降了不少。”
“此事吾亦有所耳闻,那‘军户制’便是遣散士卒复为军户,实则却是与平民无异,还需进行耕种开垦,否则吴郡之内的兵马断然不会仅剩不到两万之多。”
“这对于我军而言,无疑是大喜事无疑,即便吴郡官吏迅速再度召集遣散士卒,且不说有几人愿意重新当个把首级挂在腰上的小卒?”
……
显然,同属江东地域,吴郡、会稽郡内部推行“军户制”自然不可能完全瞒得过江东世家。
而在江东世家看来,“军户制”表面上与秦汉时期已经多次出现的戍边屯田之法类似,都是让士卒进行屯田缓解粮食上的压力。
(PS:屯田制不是曹操的首创,最早是可以追溯到秦朝蒙恬就已经进行过屯田了,西汉时期的汉文帝、汉武帝、汉宣帝同样也都分别推行过屯田制。
只不过在曹操之前都是戍边屯田,稳固边疆,缓解军粮压力。
而曹操则应该是第一个将屯田制当成国策推行,在中原大规模大范围地强制大量平民屯田的人。)
尤其是李基所初步推行的“军户制”,直接将部份士卒以及青壮百姓共同纳入其中设为“军户”。
除了极少部分人外,几乎所有人从“军户制”的表象来看,都觉得李基此举是为了缓解远征瀛洲多年所耗费的军粮压力。
而听着一众世家的讨论,许贡对于吴郡所谓的“军户制”还真不甚了解,皱着眉地问道。
“军户制?吴郡有没有可能迅速从那些军户之中抽调出大量精锐?”
“哈哈哈……”
这一次,周昂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然后开口道。
“看来盟主对于兵事了解不多啊,有几个小卒是自愿从军?再者那些所谓的军户日日耕种开垦,还懂得如何搏杀乎?莫不成要效仿黄巾扛着农具上战场不成?”
其余的世家代表看向许贡的眼神也是多了几分嘲弄,觉得许贡道出此言当真是可笑,甚至是毫无常识。
若不是此刻还没有“何不食肉糜”,说不准还得有人暗中以此言来暗中讥笑一番许贡。
眼看着被嘲弄的许贡脸色明显沉了下去,周昕连忙开口打了个圆场,然后许贡简单地解释了一番何为军户制。
事实上,军户制之中那些被遣散为军户的士卒,能不能重新被召集起来,江东世家们当真没有担心过。
即便汉人尚武,但士卒的地位依然是相当的低下。
除了一些心怀大志,意欲从军中搏杀一条出路的英杰外,几乎所有士卒自愿从军的原因,都是活不下去了,所以才会投身军中卖命吃上一口军粮罢了。
当然,更多的士卒从军根本就不是自愿的。
若是有的选择,有田有屋,甚至有个美娇妻和大胖娃,谁愿意将脑袋系在腰上到战场上厮杀?
而许贡当众丢了一次脸,心中大为不悦,但明面上勉强还是维持着气度,定下了由周昕一力主张,且诸多世家亦是相当支持的进攻阳羡之策。
在讨吴盟军看来,首战即决战!
或许吴郡也会在阳羡集中兵力,但只要一举攻破阳羡,那么就能顺势占领太湖,从而将整个吴郡北部纳入进攻范围之内。
且有着太湖与溧水的水路运输军粮,也能充分地保障粮食补给的问题。
而在讨吴盟军的预估之中,吴郡即便在这段时间内大肆强征青壮,阳羡所能集中的兵力应该也就三万左右的程度。
优势明显!
唯一的问题便是需要耗费多长的时间才能攻破阳羡,然后尽可能赶在刘备回援之前尽占了吴郡。
……
而也就在讨吴盟军后续的士卒以及钱粮军备等物陆陆续续抵达溧阳之时,吴郡已然彻底进入了戒严状态。
尤其是吴郡之中的世家,几乎都被怀疑通敌为由禁止外出,违者当斩!
这一刻,莫说是一众吴郡世家,就连张昭、张纮都是茫然的。
自诩行事隐秘的张昭,也才刚刚得知了扬州四郡开始结盟。
可还不等张昭这边进一步确定消息,然后主动召集一众吴郡官吏召开会议,夺取兵权抵挡外敌。
结果,他自己反倒是被扣上了一个怀疑通敌的理由被囚禁于府邸之中。
直至此刻,张昭方才感觉到了似乎有着一张无形的大网一直始终在吴郡世家的头上,甚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成了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从一开始,我等就在棋盘之内?!’
只是张昭察觉到这一点之时,一切都已经迟了。